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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这是肖燃第一次发觉她面对宋泾修时的不对劲,她心跳有点快,而他的一双眼睛让人完全不敢直视。她张了张嘴,不自在地垂眸,低声道,“我不清楚,你没告诉过我啊。”
空气里忽然一静。
过了几秒,宋泾修笑了笑,轻道,“是啊,我没告诉过你,所以你不知道情有可原。”
“那你?”
“别想了,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喔。”
吃饭时,肖燃屡次走神,夹起的菜掉到桌上几次,宋泾修提醒她她才慢慢回神,只是依旧吃得很慢。
白芷的父亲是位老中医,他朝肖燃瞥去一眼,旋即皱了皱眉头。宋征敏感地捕捉到白医生的表情变化,便问道,“白医生,怎么了?”
白医生向肖燃望去,再次确认以后道,“这小姑娘这么瘦,平时要多锻炼,不然容易生病。”
肖燃戳着米饭抬头,解释说:“白先生,我每天都跑三千米的,我虽然瘦,但是身体好着呢。”
“那就好,”白医生点头,“但是运动要适量,晚上可以骑单车沿着护城河看看风景,你小的时候心脏出过问题吧?”
“对,”宋征搁下筷子,拿纸巾擦了擦手说,“乐舟八岁之前心脏不好,找了很多医生看,那时候受了不少苦头。当时有一位医生说她个子恐怕不会再长高,她那时候才八岁,把我们一群人都给吓坏了。好在她后来胃口慢慢变好,心脏也没再出过问题,到现在个子有一米七了吧?”
肖燃吐吐舌,“没到,我现在一米六七,希望千万不要再长了。”
三个男人喝着酒,肖燃专心吃饭,白芷也一直很安静,听到这里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
肖燃这顿饭没怎么开口说话,几乎只有两位家长在聊天,宋泾修话虽不多,但酒没少喝。她很快就吃饱了,心情变得明朗,魂儿也回来了。
宋泾修侧头去看身边的人,感觉她此时此刻脸上、眼睛里都闪着光。
阿姨煮了山药,肖燃拿过一根细细剥着皮,宋家吃饭的习惯是最后一个吃好之前谁走不能离开饭桌,肖燃于是格外有耐心,边听大人讲话,便继续手上的动作。
宋泾修盯了她五分钟,她剥好了一根,在面前椰奶里蘸了一下,拿出来慢慢地转,让椰奶淋到整根山药上,最后小口小口吃了。
宋泾修被她可爱的动作吸引,又递给她一根。
肖燃“啊”了一声,显然不明所以。
宋泾修笑笑说:“剥吧,要跟刚刚那个一模一样。”
肖燃:“啧,懒成这样。”
两人的互动,白芷都看在眼里,心微微一涩。她认识他比肖燃要晚,可相处的时间并不一定比她少。见过她跟宋泾修走在一起的人都会说两个人郎才女貌、十分般配,可宋泾修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从未对她表示、承诺过什么,她一开始以为他只是不会表达感情,直到某天她从宋泾修跟肖燃的相处里看出了别的味道。
那是宠溺。
如果说对别人、对她,他算得上包容,那么对象换成肖燃,他可以不要原则。
如果不是被她无意间发现他的秘密,她根本不会想到宋泾修对肖燃原来不是简简单单兄长对妹妹的照顾跟疼爱。
她不禁想起几年前的一件往事。
那时候宋泾修跟她都在念大学,她念的中医,考试周在学校外的咖啡厅通宵,第三天的时候遇到了也来通宵复习的宋泾修。
他那天似乎本身便有些疲惫,凌晨四点钟,他受不住困意,趴在桌上睡了。她借着续杯咖啡的机会经过他身边,回来时他的书落到地上,她弯腰帮他捡了,放书在桌上那刻被他抓住了手腕。
她动都不敢动,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模糊间,她听到他呢喃了两个字。
她以为他醒了,想抽回手,他却握得更紧,另一只手更是越过她轻轻抱住了她的腰,那力道像要把她嵌进身体里。
咖啡馆里正复习的学生都看了过来,她脸上一阵燥热,却听到他说了一句话。
“肖燃,在梦里都不能抱一抱你吗?”
她难堪地掩住嘴巴,等他终于松手以后跑了出去。
她那天大哭了一场,想不通他喜欢肖燃什么。
其实直到现在她仍想不明白,肖燃是好,可真的值得他这么多年来隐忍的感情么?
宋征跟白医生吃好了,并未让白芷陷在回忆中太久,她感觉到眼角的湿意,迅速别过头去。
客人走后,肖燃回房间拆手信,晚饭吃了许多,因此她只尝了尝味道,之后便坐在书桌前、拿过一张白纸,在上面写写画画。
宋泾修敲门进来以后,径直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杯牛奶。
肖燃接过喝了一口,舔了舔唇,主动解释道,“我在写词。”
宋泾修坐下来,盯着她的侧脸问:“唐诗宋词那个词还是别的?”
“不是那个词,”肖燃转过身去,将白纸拿给他看,“是歌词啊,这回有人联系我出一首歌,词曲都有了,但是歌词我看了以后不是特别满意,于是跟他们商量了一下,如果三天之内我写得出更好的,就用我自己写的词。”
她写的歌词其实不复杂,总共八行,其余的是念白。念白还是原来版本,她没有写下来。
凉风急,冷月无声。
狐裘暖,长夜有尽。
铠甲浴血,山河尽处,我犹见你锦绣眉目。
才知秋水望穿,相思难断。
家非家,国亦非国。
青丝斩尽,塞外风雪如暮。
残云竭,莫笑我。
不过是,许你三生不负,心仍为你囚住。
宋泾修看完在纸上弹了弹,道,“风雪如暮改为如沐,怎样?国破家亡以后,纵是风雪折磨,可狐裘暖,长夜有尽,心中记挂着心爱的姑娘,再冷也不算苦。”
肖燃看着他的眼睛里波光流转,最后一笑道,“好。”
只是这样的话,歌曲的基调就变了。亡国恨、相思苦通通没有了。
宋泾修也知道,于是说带她去琴房试着修改一下曲子。肖燃觉得此举冒险,可能会被毙掉,但是偶尔有新的尝试也不错。
琴房教人收拾的很干净,中间那架钢琴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她有七八年没摸过这台钢琴了。她还记得再小的时候,宋泾修在琴房练琴,不想让她乱跑,就把她抱在钢琴上坐着,她脚悬空,顿时不敢乱动了,只专心听他弹琴。偶尔他心情好,就会喂她一颗水果糖。
只不过现在角色对调,肖燃成了弹琴的人。
宋泾修就倚在钢琴边,看她在钢琴前坐下来,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放到琴键上。
肖燃呼出一口气,挺直腰板,十指翻飞。
流畅动听的音乐响起来,肖燃自弹自唱。调子有几个地方不太适合,宋泾修便打断她,提出建议、跟她一起修改。
十几遍之后,宋泾修评价说:“你在唱这首歌的时候情绪不对,歌词表达的意思是将军爱上了敌国公主,浴血杀敌但仍落得国破人亡的结果,成王败寇,将军匿于塞外、饱经风霜,但每每回忆起来才知对公主用情已深。他欠她一个承诺,所以更多的是后悔不甘,而不是悲伤。”
肖燃抬头望着他,眼神里有丝茫然。
宋泾修坐下来,一双黑眸紧紧攫住她,“肖燃,你懂后悔的感觉么?你原本想为她好,因此小心翼翼、迟迟不敢表露心迹,只为等待合适的时机,她却忽然有了别人。你开始后悔没有早点说清楚,你不甘心其他人可以拥有她,你忽然发现自己心里的阴暗面,巴不得他们闹矛盾、矛盾越大越好,最好能令两人分开,那样的话你或许会有机会,但也许是自欺欺人……”
肖燃皱了皱眉头,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扣住她的一只手腕且越收越紧。
她辨认得出他眼中的深情,虽然不知是对谁。手无论怎样都抽不回,肖燃轻声喊他,“泾修哥哥,你怎么了?”
宋泾修轻声笑了下,眼中却没有笑意。
“谁想做你哥哥?”他说。
肖燃怔怔地看着他,仿佛不明白,又好像懂了什么。她张了张嘴,挤出点笑容说:“可我喊了快二十年了啊,你之前既然不愿意被我叫哥哥,如果你早点说,那么我就不会叫了。”
宋泾修一下子清醒过来,手松了。肖燃收回手,搁在腿上,手腕上一圈浅浅的红印。他顿时有些难受地按了按额头,晚饭时的酒劲儿似乎上来了,他移开手,定定地看着她,“肖燃对不起,你就当我喝多了胡说的。我先回房了,你早点休息,明早我让司机送你回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