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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刚从大街上气势汹汹围过来的一群人,冷不丁地听见赵小四这话,又看了众人的反应,顿时踟蹰着停了下来,面面相觑。
当中一个二十来岁油头满面的伙计皱着眉头恼怒地看了眼人群中间赵小四,朝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你赶紧去跟大掌柜说一声!情况有变,咱们得另做打算!”
那人听了,忙虚头哈脑地应了,转身便往回奔。
赵小四冷眼看着街边的几人,轻蔑地扯了扯嘴角,敲着铜锣继续喊道:“大家静一静!且听我说完——我们东家还说了,咱们做生意就讲究‘信誉’二字,那几个庄子铺子的情况告示上都写了,原是亏钱亏得厉害的,各位若是买回去也得再费心经营。我们东家不愿欺人,所以标的底价都不高,各位若是有看得入眼的,就请到府衙里头去按规矩竞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大家伙儿各凭本事,瞧中了就出价,价高者得,当场就可交钱过契。有刘师爷在里头坐镇,大家伙儿尽管放心就是。”言罢方朝众人拱了拱手,从桌子上跳下来,拎着铜锣往府衙里头走。
谭宏远跟在赵小四后头,客气地安抚着众人,又引着从人群中挤出来的一干商贾往府衙里去竞价。门口的衙役则连说带劝地将看热闹的人群拦在了门外,众人只得伸长了脖子看内头竞价的情形。
人群外头,青川眨着眼睛诧异地看着赵小四的背影,愣了一瞬,方收回视线,瞄着自家爷的脸色,试探般回道:“爷,那人,像是跟在陆姑娘身边那个小厮……”
卫掣皱眉扫了眼府衙门口黑压压的人群,一面往前走,一面沉声吩咐青川:“去看看!”
青川心头微动,忙答应着奔过去,拨开人群挤到门口,拉着四下议论的人问起原委来。
青山意犹未尽地瞥了眼青川的背影,默不作声地跟在卫掣身后,从府衙前头的大街上绕过,直接拐进了景丰药行。
郑兴和正看着药行里的账房先生排账,余光瞥见门口的人影,眼睛顿时直了起来,心惊肉跳地咽了口口水,示意账房先生先退下去,堆出满脸笑意迎上去笑道:“这位爷来得不巧,药行今儿刚关门,掌柜伙计都放假回家过年了……”
卫掣面无表情地走进来,仿佛没听见郑兴和那话一般,皱眉问道:“你们姑娘呢?”
郑兴和眨了眨眼睛,余光瞥着卫掣不耐的脸色,心头又往下沉了沉,面上却不显,打着哈哈笑道:“咳咳,这要过年了,我们东家也忙,没空过来……”顿了顿,见卫掣沉着脸看过来,郑兴和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嗓子发干地咳道,“爷若是想找我们东家,不如年后再来瞧瞧,兴许我们东家就在了……”姑娘上回气成那样,一时半会儿的只怕根本不想理会这位爷。姑娘不松口,他这儿无论如何不能松口!就是对着这位阎王爷也不行!若不然姑娘真动了气,可比这位阎王更能折腾人,他这把老骨头还想留着多跟着姑娘做几年生意。
“这话是她交代你的?”卫掣阴沉沉地盯着郑兴和,眸底隐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儿,“原话?”
郑兴和一口气呛在喉咙口,脸上憋得通红,脑子却转得飞快,连咳了好几声,才在卫掣冷挚的目光中硬着头皮回道:“不是,咳咳……我们东家说今年流年不利,年前都不出门了……”郑兴和的声音越说越低,被盯得头皮发麻,只觉得门口的冷风仿佛灌了进来,直冻得人林骨头都开始打颤,咬了咬牙,心一横,只得含糊地咳道,“爷若是想见我们东家,我这就替爷去传个信。只是大年下,各家各户都忙,我们东家也不一定出得来,还请爷多担待。”
卫掣似有似无地嗯了一声,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出了门。青山瞄着卫掣的背影,大摇大摆地走过去拍了拍郑兴和的肩膀,沉声提醒着:“掌柜的可得记着赶紧给你们东家回话!”说完才转身出了门。
郑兴和陪着笑意点头应了,直到青山的背影都看不见了,才抚着胸口长长地舒了口气,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苦着脸一阵摇头叹气,也不敢就这么去跟陆晚回话,想了想,只得让账房先生进来先理账册。
另一头,青川在府衙门口拉着人细细打听了一阵,又细细看了眼赵小四让人贴的告示,随后才挤出人群,飞快地往卫掣跟前回话:“爷,小的打听了,那个小厮姓赵,才刚吆喝着要卖铺子周济灾民,这会儿正安排着那些商贾公开竞价。京兆尹崔科身边那个刘师爷也在,说是奉了崔大人的命去主持竞价的。”
卫掣顿住脚步,寒着脸往府衙的方向望了一眼,似有似无地嗯了一声,抬脚往前走了好几步,才突然出声吩咐青川:“让宁四过去看看,拿了契书给郑兴和送过去!”
青川愕然地眨了眨眼睛,在卫掣阴沉沉的目光中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忙低着头应了,飞快地奔出去找宁四传话。
宁四莫名巧妙地接了这命令,只得带着人往府衙奔,赶在竞价落定前一口气将告示上的庄子铺子全买了下来,当场付了银票子,从呆愣惊愕的赵小四跟刘师爷手里拿过契书跟一匣子地契房契,轻描淡写地转出人群,七拐八绕地找到还在药行里翻来覆去盘算着怎么跟陆晚回话的郑兴和,只说了两句话,便干脆地丢下匣子就走。
郑兴和目瞪口呆地捧着匣子看着宁四突然消失的背影,眼珠子勉强动了动,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哭丧着脸恨恨地跺了跺脚,只得硬着头皮坐车往陆府去。
陆晚收到那匣子地契房契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了,郑兴和心惊胆战地将那匣子捧上去,留意着陆晚的脸色,颇有些气弱地咳道:“咳咳,那位宁爷丢下东西就走得没影儿了,我追出去半天也没找着人……”
“人跑了屋子还在!平南王府那么大座宅子你也找不到?”陆晚气闷地瞪了郑兴和一眼,冷着脸将那匣子丢给郑兴和,恼怒着在屋子里转了半圈,慢慢呼了口气,顿住脚步,近乎咬牙切齿地恨道,“你说那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我卖我的铺子,关他什么事儿?他平南王府的人财大气粗出了风头,还要丢一堆麻烦给我!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道理?简直是莫名其妙!这下好了,他这么一搅合,满京城的人明儿就该议论平南王府跟咱们陆家有什么渊源了!”
郑兴和屏住呼吸往后退了半步,垂着头一言不发地听着陆晚气恨地数落卫掣,末了,才底气不足地瞄着陆晚,迟疑着劝道:“我估摸着那位爷就是想给姑娘陪个不是,也没想那么多。他一个世子爷,常年在外领兵打仗,哪儿知道这生意里头的弯弯绕绕?再者,”郑兴和顿了顿,见陆晚虽气闷,却并未出声反驳,心头方定了定,继续道,“平南王府的那几位管事我都见过,今儿倒是头一次见到那位宁爷。听他那意思,应该是世子爷身边的人,旁人大约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陆晚蹙着眉点了点头,吐了口闷气,往后靠在椅子上,嫌弃地看了眼郑兴和手里的匣子,“你让人把这匣子还给他!”
郑兴和忙点着头应了,看着陆晚,嘿嘿笑了两声,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
陆晚无力地朝郑兴和摆了摆手,气闷地哼道:“他要再来找你,你就直接回他,咱们是商人,在商言商,他想谈生意,就得按做生意的规矩来!”顿了顿,视线落在匣子里头的地契上,突然挑了挑眉,“他花了多少银子来着?”
郑兴和愣了一瞬,不明所以地答道:“我来见姑娘前先往府衙去了一趟,听小四说,那位宁爷一共砸了五万八千两银子。”
“五万八千两?”陆晚眨了眨眼睛愣了一瞬,随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才刚的气闷顿时烟消云散,直起身子,朝郑兴和挑眉笑道,“没想到那位世子爷还是个一掷千金主儿!得了,下回他再来问你,你就放开了手脚给他开个价!他要是嫌多了,就让他找别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