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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翰在车上没有动作,他似乎打定主意要沉默到底了。
这个男人出乎意料的没有风度,似乎被揭穿了一层华丽的外皮之后,里面腐朽的枯骨能展示出一切丑陋的情绪来。
斯凯再看了看周围的几栋建筑,时间已经很晚了,这条街上也只有三家灯火还亮着。她随便选择了一家,走上干净的台阶,轻轻的敲响了门。
“达西先生,下面有一位小姐求助。”管家第二次打开达西的书房门,壁炉里的火有些熄灭了,男主人达西先生还是腰板笔挺的埋首于繁杂的事物当中。
掌管一个大家大业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当初老达西先生深夜工作,现在换成了他的儿子。有些身影和行为一代代的传承下去,在烛光下总是分外的重合。
达西刚才也听到了楼下的动静。
他摁了摁鼻梁,问道:“什么事情?”
“这位小姐说她的马车出了问题的,想要借用一下马车。”管家一字一句的说了。
深夜冒昧敲门本来是一件让人厌烦的事情,但这位小姐的礼数做的周全,看上去也确实是遇到了问题的样子。但是否提供帮助,还是达西先生才能决定的。
既然是被称为小姐了。那必然是有身份的人。伦敦的社交圈子也就这么大,达西被找到了门上,如果不出去接待一下,少不得就要有不少风言风语了。
他点点头,从座位上站起来。余光所及是桌角处放着的《荷马史诗》。书已经因为反复的阅读而有些卷边了。但现在书上蒙了一层薄灰,其实也就是最近几天的事情。
达西对书店的店主已经彻底失望。他想着某一天把这本书束之高阁,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
斯凯被留在客厅,值夜的仆人为她倒了一杯红茶。
她礼貌的道了谢,一口一口的抿着。房间里的温度比外面高了很多,她有些疲倦的靠在沙发上,整个人昏昏欲睡。
但这毕竟是个陌生的地方,斯凯的心里还有根弦绷着,她小小的打了个哈欠,用手帕遮掩的很好,但却不能改变眼角有泪意沁出的事实。
她的视线有些模糊,隐约看到有个男人从楼上走下来。大脑第一时间没有给出有用的讯息,她只是下意识的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达西当初在书店里就是这么的随意···
不对!
斯凯一个哈欠打好。突然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她心里有了猜测,却越发不敢抬眼去确认这家人家的主人是谁。
本来心里已经打好了草稿,见到之后无论对方是个德高望重的老妇人,还是年亲的小姐先生,她都可以先说感谢,再谈请求。
但伦敦这么大,有钱的人多如牛毛。这是一座步入工业的城市,遇到工厂主或者暴发户的可能性这么高,她却偏巧敲开了一个庄园主人的门?!
不是这么玩的!
也不应该这么玩!
长久以来良好的修养和面部表情都有些龟裂。斯凯甚至能够听到自己的脖子一节节僵硬的抬起,她看了一眼已经站在她面前的达西先生,再看一眼确认一下,最后听到自己干巴巴的问候:“真是太巧了···达西先生!”
斯凯头皮一阵发麻。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处理这场意料之外的见面。
上午她才严词拒绝了的达西先生的上门拜帖,晚上就风水轮流转的在他家门口敲门求助。
“晚上好,霍尔特小姐。”达西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看斯凯仓促的想要站起来,就伸手虚虚的按了一下,“我已经听管家说了你的请求,我后院有马车,已经派人去准备了。”
达西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拜帖被拒绝的事情。
比起这次简单的拒绝,他倒是还会担心自己单纯上门解释的信件是否会被斯凯当做是示爱的情书。但相比较轻重而言,韦翰对任何女人都不是什么良人,斯凯和···同名同姓,这并非轻易就可以碰到的巧合,如果可以的话,达西更想斯凯认清韦翰的为人,就像···当初的那个斯凯一样。
达西心里也想到了,那份拜帖只是一种尝试,即使他真的见到了斯凯,这位坠入爱河的姑娘也未必能够听得进去他的话。
被拒绝未必是见坏事。
现在···一切在七年之后转上了一个奇怪的怪圈。当初达西因为那个斯凯而延误了归期,这在他准时准点的时刻表上相当罕见。
而这次,达西把马车借给了另斯凯用以回家,就势必会影响他去拜访好友的旅程。
绅士总不会拒绝小姐的请求,达西竭力排除这位小姐名字是斯凯·霍尔特的影响,不计前嫌的提供了帮助。
“真是太感谢了。”斯凯站在达西的面前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似乎除去店主和买书人的交往模式之外,她就没有更多的手段了。
达西那边没有更多的回复。斯凯憋了半天,又说了一句:“您这里的装潢可真是漂亮。”
这句夸奖倒是没有说错。
达西的这栋别墅严格参照了伦敦的流行风尚来建造。墙上的墙纸花色漂亮,壁炉的设计巧妙大气,桌子家具都选用了昂古的木料,天花板上的吊灯晶莹剔透,占据了很大的空间,每一片玻璃都被擦拭的干干净净,而地上的地毯则是花纹秀丽,踩上去柔软的像是在云端。
“我从房子原来的主人手里直接购买的,这些设计都并非是我的手笔。”
好好的一个夸奖本来应该天衣无缝,大可以让宾主尽兴的好事。但偏偏就这次遇到了铁板一块。
达西的话把气氛重新降到冰点。
“这可是一栋很有年份的房子了。”斯凯转口夸奖达西的置产眼光。
“怎么说?”
“呃···”斯凯愣了一下,正常人听到夸奖顺势说几句也就是了,哪有人会询问具体的细节的?况且,关于房子的年份其实并没有太多可以掰扯的东西。
但一定要说还是有的,当事人未必乐意听到就是了。
“嗯···墙壁和家具上的浮雕都是玫瑰的图案,这个花纹在本世纪初的时候因为某位公爵而在伦敦盛行一时。但是···”
“但是什么?”达西在询问的时候只是想把话题结束掉。他没有想到斯凯真的有回答,而且这个回答还煞有其事的样子。
“嗯···你可以看到这种浮雕都是带有一片枯死的玫瑰花瓣,公爵的爱人比他年纪大了一些···所以这算是个暗喻,类似你老了之后我还爱你如初之类的···但最后公爵和平民的这段感情以悲剧告终了。爱人逐渐衰老,罗曼蒂克的爱情并没有长此以往的延续下去。那个女人在绝望的等待中走向了死亡。”
“那位女士家里是从事什么职业的?”
斯凯犹豫了一下,她意识到自己把话题转向也一个不太好控制的方向,最后的结果可能是不太对得起达西的。
但她还是说了:“我说她是个平民,他们之间只有爱情而没有婚姻···其实她是···□□。”
达西听到这个答案之后愣了一下。
斯凯看已经说到这个程度了,索性把话说完:“这种事情算是很忌讳的。我说这个图案盛行,但再痴迷也不太会有人用在建筑上。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这是公爵给那个女人留下的宅子。”
金屋藏娇就是这个意思。
公爵有登记在册的合法妻子。女方也是出生名门,身价不菲。在这种情况下,公爵给情妇的房子自然是严格保密的。就算里面再精致细腻,但知道的人也不会很多。
房子的主人可能几经转手,到达西手上的时候,他本人并不知情。
现在,达西的脸色难看。他听斯凯说的有理有据,但还是有些疑问:“您是从什么地方听说这个故事的?”
“就是一些小道消息。”事实是斯凯的一个合作伙伴提起过这件事情。社交圈子里总有这样那样的注意事项,要做到不踩雷,什么都了然于心,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达西应该庆幸他没有把自己在伦敦的住址告诉一众夫人小姐,否则他挑选这栋房子的事情也是个不小的笑话。
现在对面的男士脸色铁青。比外面的天色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斯凯以为达西会拒绝和她沟通。她算算马车的问题差不多也应该处理后好了。
这个时候达西却突然说:“我之后都不太会回到伦敦居住。如果真的是那个如同你说的这样的话,我在随后出手房子的时候会对新主人加以说明,不至于让别人在同一个问题上蒙受损失···”
“哪怕这会让损失落在您的头上?”斯凯诧异的问道。
“这是我的疏忽所致,姑且当做是失败的投资了。”达西点头回答。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表情郑重的对斯凯说:“我要和您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达西刚要开口,就听到有人敲门,管家再次把门打开,一个人站在夜色之中,他穿着黑色的三件套,几乎要和黑夜融为一体。
然而即使是这样,即使他和达西之间相距了一定的距离,达西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这个人的身份,他咬牙切齿的叫出了来人的名字——“韦——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