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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柠扭头去看宋祈安,他在她看过来的时候打了个手势,然后连同他那几个小弟一下就溜没影了。
她还在犹豫,有一点点心生胆怯,因为于雯丽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好像要生气的样子。
她又闯祸了。
康震手里的烟已经惊愕地掉在了地上,不可置信地冲那两个保镖骂道:“你们是废物吗?”
他推开挡在面前的女人,怒气腾腾地向时柠走过去。
边走边开始解皮带,想把皮带当作武器,显然他精于此道,以前没少抽皮带打人,样子猥琐却又利落。
皮带摩擦过布料发出唰的长音,康震已经把皮带头握在了手里。
“你给我过来!”他一只手指着时柠喊道。
此时,电梯间那头再次传来宋祈安的呼唤:“快点的!”
男生的声音洪亮,像一道鼓声一样催促着时柠,让她犹豫不决。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被这种样子康震恶心到了。
好像某种糟糕的记忆像臭水沟里的黑水一样,咕咚咕咚地翻涌上来,散发着熏人欲吐的腥气。
时柠惶恐地叫了一声,便转身不管不顾地往电梯间的门口跑去。
但萧煜星还站在讲台左边的电梯门旁,像个门卫一样把守着,哪能让她轻易离开。
他用了十成的力气扣住了时柠的肩膀,感觉像抓住了一只活泼健壮的小牛犊:“你先别走。”
“放开我。”时柠一只手便推开了他。
“唔——”萧煜星腿本来就伤着,这下更是一痛,靠着墙摇摇晃晃倒了下去。
电梯里,宋祈安按着开门键等她,等时柠跑进去后,便赶紧关上了电梯门。
“你可够磨蹭的,得亏我亲自上来找你。”
电梯开始下降,宋祈安斜眼瞥她,却看到女孩一脸不同寻常的紧张。
“怎么了,怕他们追上来?”宋祈安凑近她一步。
见她没什么反应,宋祈安压下心底的一丝不爽,又说出一句勉强算是夸奖的话:“想不到你还挺有能耐。”
时柠仍旧双眼发直,对他的招呼充耳未闻。
宋祈安那几个小弟从来没见他和哪个女生这么要好过,甚至一副热脸贴冷屁股的姿态。
听说宋祈安要上去c班找一个女生,还感到奇怪来着。下意识以为是要教训人,但是打女生这种事宋祈安应该干不出来,也没听说过哪个女生得罪她。
这下知道了,原来找的是时柠。
但这也更加令人疑惑了,一个男生直接问道:“阿宋,你找她做什么?”
宋祈安面无表情,本来想直接让他们闭嘴别问,但话一到嘴边忽然又吞了回去。
他差点忘了,这个游戏很需要耐心和伪装。
宋祈安换上一副温和的表情,对着时柠浅浅地笑了一下:“我如果不来找她,那些人伤害她怎么办。”
男生们愣了愣,然后面面相觑,互相都看到各自眼睛里的疑惑。
“不是说她昨晚跳楼了,怎么看着一点事都没有?”一个男生问道。
宋祈安笑容有些严肃地消逝在脸上。
对啊,为什么一点事也没有,他也很疑惑。
“要不你问问她?”他对男生说道。
男生看了时柠一眼,嫌弃道:“我不想跟她说话。”
他对这个女生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是曲昭庭放狗追她,那头黑背扑到她身上……
或者说,景兰学院几乎所有认识时柠的男生,对这女生印象最深刻的都是这件事,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他们那种恶劣的猎奇心理。
虽然校方把论坛上的视频都删了,但男生好多手机里都保存了下来。
十几岁正是男人性情最恶劣的时候,既没有成年出社会后的伪装乔饰,又没有童年时代的天真单纯。
这件事差不多把原来的时柠从精神上给打垮了。
她窝在家里好几天,却没有办法谈什么报复,也不想报复。
每当她即将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她就会幻想等再过五年,十年,这群人长大了,会醒悟过来他们曾经做了何等错事。
他们会在某个瞬间,良心遭逢从遥远被遗忘的记忆之地传来的一击,想到多年前曾有一个无辜的女孩承受过他们深深的恶意,然后陷入无可自拔的忏悔中。
她经常在网上看一些匿名的霸凌者们的自述与忏悔,痛快地浏览网友对他们的正义批判,感觉自己还活在真实的、正常的人间。
她也经常看到那些霸凌者跌落谷底,受害者的人生逐渐美好圆满的故事。
没有人会平白无故经历那么多痛苦倒霉的事,那一定是上天给你的考验,是你承接命运馈赠的礼物前必须付出的代价。
而现在的时柠却轻飘飘地看了那男生一眼,眼神空洞得不似人类,令人胆寒。
她此刻也不想说话,那种生理性的呕吐感觉还卡在喉咙里。
一切精神上,自以为被压抑下去的痛苦,其实都会在肉体上体现出来,比如食欲不振、消瘦、抑郁、选择性失忆、陷入解离……
不属于她这个灵魂的记忆在脑海里纵横肆虐,深刻到几乎要把她从现实中拽离。
她想起了自己其实有一个被遗忘已久的能力。
这个能力如果要用人类的一个词语来形容,最接近的是一词“穿梭时空”。
她不是在接受这具身体大脑里的记忆,她是在凭着自己的能力穿梭在时柠的记忆之海中。
这种穿梭很多时候是一种无意识的行为,她无法选择,无法定向。
现在,她的灵魂,她的本我走入了那个时空。
她看到瘦小的时柠窝在床铺与斑驳墙体的夹角间,瑟瑟发抖。
一个赤膊男人拿着皮带站在女孩面前,个头中等,脸庞通红,似乎喝了酒。
确实是喝了酒的,下一刻她马上就接受到了这个信息。
同时感到手臂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她搞懂为什么看到康震抽皮带的场景会感到强烈的不适。
时柠有过一个父亲,在时檬怀上时柠还没生下来时就走了。
男人抛弃了时檬,然而时柠十岁那年男人又回来了,和她们一起生活了三年。
男人喜怒无常,满身戾气,仿佛一尊凶神被请进了家里。
那时候张凤禾身体已经开始衰弱,女人的强壮早在年轻时就被榨干。时檬又软弱无能,只知道讨好退让,保护不了自己的女儿。
和男人共同生活的三年,时柠遭受到了无数次家暴,留下了十分厚重的心理阴影。
渐渐从记忆中抽身,她不知道这个家里还出现过一个男人,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
人类社会和自然界不同,但她觉得时柠的出现是那么自然,就好像在铺满鲜花的柔软草地上忽然长出来,被时檬捡回了家。
就好像你在山里碰到大熊猫,它身后跟着小熊猫,你不会问它你的孩子是跟哪个公熊生的,你的宝宝是哪个公熊的种。
这是一种很大很大的冒犯。
她是自然的精灵,不会问这种问题。
电梯下到一楼,门打开了,片片雨声传入耳内。
外面下起了大雨,整个教学楼里昏昏暗暗。
宋祈安率先迈步走出,回头看时柠还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由皱眉。
“时柠,走了。”他挥了挥手。
时柠感受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一行人走出电梯,时柠有些呆滞地跟在最后面。
还没走几步,旁边另一部电梯门忽然也打开了。
康震带着两个保镖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一看到他们立马喊道:“给老子站住!”
宋祈安瞪大了眼睛,着急忙慌地推了旁边小弟一把:“我靠,你们几个拦住他们!”
接着牵起时柠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