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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此言实为普通百姓的人生座条。
在百姓眼里,章范两家被一夜灭门,不管是不是真的触犯了国朝律法,其实并不重要,这一切所能留下的也只不过是个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但是,身处洛阳一地,上得了台面的世家大族乍听之下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意。
好歹也是传承了上百年的大族,又有族人身居府衙同知、一道提刑安察司使这种高位,势力不可谓不大,然而却在王府与府衙、地方治所合力下斩尽杀绝,一夜间彻底烟消云散。
人,尤其是处在同一地位,总会有种感同身受的触动,深怕这等事会发生在自家身上,因而免不了担忧、惊惧。
如此,各世家大族纷纷相互联络,尽可能的搬动身后一切所能利用的权势进行压制,这是他们对于危险性的本能反应。
高大宏伟的洛阳城门,一大早驷马即出,每隔一时段便有马蹄声响起,一阵风般消失在城门底。原本繁盛的洛阳一时间也稍显萧条,大街上小贩商贾少了许多,以至于两旁商铺店门大多紧闭。
这一切似乎都在预示着一场暴风雨的即将来临。
福王府,内院碧荷园。
正妃邹氏和姚氏像往常一样各自梳妆打扮后去往了正堂——万福楼。
束拢裙纱,发髻围盘,额前珠玉晃荡,两位王妃面目清冷的上了坐。餐桌上碗筷碟子、糕点面食等等一切准备就绪,小芊芊也在侍女的跟随下轩轩来迟,捂着小嘴儿打哈欠,迷糊着双眼四周乱瞧。
“母妃,哥哥呢?”
往常这个时间,朱由崧定是早早过来等待开食了,然而今天却是一反常态连个人影也不曾见到,哪怕是那双胞胎侍女也没个消息,这事儿到是奇了。
姚氏眉间微蹙,目光看向一旁木然站立的竹兰,似有担忧道:“夜间好似听到了马蹄声,福八不会是惊到没睡好?你去看一看。”
“是,王妃!”
竹兰行了礼匆匆而去,姚氏无心就食也就静默等待。邹氏坐于右首,眉间紧紧拧在一起,清冷的面上似乎有些憔悴,这两天她一直在思索着姚氏与朱由崧的异常,可惜并没有找到实质性的东西。
两位王妃的沉默,席间一下变得有些冷清。自从一年前在京城,两人因为朱由崧闹起了矛盾,直到现在彼此间越来越疏离,除了就餐外,平日里也不曾交集。
没有了话语,沉寂也是必然的结果。
“王爷驾到!”
蓦然,一声尖细的唱腔。正厅大门处,朱常洵挺着个大肚子急急跺步而来,脸上肉感一颠一颠儿的,不过神色却是一片沉郁。
姚氏与邹氏面色一惊,相互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出位迎向门外。
朱常洵的到来让两位王妃诧异不已,甚至可以说有些措手不及。自从来到洛阳,在碧荷园这地儿福王也只不过转悠过一次,自此就连人影也不曾见到过,这一次到显得有些反常。
迎向大门外犹是看到朱常洵一脸的郁结,彼此间心下也是疑惑重重,不管心里怎么想,总归是要行礼。
“见过王爷!”
“嗯。”
邹氏与姚氏屈膝,双手搭腰福了福,朱常洵挥了挥手大步走进厅堂,几步间坐到了上首,目光一扫,在朱芊芊身上定了定,继而问道:“福八呢?怎么不见人影?”
“福八他……”
“啊欠,啊欠,啊啊啊,啊欠……”
两位王妃一人一侧立于朱常洵身旁,姚氏正当答话,远远的,朱由崧哈欠连天快步奔来,鼻涕稀里呼噜,黑亮的双眼水雾朦胧,可见是得了风感。
“啊?”
一踏进厅堂,朱由崧身体瞬间僵直,不过这也只是刹那的事儿,他的脸色立马转变了,脸上笑嘻嘻的,提拎着小腿儿赤溜一下就闪到了朱常洵身边。
“父王,您怎么来了,这两天都没见着您呢,孩儿可想您了。”
不稍说,朱由崧那点头哈腰、极尽讨好的模样说不出的鬼灵精怪,哪怕是正妃邹氏见了也是忍不住嘴角勾动,边上的姚氏更是翻了白眼。
朱常洵犹是肚子里深藏了一股郁气,待见到朱由崧这么一副模样想发脾气也只得硬生生的强忍了下来。
“福八啊,老爹我被你坑了,知道不?”
朱常洵面色难看,他没想到只不过是睡了一夜,一切都变样了。原本还打算着等知府钱大伟收拾了章奉仁这个同知,自个儿就好出手收整章家的族产,可是万万想不到一切竟是发生了变化。
看着眼前自家这个只有七岁的孩儿,朱常洵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自个做错了什么,为啥一夜间全变了呢?
“老爹……”
朱由崧心里咯噔一下,隐隐已经猜到朱常洵说的是什么了,无非是章范两家灭族的事儿,眼下也不知道说啥好了。
朱常洵显得十分焦躁,用力拍着桌子,道:“你胆子实在太大了,你怎么能这般行事呢?要夺取章范两家的族产自有知府衙门和治所千户,抄家灭族也不用咱们王府派兵啊!”
“抄家灭族?”
犹是听到这四个字,正妃邹氏蓦然睁大了双眼,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了朱由崧,只觉得脑子里一片嗡鸣。
哪怕早知道朱由崧的胆大妄为,却也从未想过他会作下如此耸人听闻的事,这一刻,邹氏感觉一切变得陌生了。
姚氏乍听之下,也是脸色发白,丰腴的身躯禁不住晃动。虽然对于福八野望早有准备,然而当真正面临,姚氏还是本能的感觉到惊慌。
很多事往往没切身体会,不会有太深的感触,这一刻,她发自内心的惊惧。
“老爹,孩儿……”
“抄家灭族,你知道多大的事么?弄不好,你老爹这个王爷名头恐怕也要被你皇爷爷给撸了啊。”
“老爹,老爹您别急!”
到了这会儿,朱由崧知道再让着朱常洵自个想下去,对自己绝对没好处,不由开口道:“老爹,这事儿是府衙和治所千户的问题。”
“嗯?”
果然,朱常洵的思路立马被朱由崧接转了,眯了眯双眼道:“怎么说?”
“嗯嗯,这个主要是伏牛山那边发生的事儿,当时查出了章范两家私造兵器……所以才发生了昨夜的事儿,这事其实就是知府和治所千户主导的,是我们无关,是他们请我们王府出兵的。”
“是么?”
朱常洵被说得一愣一愣的,整件事儿一到朱由崧嘴里,立马变了样儿。
当然这事的最终说法如何,到底是谁主导的?朱由崧反正是不会承认的。
说是坑爹也不为过,反正一切事都有福王顶着,还有京城的万历呢,也不是吃素的。
朱由崧不承认,底下的人当然也是打过了招呼,朱常洵哪怕最后从钱大伟那得了相反的意思也不知道该信谁的,为了自家利益,朱常洵也一样打死不会承认。
当然,这事儿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人家知府钱大伟和治所千户番禺也不是傻子,要真是不能搞,这两个官场老油条也不会轻易上勾。
反正章范两家违禁是事实,而且有府衙与治所千户共同担当,最终到了国朝那儿,也是自家有理,想来也搞不出花样。
“这到是不错!”
朱常洵越想越是有理,不禁眯起了双眼,一想到那上百万银钱的产业即将到手,心下也不再想追究什么,事实已经到了这一步,再追寻谁主导也没用。
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不是这样想的,还是过来寻求个安慰,最终在餐桌上草草吃了两口,期间与两位王妃也没过多纠葛就起身离去了。
“母妃……”
朱由崧再一次见识到了两位母妃那怪异的眼神,心下踌躇,有些不安。
朱常洵可以忽悠过去,但邹氏与姚氏绝对是最了解自己的人,姚氏不用说了,对自个心里那点野望早已明了且尽可能的帮衬,而正妃邹氏却不见得那么好忽悠。
不过好在朱常洵都没说什么,从彼此对话中,邹氏也有了了解,此事恐怕是福王与福八一起搞的,事情发展到最后,显然由朱由崧一手主导了灭门惨案,不过事已至此眼下也不好多言什么。
……
“什么?”
开封布政使司,办事堂案桌前,巡抚张我续一脸震惊的站了起来,不敢置信道:“你说的属实?”
“章范两家真的被洛阳府衙联合千户治所以及福王府一夜间灭了门?”
“是,大人,情况属实!”
报信人深吸了口气,一脸凝肃,抱拳道:“大人,事实上伏牛山被查出了私造违禁品,而且数量极为惊人,提刑安察司使范大人也在第一时间被砍了脑袋。”
“好,好,呵呵,很好!”
张我续身躯颤抖,脸上的笑容级为僵硬,咬牙道:“看来有些人不将我这个一道巡抚放在眼里啊,连个话也不通一下,呵呵……”
“欺人太甚!”
“啪!”
说着抓起案几上的杯子狠狠甩在地上,张我续脸色发青,双眼露出狠戾,“福王府私动刀兵,此乃违制,洛阳府衙不曾上报,视布政使司与无物,同是违制,千户治所亦是不通禀镇抚司,同样犯讳,本官到要看看如何逃避满朝百官罪责!”
“嘿,嘿嘿……”
张我续冷笑连连,不待其再说,立马铺开了折子,“圣上恭安:臣,张我续容禀,洛阳章氏、范氏两族一夜间灭门……”
一封奏折短短半个时辰不到,在张我续手下一挥而就,“去,行六百里加急,送至首辅叶向高手中,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