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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不可辩驳,不可置疑,不可动摇……虔诚的心,一旦生出疑问,便是堕落的开始。
这就是修佛与修道的不同之处。修道修的是自身,所得神通法力,皆属个人,哪怕是功力失控,也不过是毁灭自身,而不会突然消失。
但佛家修的是神念,是礼佛之心的坚定衍生出无尽神通,信念若不纯,则神通立时衰减,甚至瞬间消失。是为立地可成佛,一念化乌有。
魔做为佛的对立出现,同中有异,异中有同,人人可成佛,亦人人可成魔。心魔畸念,从来都是越压制,越克制,越是容易成长,越是容易在心中埋下种子,深深的扎根。但转过念头,便是琉璃光照,大放光明……
放下屠刀,关键不在屠刀,而在放下。
放不下,举世泥泞,放得下,轻松自在……
秦霜并不喜屈人从己,但这不同于当初弥隐寺的一时意气,偶试魔瞳。佛家普渡众生,道者独善其身,并非不可相容,但也不是毫无冲突。佛门既无时不刻不想将她同化,纵她没有开宗立派的打算,也不能不捍卫本门。
生死事小,道统事大。理念之争,更甚于刀剑,如此之下,个人的感受无足轻重。
哪怕是法智就此心魔横生,一蹶不振,她也不会有半点可惜。
法智慢慢弯下腰,从地上拾起棋子,捡拾中,渐渐平静:“若牺牲一人,可救百人,则牺牲一人;若牺牲百人,可救千人,则牺牲百人;若牺牲千人万人,可救千万人……”
“此亦为慈悲,是为‘必杀的慈悲’!”
“谁做牺牲,谁来决定?”秦霜微微露出赞赏,但依然给出一句诛心之问。若是皆与己不干,人命便是数字,那么自可以多少来衡量。但若己有关,千万人的分量便能重过那一人么?
法智低眉淡淡道:“由心而起,由念而定。由我而做牺牲第一人……”将最后一粒子放入钵中,“我师受师祖法海之命,为博取神的信任假意成为神的心腹,我师之后,便是我受我师之命……务要将这个铁石心肠的神彻底消灭,以免让他的野心再为神州带来浩劫。”
“三代之志,皆在于此。”
“小师弟已然先行一步,老衲也不可腆脸苟活于世……”法智抬起头,“霜小姐行善,自是令人欢欣鼓舞,为恶,他日亦必有报……却不需要老衲多事了。”
秦霜轻轻笑起来,的确,有时候何必想那么远,为那些尚未发生的事忧心忡忡。即便以她的能力,亦只能做到某些事而不是所有事。对于法智而言,是并不需要将所有的责任担在自己肩头,完成师祖的意愿已经足矣。
“金山寺必将重建,金山一脉必传千古。”
一个千年不衰的宗门,靠的从来不是一两个天资横溢的天才,而是门下前赴后继的牺牲。
道门藏龙卧虎,博大精深,若论在终极道路上所走的遥远,高端战力的比较,绝对压过佛门,但论及世俗的影响,就远远不及。
一者精,一者众。一在质量,一在数量,是以小千世界中难见道家踪迹,反是佛家遍及三千世界,无所不在。
如果不是意外,没有修真者愿意流落到这个法则尚未完善,元气紊乱无比的小千世界中。来了后,一般也不会想着授业传道,留下分脉,遗泽后世。而会是执着于原本目标,继续寻求己身超脱的方法。
秦霜便是一个典型,佛门想要唤起她的悲悯之心,拯救众生,那是绝无可能。而只要秦霜没有忘记原本的目标,她也轻易不会入魔。鸡犬相闻而老死不相往来,只因为,他者与我何干,我,就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如其他佛门子弟一样,法智并不能理解秦霜的道,但并不妨碍他在听到秦霜的话,感到惊喜:“谢过龙王大人吉言。”为了信念他可以慨然赴死,视死如归,但师门的传承能得以延续,有秦霜这个天命之人口中说出,那几乎可以肯定是必然,不由的他不发自内心的欢喜。
望望门边已然站立了许久的阿铁,发自微微一笑,再行一礼,退了出去。他已然得到他想要的,更肯定了自己要走的路,一扫之前的彷徨,定下了开始行动的决心,自不必再留下来。
阿铁走上前,在法智的位置上跪坐下来。
围棋这样被归于士人风雅的东西,他一窍不通。但观战的他,也可以看出棋盘中所充盈的杀气,黑白棋子纠结厮杀,惨烈之状不下于战争。
一连十盘,皆是一面倒的屠杀。秦霜固不留情面,而幸而法智也意不在棋。否则任何在如此打击下,只怕战斗意念早已将会彻底崩溃,再无执子而下的信心。就是此,今后法智若想对秦霜出手,多少也会有所犹豫,这在真正的战斗中,无疑致命!
比斗棋盘之内,藏胜棋盘之外。她从来不会做无意义的事。远离时眼中追寻着这道光芒,近了却又觉得是如此刺目……
而琴棋书画四艺之中,她未曾展示过的也只剩下画道。如何能多才多艺至此?而又有什么技艺不会被她演化为制人的手段?
“你……”呕心沥血,你的目标就只是为了取得胜利么?你的身体可以负担这一切吗?那夜见你负伤流血,现在,好了吗?
所有的话被堵在喉中,他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过去没有,现在更没有。
无意识地低下头,见她皓腕上戴着一个灿烂绝伦、炫目生光的手环,不禁微微一怔,记忆中的她不喜欢佩带首饰,特别是这样直接关乎拔剑、用剑的位置。
注意到他的目光,秦霜褪下手环,轻轻一抖,化为钵状,推到他面前:“这就是神石,拿去吧。”
原来这就是神石的真面目,就这么简简单单放在他面前,这般容易反而生出难以置信的感觉。
不需要恳求,没有条件吗?
不是感激,而是疑惑:“你要什么?”是要我承认自己是步惊云,随你回天下会么?
她不是从来不肯随意答应旁人的请求么?这样每每令聂风觉得不近人情的冷酷,他却十分赞成。她没有必要对其他人心软,对聂风的纵容,已经是一个不该出现的例外。
即便能力有高下,但无论地位尊卑,至少都要有一份身为人的骄傲和自尊。世间总有太多喜欢不劳而获的人,以为只要空洞的言辞,就可以将想要的东西拿到手。
那种自己不作努力,只将希望寄予他人施舍的人,他也瞧不起。
欠她,他也不情愿。
“这不是给你,是给雪缘。也不是欠我,是欠月明曜。”
“用过后也不必再还给我,月明曜自会去找你们,她要什么,和我无关。”
秦霜举起手,明净的双瞳不含丝毫杂质,止住阿铁的开口,“我不想再问你是谁,过去的确不等于是现在。此事就此了结,如非必要,我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