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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说是事故之后造成的心理创伤,需要心理医生的长期治疗才能恢复。程然诺开始了长达一年的休学,十四岁的她居住在精神病房里,每天按时吃药看心理医生,但眼前的幻影却从未消失过。各种千年前的画面真实得仿佛身临其境,唯独幻影里的众人看不见她,她就好像空气般存在于另外一个空间。
甚至她能通过镜子和各种反光的物体,捕捉别人的眼神,轻易进入别人前生的世界,当然也包括她自己。
原本她也以为自己患了精神疾病,但出院后不久,小姨居然真的出轨,又被小姨夫捉奸在床,愤恨不已的小姨夫,一时失手竟杀了小姨。
程然诺没有想到,自己的话竟然一语成谶。
在小姨的葬礼上,众人提起在医院里程然诺的话,都只觉她分外晦气,从前讨人喜欢的小然诺,如今令大家避之不及。
程然诺看向哭泣的母亲,她纹丝未动,仍旧独自木然地坐在角落里,她戴着黑框墨镜,不敢注视任何一双眼睛,生怕再看到可怕的场景。
“嘿,小姑娘,你是不是把眼睛哭肿了?怎么在屋里还戴着墨镜啊?”一个陌生的声音在程然诺的耳畔响起,男人伸出手轻轻取下程然诺眼前的墨镜。
他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然而当程然诺抬起眸子对上男人的眼睛时,她却瞬间处于一间漆黑阴冷的茅草屋内,面前只有一个衣衫褴褛,蹲在地上背对着她,不断发出吧唧吧唧声音的男人,他好像在吃什么东西,且正吃得津津有味。程然诺想要逃走,但她的脚步却仿佛被固定在了原地,任她如何挣扎也丝毫无法挪动半步,程然诺几乎都要哭了,“你,你在干嘛?”
男人不知是听见了程然诺的声音,还是下意识地回过头来,但他扭头的瞬间,竟嘴上沾满了鲜红的血液,满手都是血肉,他的面前居然躺着一具尸体,血肉模糊的尸体开肠破肚一片淋漓。
“啊……啊!”程然诺疯狂地尖叫起来,参加葬礼的人纷纷瞧过来,而她身前拿着她墨镜的男人,一脸尴尬的慌忙将墨镜塞回程然诺手中,“小姑娘,好了好了,还给你,别叫啦!”
“吃,吃人魔……吃人魔!啊!”程然诺惶恐地大叫着,她喊得歇斯底里。在众人的注视中男人只得挠了挠头,凝重着脸色默默走开了。
然而几个月后,曾经在葬礼上被程然诺唤为吃人魔的男人,竟当真因杀人罪被捕,据调查他有位生意伙伴,拖欠他的借款常年不还,两人在一次争吵后,他失手将朋友砍死,但想到巨额借款要不回来,仍旧怀恨在心,竟将朋友碎尸,甚至带走朋友尸体上的几块肉回去烹煮而食。
这一爆炸性的新闻一出,在当地的小县城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都纷纷议论起程然诺,未卜先知的她被视作怪物,所有人都不敢靠近她,生怕会引来灾难。
为了程然诺能正常的生活和学习,母亲带她离开生活了十多年的沧远县,来到这座城市就读高中,一来让她暂时远离小县城的舆论,同时为她寻找本市最好的心理医生继续治疗。
对程然诺而言,那场事故简直是人生的毁灭,郁郁寡欢的她总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世界,而这如同前世般的命运,却与今生所发生的一切紧密相连。
尽管休学的一年充满了阴暗,但幸好她遇见了刘闳,那个发生事故之时救她于危难之中的男孩。
刘闳帮她走出了心理阴影,她也开始慢慢适应,似乎并不是每一次看到的前世幻象都是可怖的,她甚至觉得或许这就是命运,能看到别人的前世,也未尝就是件坏事。
想到过去的种种,程然诺不由冷笑,你相信我能看到别人的前世吗?正常人的回答永远都是:你疯了!
没有任何人会相信她,所以她学会了沉默。
程然诺微微低下头,她知道,如果她说出真相,危钰一定会笑翻过去,然后将她扫地出门。
不过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十四岁,担惊受怕的小姑娘了,现在的她早已经过千锤百炼,对各种场面都司空见惯了。
程然诺的嘴角勾起一丝浅笑,她凝视着危钰的黑眸,“我不仅知道这个金壶挂饰是平阳公主的,我还知道她赐给了谁,不过想让我全部告诉你这一切的一切,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危钰显然没有想到程然诺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不太高兴,“我已经花了大价钱,替你买下这个金壶挂饰,你还敢再提要求?”
程然诺的脸上酝酿着蛊惑的笑容,“没错,我就是敢,因为这件金壶挂饰或许不值你出的价,可一旦有了平阳公主的身份,立刻就能被赋予历史的色彩,价格自然也是水涨船高,算一算,我还帮你赚了一笔呢,你再答应我一件小事,应该不算为难吧?”
危钰干脆而冷冽的声音响起,“什么小事?”
程然诺立刻正襟危坐,用灼灼的眼神望向冷漠的危钰,“我是个律师,当然是为了我的案子,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知道那个透雕龙凤纹玉环是假的?”
危钰没有回答,他只是起身随意朝程然诺挥了挥手,示意她跟上他的脚步。
程然诺赶忙紧随其后,她这才发现危钰所住的公寓看似不大,但却有着复杂的格局,好像一间屋子套一间屋子,实难猜出房子的真实面积。但每间屋子的家具和布置都格外古朴,多以棕红色的檀木为主,乍一看有些老里老气,但各式雕花镂空细节却是巧夺天工,颇有古韵之感。
“你这房子租的还是买的啊?是你自己设计的吗?怎么跟古代人住的一样,这白天都感觉怪甚得慌,你晚上在家不怕啊?”程然诺好奇地询问道,但稳步走在前方的危钰,却好似根本没听见程然诺的声音般,始终都不曾回过一个字。
危钰带着少见多怪的程然诺进入二楼的一个房间,他打开门的一刻,程然诺就嗅到一股扑鼻而来的气息,与她之前靠近危钰时所闻的味道一样,都似乎氤氲着一种淡淡的,甘苦芳冽的香气,有些像某种宗教焚烧的熏香,很是熟悉,但程然诺却死活想不起来。
程然诺正欲开口问危钰这种香,但踏进屋内的一刻,她却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怔在原地的程然诺环顾四周,偌大的房间内是成排的展架和玻璃橱柜,展架上摆满玲琅满目的古玩,各种精美的玉器、琉璃器、金器、铜器、铁器、漆器、木器、釉陶器,甚至还有许多程然诺根本叫不上名字的古玩。
古玩虽是各式各样,但无一不是线条流畅,做工精巧,明显这一室内的藏品皆出自于皇家贵胄,绝非当时普通人所能用得起。程然诺瞧着这些活灵活现,精美绝伦的古玩,好像透过它们就能穿行于一个个由兴盛到衰败的封建王朝。
“哇,天啊,你这简直就是个小型博物馆啊,我的神啊!”程然诺不停地感慨着,她简直对这些比她老上几百几千年的文物赞不绝口,更是小心翼翼地行走着,生怕会碰坏任何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宝。
“神啊,这得值多少钱啊?这随便一个玩意估计都够我一辈子的诉讼费了吧?啧啧,土豪,你这都是真货吧?”目瞪口呆的程然诺不禁问道,但危钰却充耳不闻,他快速走到屋子最靠里的角落处,拉开一个玻璃橱柜,熟练的从众多盒子里取出一个黄梨花木的盒子。
盒子仍采用古老的金制锁扣,危钰修长的手指,咔哒一声轻轻打开黄梨花木的盒子,里面铺着厚厚一层的黑色锦缎,而上面竟赫然躺着一块白皙如脂的玉环。
黑色光滑的锦缎将白润的玉环衬托得更加纯净,程然诺瞧着这块玉环,不禁疑问道:“咦,这个透雕龙凤纹玉环怎么在你这里,不是被起诉的那个富豪买走了吗?”
程然诺紧盯着眼前这块色泽光润的玉环,它的一角因历史的掩埋而有少部的土蚀,但整个玉环线条流畅,内圈中央为一条游龙,龙的两爪及尾伸向外圈。游龙张开的前爪上站立着一只凤凰,正在回眸凝望着游龙,龙与凤好似一应一合。游龙的冠、尾羽和后爪伸出外圈,凤凰的冠及尾羽上下延伸成卷云纹,把外圈顶端的空间填满,巧妙形成了整体的和谐。
程然诺盯着这块精美的玉环,却不由咦了一声,“等下,这个好像和那个富豪买的不太一样,这块玉环上有裂纹?”
尽管整个玉环保存完整,但在圆润的玉质上却存在着几道细微的裂痕,像是被摔碎过,通过现代的修复再次将整个玉环黏在一起,但细微的裂痕却令几乎完美的玉环失色不少。
危钰凝视着这块玉环,仿佛在与千年前的恋人对望,他的眼中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柔和,他静静地说:“买下这块玉的富商,是我在收藏界认识的一个朋友,我告诉他他买的是假的,因为真的在我这里。”
程然诺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快得几乎难以自抑,她费力地喘息着,就仿佛溺水即将身亡之人。
她艰难抬起头的一瞬间,恰好看到展柜上的玻璃板,上面清晰地反射出她眼睛的轮廓,当程然诺对上自己眼神的一刹那……
关于自己前世的幻象骤然一幕幕铺开在眼前:
前世的程然诺紧蹙着一对黛色修眉,脸上没有涂抹胭脂,却有种青云出岫的巫山云雾般的灵气。
与这娇嫩灵气的脸庞不相配的,竟是一对锐利英气的眼睛,分明是女儿身,气势竟丝毫不输男子。
程然诺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根坠着金质流苏的梅花簪轻挽起来,她生起气时,身体微微颤抖着,显然已是气到了极点,别在青丝间雕工细致的梅簪,好似迎风而立,每一片打造到薄如蝉翼的梅花金片簌簌而动,金色的梅花瓣带动从簪上垂下的金珠流苏,小巧的金珠彼此碰撞时发出轻微的叮当声,如同远山宝塔上传来的悠长而清脆的钟声。
“什么一纸婚书,什么玉环信物,不过是我们没出世前父母定的婚约!我可以直截了当的告诉你,我,根本不喜欢你,我也绝对不会嫁给你这种人,我的心这一世都只钟情于他!”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如同锉刀般,一点点顺着对方的耳廓扎进他的心脏。
程然诺忽然抬起修长如柔荑的手,她的手上戴着一只白玉镯子,但她的皮肤太过白皙,猛然看去竟与温润的白玉镯子无异,令人分不清何处是玉镯何处是肌肤。
然而下一刻,程然诺却忽然甩开手,狠狠将整块透雕龙凤纹玉环用力摔在地面上。
站在程然诺对面的男人似乎猝不及防,正要伸手去接,但为时已晚,整面玉环随着啪一声清脆的响声,瞬间应声而碎,散落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