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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等我暗叫不妙,对面少女看见了我和秦方辞这边,便朝气明晖地笑挥着手里罗帕,大声道:“阿姐~秦大哥~”
要阻止已经来不及,紧接着便是汤圆异常亢奋的嗷嗷声。大抵它是觉得,在这样大的排场下,与亲人相隔而望是一件很悲情又很体面的事情。
秦方辞抽了抽嘴角:“它还真是会闹腾。”
“要闯祸了。”我扶额道。
汤圆尚不满足,叶晓又疏于照看,竟叫汤圆钻了空子,倏地四蹄一撒跑上了街,左蹿又蹿地跑过来。
登时整个队伍就乱了套了,纷纷被这团肥硕的雪白如棉花一样的不明物体给吓住,四下躲闪。长瑾公主的鸾轿歪歪倒倒,若不是轿夫还算有素质,恐长瑾公主早就被摔出了轿外。
“喂汤圆!”叶晓一见急了,也跟着闯进了街。
我本能地抬步就想上前,却被秦方辞及时拉住了手,温润淡定道:“先别急,看看再说。”
队伍停下来整顿,八檐粉色鸾轿也停了下来,一袭杏红色的褶裙跃入眼帘,素手拎着裙角,曳曳香风。长瑾公主杏目圆腮,模样十分可爱俏丽,双脚落地在街上站定。
叶晓和汤圆,看着她双双愣了。
只是,“面由心生”这四个字用在长瑾公主身上,兴许有点儿不合适。长瑾扫了四周一眼,视线最终落在叶晓和汤圆身上,开口嗓音如黄鹂,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跟本宫抓起来。”
维持秩序的侍卫此刻正纷纷驱赶两边百姓。
“喂你干什么,当街欺负良民啊!”叶晓在家被惯坏了,性子毫不不温顺,不懂察言观色,见这么多侍卫也不甘示弱,搂着汤圆的脖子就大声嚷道,汤圆一向不懂事,见状还跟着起哄,对着长瑾就一阵狂吠。
长瑾退后两步,显然有些忌惮汤圆,指着汤圆:“还不快动手!”
结果侍卫围了上去,我连连大喊住手,声音全都微不足道地被淹没在了汤圆的叫声里,见叶晓被抓住了它便四处撒疯遇人咬人。几个侍卫奈何它不得,纷纷拔了刀。
叶晓尖叫:“你们敢动它,我跟你们没完——”
我再也无法袖手旁观,当即甩开秦方辞,不顾侍卫阻拦人便已经冲到了街中央,将汤圆护在身后,看了一眼被押着的叶晓,叶晓一下似看到了救星,亮了眼睛大声道:“阿姐!他们欺负人!”
叶晓嘴太快,她是没领受过祸从口出的滋味。这回这祸,闯大发了。
我对着长瑾揖道:“微臣恭迎公主回宫。区区百姓冲撞了公主鸾驾,实在罪该万死但,公主何其宽容大量,还请公主恕罪放过他们。”
“唷”,长瑾拉长了声音,三两步走了过来。我垂着头,一双紫色缎鞋出现我脚边。“这位,不是叶大人么,这么久不见,叶大人别来无恙啊。这俩,人是你妹妹,狗也是叶大人你家的是不是?”
叶晓一听对方是公主,早已没了气势,和汤圆瓮声瓮气地,一道耷拉着脑袋。
我硬着头皮深深躬身:“确是,叶小妹年幼无知,叶汤圆莽撞冲动,还请公主恕罪。”
“叶大人说得轻巧”,长瑾笑了两声,“本宫才将将回京就遇上这回子事,莫不是叶大人一早就安排好的,特意给本宫来一个惊喜?”
“微臣不敢。”
“你知道不敢就好。”长瑾继而又吩咐侍卫,“抓起来给本宫带回去,好好儿审问!”
我心中一沉。
叶晓憋闷够了一边挣扎一边道:“公主了不起啊,有你这么当街欺负老百姓的么?我阿姐都跟你道过谦了你还想怎么着?带我们回去严刑逼供啊?!”
“叶晓!”我冷声一喝,将她喝愣神了,“还不快快向公主道歉!”
叶晓默了一下,心不甘情不愿地撇开头:“对不起。”
长瑾却还是不领情:“本宫差你这一句对不起?人带走。”话语说罢,还对我抱以挑衅的一笑。
眼梢上挑,熠熠流辉,着实是刺眼。
我落得无法,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叶晓和汤圆被带去她的地方儿,等待着他俩的绝对没有好果子,只好软声再乞道:“求公主开恩。”
“公主。”适时,闲淡的嗓音响起,满含春风笑意。街边,秦方辞拿着扇子打开侍卫的阻拦,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一身白衫在阳光底下尤为明媚显眼。
长瑾循声一看去,怔了一怔,旋即唇边绽放出夺目的甜美笑容,两个梨涡浅浅:“方辞哥哥?”
秦方辞合礼数地揖道:“见过公主。”
“不多礼不多礼”,长瑾三两步跑过去,拽住了秦方辞的一只胳膊,道,“才一回来就见到你,真好。”
秦方辞也不拒绝,仍旧是保持着面上那永远春风得意的笑:“公主折煞微臣了。”他眼风瞟了瞟一旁的汤圆和叶晓,“只是公主可否听臣一言?”
长瑾一个劲儿地捣头:“方辞哥哥你说你说。”
“这一人一狗不懂礼数冲撞了公主,委实是罪责难逃。”秦方辞不温不火地开口道,“只是公主心胸宽广,何必跟这无知庶民和一个畜生计较。若要是为此与圣上闹得不和,得不偿失。”
整个京城里,就只有两个人能够掐得准这位长瑾公主的脾气。一个是她兄长裴子闫,这另一个便是眼下对她谆谆善诱的秦方辞。
长瑾思忖了一会儿,笑靥如花:“方辞哥哥说得有道理,那看在你的面子上,本公主暂时就不跟他们计较了。”她对着侍卫摆摆手,“放了放了。”还转身看着我公主范儿十足,“本宫好好儿奉劝叶大人,还是管好自家的人和畜生,下一次再被本宫遇上,就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了。”
我垂首道:“多谢公主。”
长瑾缠着秦方辞道:“方辞哥哥,你送我回宫罢?”
秦方辞道:“臣遵旨。”
街上百姓被驱赶,长瑾的一队人马也往皇宫进发,顿时整条长街就冷清了下来,留下我和叶晓汤圆。看着秦方辞风度翩翩的背影,不知怎的,心中仍有些介怀,他口里的一个“无知庶民”和一个“畜生”。尽管是为了帮我解围。
叶晓不满地嗤了一声:“不就是个公主,有什么了不起值得她这样嚣张跋扈!还有秦大哥,怎么说跟她走就走了!”
我瞪她一眼:“还说!”我用力揪着汤圆的耳朵,它呜咽着不敢再大声嗷,我气道,“看你还有下次,就等着被人扒皮拆骨!”
回去的路上,叶晓跟没事儿似的一个劲儿地在我耳旁聒噪:“阿姐你为什么一句话不说,你怎么不开心啊,不是已经没事了么?”
我烦躁不已,低喝一声:“闭嘴,否则回家家法伺候。”回头一想,又觉得自己有些无中生有,免了祸事我庆幸都还来不及又怎该烦躁。
夜里,大家都歇下,我在叶晓门前踱着步,还是将她吵了起来,打开门睡眼惺忪地问我:“阿姐你老是在门外走来走去的,怎的,失眠了么?”
我想了想,还是道:“有事找你。”
“进来罢。”叶晓打了个呵欠,往桌上一趴,迷迷糊糊道,“什么事儿啊大晚上的不睡觉也要说。”
我掏出白天的那枚古银同心锁,在叶晓眼前晃着。叶晓睁开眼睛看着那同心锁,立马愣了神儿,伸手便来抓。同心锁被我及时收回,我看着她的表情问:“可是有想起什么?”
叶晓粗神经地兴奋道:“这个阿姐是哪里来的,好漂亮!是送给我的吗送给我的吗?”
我道:“可以给你,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叶晓眨巴着眼问。
我将同心锁放进她的手心里,道:“出门不可带着,在家需得锁箱底。这同心锁有一个故事,如果你想知道有关同心锁的故事,你可以去问阿爹。”
有关同心锁的故事,翌日叶晓果真腆着脸去问了阿爹。阿爹丢给她一本史书,记录的是北遥国昭妘皇在位时的那二十几年的史实。事实证明,她是个多愁善感的花季姑娘,别的正史不瞧竟成天琢磨着昭妘皇和她皇夫那点儿柔肠□□。愁了几日,叶晓又精神抖擞,扬言将来要找一个像昭妘皇皇夫那样温柔的男人。
她这辈子就这点儿志气,想让她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来,不消指望。阿爹半是欣慰半是忧愁,这是好事儿又不是一件完全好的事儿。
说起来,我和长瑾公主的那点儿事,还得往些许年前追溯。彼时我们混一个学堂,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我只是太傅之女且自告奋勇地要求跟在裴子闫身边的侍读。
那日梨雪漫漫日淡天长。我的阿爹太傅宣布了下学,整个学堂的小姐少爷们无一人敢率先背起书包回家的,得需学堂里的两尊大佛走出了大门他们才敢回。
一个是裴子闫,一个便是裴子闫的妹妹裴瑶、现在的长瑾公主。
那时我定是被狗屎糊了眼鬼迷了心窍,偷偷摸摸跟在这一对如玉无瑕的兄妹后头。那时裴子闫十三岁,还是个小小少年,喜欢着墨衣。青丝黑发以紫簪挽着,负着手走得不紧不慢从容恣意。裴瑶便欢腾地跟在他身边,断断续续地背着太傅教的两首古诗。
白幽的梨花带着清甜的香气扑鼻,拂风一吹便簌簌飘落,落在裴子闫的发间,肩上。他那一身墨衣,在这一片雪白的世界里明明显得那般突兀,给我的感觉却是干净得不带丝毫杂质。
“裴、裴子闫!”我鼓起勇气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