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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三回到之前的墙角时,陶之语已经不在了。
她四处瞅了瞅,瞥到墙上一道道不甚明显的划痕时,便凑过去细看。待看清之后简直气得要七窍生烟,因为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四个字——先走一步。
燕三心里直骂陶之语没义气!
夜黑如墨,弯弯的一把小镰刀静悄悄挂在天上。
大仇得报,燕三心里痛快得不得了。她优哉游哉地行走在黑夜里,朝着陶府的方向,慢吞吞的,像散步一样惬意自在。
一阵风吹过,燕三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警惕地四处看了看,见一切都很正常,之后才恍然意识到,那味道的源头在她自己身上。
回想一遍刚才的场景,燕三伸手摸了摸脸颊,白皙的手指便染上了一片半干的血迹——某只种马的生殖器的血。
她立刻嫌弃地皱起了眉。
——
回到陶府时已经是子夜了,燕三也懒得去找陶之语算账,直奔她院子后面的那方池子而去。此刻她迫切地需要洗个澡。现在再把雅儿叫起来给她烧热水肯定是不行的,只好将就一下了。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一路上她都觉得自己身上散发着难闻的血腥味,即便脱了最外面的那层白袍,味道也一点都没减少。
一想到那血的来源,燕三就怄得要死,恨不得将自己的皮都揭下一层来。
早知道就蒙个面了!
至于那个池子,是卧床的那几日发现的。
当时燕三在床上呆了太久觉得闷得慌,便趁着夜晚无人将陶宅转了个遍,无意间路过后面的那个院子时,便看到了那个波光粼粼的池子。
那个院子一点人气儿都没有,似乎没有人居住,燕三便心安理得地占了池子。只是她所谓的“占有”,也不过是每晚过来转一圈在池边坐上一会儿而已。
那方池子并非温泉,里面盛着的自然是凉水。要不是今日事出有因,她才不会傻了吧唧地跳进去洗澡呢。
好在正值夏季,水虽然凉,却也并非不能忍受。
燕三小心翼翼地将剑放在池边,然后三两下便脱掉中衣、里衣,一股脑儿扔在一边,只留下肚兜儿和亵裤便迫不及待地一头扎进了水里。
通体舒畅。
她将全身上下、尤其是脸,仔仔细细洗了好几遍,直到觉得已经洗得足够彻底、再也闻不到那股血腥味了,心情才终于慢慢好起来。
她舒舒服服地靠在池边,仰头装模作样地想要欣赏一下月色,却发现天上只有一道浅的不能再浅的月牙儿。
顿时觉得很无趣。
闭着眼休息了一会儿,她再次一头扎进了水里,屏着气息在水里来来回回地游,从这一端到那一端,再从那一端回到这一端。
直到憋到极限再也忍不下去,她才猛地从水里钻出来,然后大口大口地喘气。
一把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霍地睁开眼,映着微弱的月光,只见陶之许正面色冷然地站在她的正前方,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手中握着她的那把宝贝剑。
燕三一下子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况,立刻扯着嗓子惊叫出声。顾不得颈上那把剑的威胁,她慌张地又沉入水中,同时两脚一蹬后退到池子另一端去。
“你干嘛?”她羞愤交加,怒瞪的双眼仿佛能喷出火来。
陶之许依旧面无表情,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只冷声问道:“你是谁?”
这一问燕三便知道自己大概已经穿帮了,只是此情此景实在令人觉得羞耻,她怎么都压不住满腔的怒火,于是怒气冲冲地大吼了一声:“你他妈管我是谁!”
似乎没料到她会破口大骂,陶之许明显有些怔愣,盯着她羞愤的脸看了半天,这才意识到眼下孤男寡女、半裸出水的情景实在容易令人想入非非。他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少了些冷意:“你、为何要假扮之诺?”
“我他妈凭什么要告诉你!”
陶之许生平第一次碰到这种一开口便是脏话的姑娘,一时有些无奈,下意识就教训道:“姑娘家满嘴脏话成何体……”
“关你屁事!”
“……”
陶之许无奈极了,谁能告诉他,明明他是来兴师问罪的,为何现在会变成这种局面?
想到自己的初衷,他整了整脸色道:“你还是老实交代吧,不要逼我出手。”
这种时候明明应该直接出手制服她,最好是将剑抵在她脖子上来逼问才最有效果,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要在这里跟这个女人废话,竟然还这么和颜悦色地跟她谈判。
陶之许选择性忽视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反常。
然而燕三却并不买账。
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如今却被一个男人给看光光了,偏偏那人还一脸坦荡,搞得跟没看到她曲线玲珑、完美火爆的身材一样!
这让燕三如何能不愤怒!
虽然已从最初的震惊、羞愤中慢慢平静了下来,但是一想到自己被人不动声色地鄙视了她就怒火难平,于是没好气地又冲他吼了一声:“转过去!”
陶之许忍了忍,竟然真的依言转了过去。好吧,看在她是个姑娘、还是个没穿衣服的姑娘的份上,不跟她一般见识。
燕三一边警惕地盯着他,一边手忙脚乱地套上了衣服,然后拔腿就跑。
然而到底是男女力量悬殊,枉她自认武功高强,却没跑两步就被陶之许给揪住了领子。
燕三回身就是一拳,却被陶之许很随意地握住了拳头。另一只自由的手刚抬到一半就不能再动弹了——陶之许动作奇快地点了她的穴道。
从来都是她点别人穴道的份儿,今日却反过来被人用点穴制住……
燕三觉得很耻辱。
陶之许松手倒退了一步,燕三这才发现自己以一种十分怪异的姿势站着——半扭着身子,伸着一只拳头,原本打算攻击他下身的腿只抬到一半……
燕三恼羞成怒,恶狠狠地瞪着陶之许。
对方却很平静:“说吧,你是谁,之诺在哪儿,你为何要假扮她。”
燕三很有骨气地哼了一声,不肯配合。
陶之许抬手再次将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老实交代吧。不然死在自己的剑下,传出去就太丢人了。”
燕三其实是个很识时务的人,若是平时为保小命她一定不会这样梗着脖子不配合。只是现下的境况实在是令她觉得耻辱,于是紧咬牙关不肯吭声。
潜意识里,似乎觉得陶之许绝对不会伤害她。
事实确实如此,陶之许看着她这张与陶之诺一模一样的脸,如何也下不了狠手。顿了一顿,他上前一步,伸手在她耳后一阵摸索。
燕三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顿时脸红如火烧。
“色狼!你干嘛!”
陶之许没搭理她,仔仔细细地沿着她的下巴、腮边一直摸到耳后,却并没有摸到想象中的人皮面具。他想不通。
已经可以断定她绝对不是之诺,虽然先前只是因为直觉,但现在已经百分百确定了——之诺眼角下有颗泪痣,这个女人并没有。之前的痣大概是她自己点的,刚刚在池子里被洗掉了。
可她明明没有戴人皮面具之类的东西,又怎么会有一张几乎跟之诺完全一样的脸呢?
“你到底是谁?”现在好奇似乎已经多过了戒备。
燕三羞恼过后便意识到他大概是以为自己戴了面具,并不是轻薄她。想起师父交代她的话,她慢慢冷静下来,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分析了一下利弊。
既然他已经识破,再假装也没有意义了,反正大家其实是一条战线的,她这次来更是肩负着“保护他”的任务,那将真相告诉他应该也无妨。只是关于他和她的身世,燕三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和之诺是双生儿,至于为什么陶家不知道我的存在,我也不清楚。但是你大可放心,陶家也也是我的家,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他们的事。”燕三表情郑重地说。
陶之许只在听到第一句时有些微的震惊,却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毕竟她的这张脸放在那儿,让人无法不信。
至于第二点,他也完全相信。
其实早就看出她不对劲,但是看她并无恶意,对爹娘敬爱有加,眼中的情意也绝非假装,他一时搞不清楚她究竟有何企图,所以才一直没拆穿她,只是不动声色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要不是今日她大半夜的行为鬼祟,又擅自闯进这个院子来,他也不会对她出手。
燕三继续说:“之诺在安全的地方,不过她头部受了伤现在仍昏迷未醒,你先不要告诉爹娘以免他们担心。”
陶之许点点头表示同意。
接下来的话要不要说,燕三其实有些犹豫。
陶之许见她神色挣扎,知道必定有什么更重要甚至是牵连甚大的事,脸色便更凝重了几分。“还有什么事,你直说吧。”
燕三努力组织着合适的语言,尽力减小对他的冲击:“其实你,不是陶家的孩子……”
见他神色剧变,燕三忽然有些不忍心,但想着已经说出口再反悔也来不及了,她心一横,索性一股脑将最后一句也说了:“关于你的身世我并不清楚。若你真想知道,我可以带你去见一个人。”
陶之许呆立着,久久回不过神来。
许久之后他缓过神来,替燕三解开了穴道,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紫色衣袂随风而动,惨淡的月光下,清瘦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