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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扬帆单身一人住在一片老小区里,小区的大门是欧式风格的铁门,风雨里十几年,铁门锈得严重,底部的几根铁栏已经烂得空心。门口进进出出的也都是退休了的爷爷奶奶们,或是遛狗逗鸟,或是提篮买菜,更多的是围在路边唠唠家长里短。
聂扬帆本打算请司机师傅开进去,无奈小区路窄,人流又大,他只能止步于此,付钱下车,打开后车门,捞出病歪歪的宁奕,抱着徒步进小区。
一个大男人在路上抱着另外一个男人,不难属奇事一桩,聂扬帆头皮发麻,忍受着周围异样的打量,低头看看怀里,宁奕倒是把脸埋得够深,敢情这厮也知道丢人现眼。
“小聂啊,你女朋友哇?”
聂扬帆看见住在一楼的沈奶奶乐呵呵地朝他走来,登时如临大敌,“这……奶奶,这不是我女朋友。”
“小聂真是会开玩笑,这女娃搂你搂得可紧呢。”沈奶奶拄着拐杖,眯起老花眼,试图窥探小聂羞答答的女朋友的真容,“小姑娘别害臊,转过来让奶奶瞧瞧。”
宁奕似乎一抖,钻在聂扬帆的怀里一动不敢动,聂扬帆简直跳进黄河洗不清,求饶道:“奶奶,你别逗他了,我们有事先上去了。”
沈奶奶捂着没牙的嘴直笑:“小年轻就是这么猴急嘛。”
聂扬帆张张嘴,太阳穴抽得厉害,“……奶奶您慢走。”
然后聂扬帆抱着宁奕上楼了,话说这小子轻得可以,根本就是皮包骨头,但好歹也有百来斤,不多会儿,聂扬帆自觉背后汗热,呼吸微重。
“我放你下来,站稳了。我要掏钥匙开门。”
宁奕扒拉着聂扬帆的肩,歪歪斜斜地站住了,“头晕。”
“哼,冰柜里躺那么久,一冷一热,能不难受么?”聂扬帆不客气地讽道,“你等会儿裹着被子睡一觉出身汗,不然铁定要感冒。”
“我可以回宿舍睡的。”宁奕有些惶惶不安。
“那你有本事回学校吗?我看你半路就会晕倒。”聂扬帆深感什么叫做好心没好报,“今天算是我多管闲事,仅此一次,以后你的破事我一件也不管了。”
宁奕听他这么说,心中十分惭愧,知道自己该死的自尊和倔强伤了聂扬帆的好心,于是他低声道歉:“聂大哥,对不起,我只是不想给你添麻烦。”
聂扬帆用钥匙打开了门,一手扶着宁奕的腰把他搀了进去,“从一年前到现在,你哪次不给我添麻烦的?死了那么多次,都怪我救下你,没让你死成,你很怨我吧?”
宁奕急忙摇摇头,然后他的头更晕了,只能病怏怏地倒在沙发上,“我克制不住自己,我不想自杀,可是我的手脚不听我的话。只要看见或是回忆起那些死亡的画面,我就忍不住很兴奋,很想去尝试。”
虽然之前宁奕向他坦白过自杀的感受,但聂扬帆还是暗暗惊奇,他听白诚凛说过,宁奕似乎有心里创伤,说不定心理是有问题的。不知道何时请个心理专家来替宁奕看看,开导开导,不过绝对不能请白诚凛,那个警局神棍。
就在聂扬帆思索之际,门外传来了吵骂声,似乎是一男一女,听动静好像异常激烈。“我出去看看。”聂扬帆朝宁奕挥了一下手掌。
宁奕歪倒在沙发上,浑身无力,两眼发直,他静静地打量起了聂扬帆的住所,这屋子面积不大,一室一厅,家具只有一套皮沙发和茶几,连个饭桌都没有。墙上挂着液晶电视机,下方摆着一套纯黑色的小音箱。真是简洁到几乎没有任何风格,不过,也是男人的风格。
大门虚掩着,门外的吵架声越来越凶,那个女声大骂:“有种你就不要再进这个家门,再进来我就拿菜刀剁了你!”
男声驳斥道:“凭什么不让我进?我出了三分之二的房款啊,房产证上他妈是有我的名字的啊!”
“跟你住这种破房子你他妈还强词夺理,你跟你的小情人儿去住啊,她不是住郁金香花园的嘛,富婆啊,你去啊,你去啊小白脸!”女声骂得越来越难听,宁奕觉得街坊四邻一定听得一清二楚。
“臭□□不要逼我动手扇你!跟你这种泼妇结婚真是我眼睛瞎了!”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可以歇歇了,站在门口吵架多难看,楼下都围人了。”这次是聂扬帆的声音,警察同志有时候迫于无奈还得当和事老,唉。
住在对门的小夫妻搬来没几个月,妻子看上去只有二十四五岁,比聂扬帆都小,丈夫长得挺帅气,每天出门都是西装领带的。初来时夫妻俩跟对门的聂扬帆打过招呼,得知对方是警察后非常敬慕,特别是妻子,一见聂扬帆就笑得甜滋滋的。
“聂哥你评评理,他明明是外头有了女人还偏不承认,衣领上都有口红印了!”妻子气得直委屈,忍不住靠近了聂扬帆。
丈夫一见她小鸟依人地往聂扬帆身上靠,愈发气急攻心,口不择言道:“你一跟我吵架就找这个男人评理,你说说你们什么关系?还说我搞外遇,我看你才是耐不住寂寞找男人吧!”
“你!——”
“宋先生,你这么说未免太过分了,我和你妻子要是有什么,我们还会一起露面么?何况我和你妻子基本没碰上几面,我天天在警察局忙活,她要是跟我偷情,也得看有没有这个时间。”聂扬帆义正言辞地说,他倒是不生气,只是觉得这脏水泼得不值当。
丈夫张张嘴,哑口无言,恨恨地一跺脚,转身离去。
妻子泪眼婆娑,愁苦地看着聂扬帆:“聂哥,你看我这日子没法过了,才和他结婚不到半年啊,他就本性显露了,从前一直说爱我疼我,现在我辞了工作在家服侍他,他倒嫌我黄脸婆……”
“黄脸婆倒还不是,你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说他搞外遇,就不能疑神疑鬼,你们这样互相猜忌,难免会有矛盾。”聂扬帆一本正经地分析,他猛然发觉自己居然可以当知心姐姐,以后警察干不下去,就开情感咨询中心得了。
妻子含泪摇头,全无刚才吵架时的气势,别过聂扬帆就回屋去了。
聂扬帆松了口气,走回屋子,发现沙发上的人不见了。短短十几分钟,他又蒸发了?!聂扬帆惊惶地冲到窗台上,往下张望,发现楼底的树丛里没有人影。
虚惊一场……没有跳楼就好。
聂扬帆刚这么想,突然神经质地回头,瞪着厨房方向,疑神疑鬼地踱过去,直到确认厨房里的菜刀还插在刀具箱里,他才放下悬着的心。
等他反应过来,顿觉哭笑不得了,老是以为那个小子要自杀,搞得自己都疯疯癫癫的了,唉。
然后他走进卧房,就看见宁奕脱了裤子和衬衣,把自己包在被子里,跟个梅菜饭团似的。
“我应该拿条新的被褥,这条都被我睡臭了……”聂扬帆念念叨叨走过去,一怔,发现宁奕露出半张脸,已经闭上眼安静地睡着了。
聂扬帆只好一个人在厨房烧起了晚饭,不过他正切着菜,电话响了,拿起来一看,居然是警局神棍来电。
“喂,找我什么事?”没好气地问。
“这位先生的床上是否躺着一位白嫩少年,先生是否急欲享用他呢?别担心,在下售卖最好的润滑剂,先生要不要来一支?”
“我挂了。”
“等等,干嘛那么心急啊,欲|火焚身啊?”那头调侃道。
聂扬帆真是受不了这种性向不明的神棍的推销,“姓白的,别来打扰我烧菜好吗?你要是打来就是为了说这么无聊的话,那么我就不客气地挂了。”
“好吧,跟你开玩笑真是吃力,聂警官。”白诚凛无奈道,“陆星的案子有了新的线索,我们发现他的银行账户上只有几十块钱,他的所有积蓄都在案发前取出来了,去向不明。”
“哦?”聂扬帆来了精神,“这么说,这笔钱的去向是个关键?他可能因为这笔钱而丧命?”
“反正钱的去向不明,我们还不能确定,指不定他觉得自己要死了,所以把钱匿名捐给福利院了呢?”白诚凛无根据地猜测道。
聂扬帆突然想起了宁奕的话,陆星想要攒钱买房,那么他不可能把钱捐出去,据他们调查,陆星本来是想考研的,不知为何原因突然又放弃了,转而进公司实习,由于他很有才华和实力,领导们也很看好他,打算他毕业就签下他,而且给的薪资和待遇都很高。如此前程似锦的人生,实在想不到理由自杀,那么他杀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聂扬帆想起陆星一身的虐伤,虽然疤痕淡退了一些,但仍能看出当时受虐待时的惨状。或许施虐的人,就是凶手呢。
那么从哪里去找施虐的人呢?大概还是得从Z大校园排摸起。
聂扬帆挂了电话,炒了一盘菜,端到茶几上一个人就着白米饭吃了起来,要说他为什么不买张桌子,答案就是没必要。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一个人的日子没那么讲究。
他吃完饭洗了碗,走进卧室里,看见宁奕像只猫似的蜷缩着,但是此时眼睛已经黑溜溜地睁着了。
“好香,我好饿。”宁奕可怜巴巴地说。
聂扬帆扶额,“我还以为你睡着,所以没多烧,要不给你下碗面?”
宁奕圆滚滚地坐了起来,脸蛋红彤彤的,看来有出汗了,“阳春面,可以吗?”
聂扬帆卷起袖管,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不可以你又能怎么样呢?有时候你可真像我弟弟,求人办事的时候乖得不得了,平时张牙舞爪像个刺猬。”
宁奕疑惑地问:“我是这样的吗,还有,聂大哥你有弟弟?”
上次好像在201宿舍提到过他的弟弟,不过八成宁奕没有听进去吧。
“在国外读书,好久没见他了。”聂扬帆总是像老妈子一样穷操心,管闲事,大部分原因来自于他有个令人头疼的弟弟,不过他这个弟弟留洋多年,除了过年简直音信全无,“唉,眼不见为净。”
宁奕看着他走出去,以为那句“眼不见为净”是在说自己,顿时眼神暗了一下,无措地把被子裹得更紧。
晚上聂扬帆洗了个澡,拿出了新被褥,“我们换一下,你睡新的,我睡旧的。”
“不必了,我都捂暖和了。”宁奕摇摇头,把自己缠成了一条毛毛虫。
真是瞎操心,聂扬帆见他不肯,也不强求,“那就这么睡吧,明天我要早起,你身体要是没有不舒服,也可以回学校上课了。”
宁奕感动于聂扬帆的悉心关照,说道:“聂大哥,除了学长,你是唯一一个对我百般关照的人,谢谢你。”
聂扬帆听他又提起陆星,本想透露一下白诚凛给的线索,不过见这小子两眼汪汪感动得要死,也就不再提这些煞风景的了。
“不用谢了,只要你别再——”聂扬帆突然住了嘴,他不应该再次向宁奕索要不自杀的保证,因为就连他本人也无法保证。
宁奕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黯然道:“我尽量,真的,聂大哥。”
聂扬帆尴尬地卷进被子里,苦笑一下,不再说话了。
然后,一夜好眠。
第二天聂扬帆走得极早,天还蒙蒙灰。宁奕起床出门的时候,太阳刚刚升起。他努力回想一下自己有没有什么东西落下,确定没有之后,他就把门砰地关上了。
接着他看了看对门,想起了昨天傍晚的争吵,顺着望到门板下,这才发现有一滩半黑半红的东西缓缓流淌出门缝。
这好像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