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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慕雨一连在张家住了十几天,逐渐也和这上下人等熟悉了起来。这张家乃是真仙后裔,始祖张文君董华仙人骑白鹿游龙门,施展大法力叠岩铸就了这山中奇峰,后张氏一族也迁居于这山中古洞,自此便有了这白鹿洞张氏一脉。
张家擅长于土行幻术和遁术,夜老夫人只学得了皮毛,就可以瞒天过海骗过了天关众凶徒,故而这张氏的家传术法便由此可见一斑。只可惜老夫人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又碍于家规不得传授儿女护身术法,以至于才有了灭门之祸。
张家在这段时间也曾派出了一些子弟追查天关组织的踪迹,却不料那些凶徒竟突然音空信渺,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几经周折,也只听说是一帮魔教炼气士寻仇,把这组织里众多人手灭了大半,以至于余孽们纷纷隐藏了起来,连半个影子都没有了。
山中岁月春秋更替,小雨在白鹿洞府已经渡过了半月有余。对于土行幻术遁法,小雨始终不得其门而入。反而是把烈焰决逐渐熟悉了独辟蹊径,竟然将纯阳之力化炼于剑法和掌势之中,索性把这烈焰决做了基础,把家传细柳剑和绵掌改了个似是而非,更名为流光剑和炽火掌。从此每日里勤练不堕,只求一心完善,好让奶奶和长辈们能放他独自往江湖寻访仇家。
离山往南二三里,这里是乡间小小一个村落,名叫龙山集,乃是行客往来打尖之所,这里酒家老关,酒最出名,更有自制野味供客下酒,虽是乡村小店,却是颇有名声。
小雨闲来无事时,也常常前往沽饮。
这个酒店临近官道,旁边有一片树林,有些垂杨古槐,浓荫如幄,加上酒家善用地势,每当夏日,便在林中摆上一些桌凳,连卖酒饭,代卖冰水梅汤,生意颇好。
在林中并有一座瓦亭,亭中也设有两个茶座。
这天清早,小雨又下山到了当地,因为天时尚早,经过时看见林中无什么客座,只不过有几个赤着上身的村农躺在长板凳上鼾睡未醒。
小雨觉得有些心动,便也信步走了进来。
迎面看到在树旁坐着一个身材矮瘦的小老头,穿着一件黄葛布的长衫,手持一把折扇,独个儿坐在树荫之中,把个扇子敲得震天响:“你们这里的人都聋了么?喊了半天怎么一个也不过来,感情是欺生不成?来人……再要装聋作哑,惹得老头子性起,爷给你们点把火,到时候连这片树林都给烧掉了,你们可休要后悔!”
小雨原本打算一路过去,偶然听到这老头子的扇子敲在桌上锵锵作响,不由得一愣。
“这扇子居然是铁制的?”
不由心里一沉,免不了又多看了那个老头子两眼。
刚刚要回身察看,店家老关已经由室中快步赶了出来,悄声说道:“好鞋不沾臭****,三少爷理他作什么?”
小雨来过这酒家多次,老关也知道这位小少爷出手大方,又是张家的贵公子,所以不禁赶来阻止。
哪知道那个老头又突然骂道:“瞎了眼狗东西,你当人家都像你呢……我老头子一顿吃几十斤酒,只是太穷而已,这才一时手紧,如今好容易遇见一个空子,如今被你点破,你看我少时不把你打扁才怪呢!”
他言者无心,小雨却是被吓了一跳。
他闻言暗暗思酌:“这家的酒醇美有力,我能吃上个两三斤就已经算是大酒量了,没想到这老头子竟能吃数十斤?也不知道那是如何个吃法,嘿嘿……我倒要试一试他。”
小雨是少年心性,当然想到了便做,于是冲着店家一使眼色,让他不要多嘴,自己已经径自往林中走了进来。
这时候又听老头自言自语道:“真打算存心请客,就不要挤眉弄眼……嗯……不对劲,莫要看你肯花钱……哼哼……我老头子还不定领不领这个人情呢?”
小雨再一走近,才看出那老头穿得十分破旧,但是脸上神情却十分骄傲,一副硕大鼻孔朝天。
这时候,天过晌午,娇艳的阳光由林隙中射入,恰好射在老头脸上。
小雨心想:“这天气我自己走了一段就已然通体见汗了,难得这老头居然毫不怕热,眼看那么强的日光射到脸上,他连眼皮都不眨一下……而且他手中折扇又黑又亮,看去分量颇沉,摆明是精铁所制,难道他果然非同寻常,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恰好又听到了老头子那些说法,小雨不由心又一动,便走近前去将手一拱,赔笑道:“老先生,如不嫌弃……我一同饮几杯如何?”
老头开始而不予理睬,小雨二次又问了一遍。
这老头忽然怒道:“你这叫什么玩意?明明知我口馋量大,偏装着玩儿,请不起客没有人勉强你,这几杯酒休说是吃,还不够我闻的。你没听我说要几十斤才过瘾么?真想请客,叫他们先来上十斤,等我把那酒性逗起,见个意思,然后教把那原封好酒开上一坛,再与我过个足瘾,自然有你的好处。至不济,也把你那身上三十多两银子花掉,省得大热天带在路上出汗,多好?要舍不得花钱,趁早回去,没的三杯五杯招我老人家恶心……”
小雨原本就聪明机警,听老头越说越不像话,暗忖道:“自来这些个奇士高人都喜欢滑稽玩世,否则萍水相逢,怎会说话如此不通情理?”
打定了主意,就耐心等他说完,微笑答道:“我也没料到老先生如此豪爽,还请休要见怪。那您既是海量,何必十斤,尽管叫来好了。老关他这里二十斤一坛的是陈年好酒,我让他多取两坛请老先生尝一尝如何?”
那个老头立可转笑逐颜开,嘻嘻笑着道:“你这娃儿倒是有一点意思。既然说陪我,那你也坐下。我老人家一向酒吃够了便睡,若是你如乘我睡熟溜走,那可就害苦了我了……”
小雨一笑:“哪有这种道理。”
说着话就让店家取了两坛原封老酒,又把各样酒菜都取了不少,再杀了两只鸡煮了,给他下酒。
店家虽然料定那个老头是个骗子,但又知道这位公子哥的脾气,赌气心想既然有人会账,我便不怕,管他闲事作什么?
他贪图多卖些钱,就把箱中的隔夜酒菜,连同新熏烤的抱腿、兔脯、山鸡等待制野味尽量取出,摆了一桌,将酒坛打开,并在老头面前放了一个大碗,把酒斟上。
这时候,老头好似犯了馋痨,毫不客气,左手端碗,一扬脖,呼的一声先去了大半碗。右手也不用筷子,抓起盘中一条鸡腿,啃了一口鸡肉,连嚼两嚼,再端碗一饮而尽。
小雨见这等浓厚的白酒竟能如此豪饮,不由大是惊奇,连忙又给他满上,老头照样又是两口饮完,一路乱抢,手口并用,神态甚是滑稽。
就这样接连七碗过去,少说也有四五斤下肚,老头方举碗笑道:“古人饮茶,七碗风生。我以酒代茶,也是七碗一停,你怎么看着我一口不饮?”
小雨见他喝的是急酒,这大太阳地里自己没有怎样已经一头大汗,可老头却若无其事,除了吃相难看外,居然点汗俱无,不由心里越发的惊异,连忙恭身说道:“我的量浅,可不敢多饮。现在这里太阳已照进来,不如请移往亭中阴凉之处,我用小杯奉陪如何?”
谁知那老头把眼一瞪:“我偏偏最喜欢在太阳底下饮酒,人家赏月我赏太阳。是你不知道太阳好处,要走就只管走开,先把银包留下,就你那三十多两银子也就够我吃个十几顿好酒,你当很多么?”
小雨心头一动,突然想起来自己的烈焰决已经好几天没有寸进,由不得看了看那个老头子,半晌没有说话。
那个老头子看小雨发愣,不禁勃然大怒:“兀那小子,你说好了要请我,感情是要赖账不成?来来来,先把这碗给我痛痛快快地干了!”
他从面前一把抄起了一只酒碗,哗啦啦倒了满满当当伸到了小雨面前,那黢黑的手指已经泡在了酒里,也不管小雨是否愿意,捏住了他的下巴不管不顾就倒将下来……
小雨被他一掐,当下淬不及防被灌了个结结实实,嘴里咕咕有声顿时把整碗老酒喝了个干干净净,肚腑里立刻像是火烧了一样,五脏翻滚,一张俊脸被呛得通红,只觉得张嘴就要喷出火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