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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被丫鬟的喊声吸引,都朝那边走去。
保龄侯夫人走在中间,就没第一时间瞧见。
只听得先头的几位已经发出惊叹,紧接着是高高低低的嘲讽笑声,保龄侯夫人也顾不得许多了,快步上前,两眼一翻就要要晕过去。
原史湘云横卧在那十丈垂帘边上,衣衫早已凌乱,她许是酒气上来嫌热,领口扯的大大的,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手里还捏着十丈垂帘上拽落的花瓣,发丝凌乱,面色潮红。
诸家夫人忙叫人把小姐都带开,南安太妃离得远了,等走近看了,脸色很不好看。小郡主急忙道,“还不把保龄侯夫人和史小姐扶进去。都怪我今日思虑不周,给诸位小姐也上了酒。”
“哪里能怪你呢,这些个人丫头,也就醉了这个,只怪她自己贪杯。”明依澜笑道,“我原本还喜欢这十丈垂帘呢,可惜竟被史家先挑走了。”
那原本丝丝缕缕的娇艳菊花,早在史湘云手下拽的七零八落不成样子了。
小郡主道,“博平郡主不妨瞧瞧别的,再不济,前儿皇后娘娘赏了我一盆,总能入您的眼。”
“我哪儿能抢你小孩子东西。”明依澜一笑,她本就不喜欢史湘云,如何能不在火上浇一把油。
“好在没有男子啊,不然岂不是失了名节。”
“如今能好到哪里去?唉……真真是讨债鬼啊,史夫人着实可怜。”
“她家女孩儿没教好,如何她倒可怜了。”
在场皆是议论纷纷,南安太妃本怜惜史湘云年幼就父母双亡,时时特意关照,不曾想竟是这么个货色,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还是小郡主见她神情不对,“母亲怎么了?可是气着了?”
“肯定是气着了啊,太妃多喜欢这丫头啊,刚刚保龄侯夫人直接就气晕了。”
好好一场菊宴不欢而散,南安王府还请了太医来。
保龄侯夫人和史湘云双双晕倒被送回府的消息传到忠靖侯夫人耳朵里,她手里茶盅摔了个脆响,“二嫂如今怎么样了,快拿帖子去请太医。”
“只怕三夫人还得想法子给南安王府赔个罪,奴才服侍夫人走的时候,王府正叫喊太医。”
忠靖侯夫人只觉自己已经气麻木了,不想还有更大的祸事,揉着额头道,“你回去好好服侍你们夫人,云丫头呢?”
“送回她屋里了。”
忠靖侯夫人起身要去处置史湘云,不想宝贝女儿在内室听了个全,飞奔出来抱住她的腰哭道,“都知道了是不是?她名声不好本就连累了我们几个,连大哥哥都失了亲事。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哪里还有我们姐妹的活路。”
史家女儿的名声早就毁尽了。
十几年的精心操持,原都在赞史家女儿恪守女德,自己裁衣做鞋不奢靡,女红出众,堪为大家妇。
她们这样的出身不外乎是高门大户或是清贵的读书人家,寒门倒是不怕,只要夫婿争气。
可现在这般,除了贪图富贵的,谁会来求娶史家女。只怕贪图富贵的还要嫌弃她们穷得使唤不起针线房。
忠靖侯夫人心疼得很,搂着女儿哄了半天,“我的儿,我哪里舍得你受苦。你先莫急,我去和你婶娘商量商量。”
“我和母亲同去吧,我听见了,伯母也病了。”史湘晴擦了擦眼泪,“左右事情已经这样了,再哭也无用了。”
保龄侯夫人也正靠在床头抹泪,见他们她们母女,泪落得更急了,一旁侍疾的史湘岚也是眼圈红红的。
“只苦了你们姐妹。”保龄侯夫人叹道,“只怪我心软,想着让她出门走动走动,叫夫人太太看看人品,好早些寻门亲事。谁知竟落得这等田地。”
“怎么能怪母亲?她向来这样不知所谓,也不是第一天了。若我蹉跎成了老姑娘,我必吊死在她门口,叫她此生不得安宁。”史湘岚说的话只叫两个做娘的听得心惊肉跳。
史湘晴年纪轻,性子比她软和,“何苦来哉,我只剪了头发做姑子去。说不得姐妹三人还能做个陪的。”
“呸呸呸,童言无忌。”忠靖侯夫人眼皮直跳,“二嫂,我看着云丫头是在府里不能呆了。她不是打小跟过咱们老姑太太么,言行不端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如此,便送她去家庙静静心吧。”
“家庙?也太便宜她了,外头还以为我们只是做个样子呢。送去妙应寺吧,我亲自去求镜空主持。先带发修行,过个几年便落发吧,她和尘世大约是缘分浅,还是佛前好生修行个来世吧。”
忠靖侯夫人说完见保龄侯夫人不反对,便起身道,“晴儿你在你伯母这里服侍着,我去看看云丫头酒醒了没有。”
史湘岚有些紧张,咬着嘴唇小声道,“我方才见她还没醒酒,命人泼了盆冷水,大概此时是……醒了的。”
秋日里,虽不比严冬,但那凉飕飕的井水也够人受的了,尤其史湘云通身酒气未散,被冷水一激,发散不出去,很容易得病。
她只顾着泄愤,却忘了这遭。
“无妨,我也想着不醒就该泼凉水了。也没糟践咱们家醒酒汤。”忠靖侯夫人哪里会为这个怪史湘岚,还安抚了两句方去了。
史湘云果然清醒了,正裹着被子骂婆子,“你们如何敢这样对我,我虽没有父母,也是这府里的大小姐。你们这样欺辱我,还不如送我去贾府。”
“总算是心里话说出来了。”忠靖侯夫人推门进去,冷笑着坐在床边,“贾府再好,你也别忘了,你是姓史的。那边老太太虽也姓史,却是贾史氏。你试试现在去贾府,会不会有人理你。我只怕贾夫人门都不会让你进,哦,不对,你要是捧了银子做饭钱,说不得贾夫人会答应。”
也是亲戚,她如何能不知道邢氏贪财。
史湘云嘤嘤哭泣起来,“我不过是因为那边有人待我好,婶娘何必这样磋磨我。”
“我磋磨你?史湘云,你今日摸着你良心问问,这个家里谁磋磨你了?”忠靖侯夫人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深怕一松就上去给史湘云个巴掌,“你小时候,大哥大嫂没了,贾家老太太说心疼你,接你去住,不曾想养了几年回来,竟不和府里亲近了。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不外是二老爷抢了你父亲的爵位,二夫人抢了你/娘/的位置,你怎么不想想,没有他们袭爵撑着门户,史家如何是个什么样子?家里请了先生,也教你们读书习字,你每回炫耀那些个诗才,难不成是你没生出来就会的?还是那贾家教的?特特请了绣娘教你女红,你倒好,成了没日没夜给我们做针线了。你出去问问,谁家女孩儿不孝敬几件针线给长辈的?我见过你一样东西没有?我们要是为了省银子,何必请那绣娘,我开个针线房才多少银子,给绣娘一个月多少银子。”
史湘云被她问的哑口无言,只顾捂着脸,心中仍是不服气。
忠靖侯夫人见她也不知错,是准备一条道走到黑了,也没了骂的心思,只淡淡吩咐丫鬟道,“替你们姑娘把东西收拾了,金银收拾一概不要,找几件素净的衣服也就是了。明儿我和二夫人送她去庙里。”
“你要把我送去庙里?!”史湘云抬起头来,不可置信,“我做错了什么要这样待我?!”
“你做错了什么?你自己醉眠花旁那风流样子不记得了?我告诉你,今儿是看在你父母面子上忍你最后一遭,你安安生生出府去,也给自己留些体面,别逼我给你捆了手脚送去。”忠靖侯夫人冷冷看着她,“只盼着你日后好好修行。”
那边新调来服侍她的小丫鬟心里怕急了,只是还是得说,“大姑娘的衣裳皆是大红或是大紫,寻不出素净的……”
“这就是个好女儿。也不用你守孝,只每年你父母忌日冥寿穿件素淡衣服,烧些经文都做不到。就是他们在,多半最后你也就是个送去庙里静心的命。”忠靖侯夫人走到史湘云的书桌旁,返检了一通,见都是诗集等,手稿也都是诗文,“这么些年了,也不见你抄过一回经。罢罢罢,你且去为你父母祈福吧,看他们在九泉下认不认你这个女儿。”
史湘云早哭的没有力气了,只不停的反驳道,“我没有,我自然是念着我的父母的。”
“你只在觉得自己还不够大小姐尊崇的时候念过吧。”忠靖侯夫人嘲弄的弯了下嘴角,“你好生歇着吧,明儿还赶路呢。湘晴陪着我念佛时候倒做了两身素淡的,一会子给你送过来,总不好大红大绿的进人家佛门。”
恰好贾母被宝玉缠得没法子,又打发人来接史湘云去玩,忠靖侯夫人道,“告诉他们实情,老姑太太只当白疼这个丫头了。”
饶是贾母,都震惊不已,好端端的公侯小姐,竟要送去庙里落发。
贾宝玉更是急的不行,“老祖宗,不能让他们糟践云妹妹。”
贾母一拍扶手,“叫人套车,我去亲自问问我这两个侄儿媳妇,云丫头哪里不好了,容得她们这样作践。”
邢夫人忙劝道,“这是史家的家事,您这样杀过去,岂不是叫他们难办。”
“有什么难办的,我看看她们是不是也准备把我这个史家的姑娘一齐送到庙里去。”贾母道,“云儿再不好,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些年里倒有一半在我们家。她被人押去庙里,岂不是让人觉得我贾家家教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