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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摆手道,“不救,一个也不救。”
宴上就起哄道,“林尚书如今可算是翁婿两探花啊。”
明曜就撺掇着要灌林如海的酒,“老师的弟弟是状元,老师的女婿是探花,上一回竟不小心让老师逃过去了,这回你们可别轻饶。”
少年身长玉立,任谁都要赞一句风仪出众,他恭声道,“陛下和诸位大人放着小臣这样年幼的不欺负,岂不是白辜负了机会。”
桂侍郎指着他道,“这倒是个好女婿。自然是要欺负你的,你可比林渊那会儿还小两岁呢。”
礼部尚书道,“英雄出少年,咱们不服老不行啦。”
明曜命人换了果子露给他,“既知道不年轻,还是少饮些酒罢,饭倒是可以多吃三碗,朕管够。”
林如海见严骥谈笑自若,心中再次起了告老之意,林渊在翰林院一呆便是三年,如今在编修前朝史书。
明曜有心提拔他,却碍于林如海乃内阁重臣,兄弟二人皆在朝中有高位,太过惹眼了。
再看一看罢,这两个小子万一不成器,到时候人走茶凉,可真的是得不偿失了。
宴罢归家,林渊来见林如海,“兄长,我想搬出去住。”
“玉儿下月就出阁了,你搬出去住,是准备留我老头孤零零一个人在家吗?”林如海还带着些醉意。
“陛下欲调我去御史台,我恐怕连累兄长。”
“你不必避嫌,离着我致仕也快了。”林如海接过帕子擦了个脸,清醒许多,“你今年七月就弱冠了,好几位大人都来透露要结亲的意思,等玉儿的事办完,就来办你的。”
“如今他们看中的是林阁老的弟弟,兄长不妨看一看,待我搬出去,他们得知兄长并不会为我筹谋前程,这些人家还能剩几家。”林渊说话间就把林如海绕进去了。
林如海道,“也罢,到时候再看看,太过攀附的我也不大喜欢。”
“我已经赁好宅子了,三日后休沐就搬。”
林如海此时方察觉,但是话已经出去了,就有些老羞成怒的味道,“知道你住在府里不自在,滚吧滚吧。”
林渊且不滚呢,他还有话要说,“兄长既有心致仕,不如想把嗣子看起来。”
“我说,你有多瞧不上我林家的家产?要是换了旁人,还不得成日的巴结死我,你倒好,一心劝着我过继儿子。”
“良田千倾不过一日三餐,广厦万间只睡卧榻三尺。我只是想看看,自己可以走得多远,一展平生所学而已。”林渊弯了下嘴角,他向来冷面示人,这个微笑如春来破冰,显出来内里的少年意气,“答应兄长的,不会变。我是林家的人,自当为林家打算,为林家支应门庭。”
林如海靠在椅背上,“看到你,好像看到当初的自己。林家爵位自先父而终,人人皆道林家没落在即。未曾想还会有我探花及第,辅佐新君,入阁为臣的这一日。”
“其实同兄长更像的,是严骥。生而富贵,家道中落。他虽有郡主为母,亦是探花出身,日后的路未必比我好走多少。”
“你们都有自己的心思了,且看来后吧。”林如海有些犯困,到底年纪大了,“嗣子的事,等等罢,你以为运气这么好,随便就捡个你这样的回来?不成的话,你娶妻生子,也是一样的。”
林黛玉不太高兴林渊搬出去,“小叔怎么这么迂腐呢,家里有银子难不成还是罪过了。”
林如海只好安慰爱女道,“他要博一个清名,只能如此,何况你看他也不大看重享受,与其在家里无人知道,索性让世人都看看他的甘于清贫吧。”
林渊从翰林院出来,任了正五品御史。前朝史书的事由严骥接了手。
终于到了林黛玉出阁的吉日。
林家请了陈夫人来做全福人给林黛玉梳头,林黛玉看着镜中照出的满目红色,忍不住眼泪就下来了,“舍不得父亲,舍不得家里。”
甘氏亦陪在一边,正抱着包子似的儿子,见状忙把儿子送到她面前,“莫哭莫哭,麟哥儿快叫你林姐姐莫哭,妆花了不好看了,等嫁了人,生个和麟哥儿一样的胖宝宝。”
陈麟果然趴在林黛玉膝上,一字一句的学了,奶声奶气叫人听了就喜欢,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林姐姐瞧麟哥儿多好,日后自己也生一个。”
林黛玉羞得不行,别过眼去不看他,陈麟却以为她还在哭,急得追问道,“好不好嘛,像麟哥儿这样不好吗?”
众人都笑起来,林黛玉声弱细蚊,“好。”
陈夫人抚着林黛玉锦缎一样的头发,“咱们可都听见了,只等着你的好消息呢。到时候可得给咱们麟哥儿送礼来。”
林黛玉几个丫鬟都喜气洋洋的福身道,“一定一定,借小少爷吉言了,到时候给小少爷打十个八个金项圈。”
“你们倒大方,到时候从你们几个嫁妆里扣。”林黛玉嗔了几人一眼。
几个人浑不怕的笑着只说好。
甘氏一面把儿子揪回来,一面道,“昨儿晒嫁妆时候真真是耀眼,我竟不知道是替你高兴好,还是替林尚书心疼的好,竟都便宜这小严探花了。要不是塞得满,只怕两百多台都装不了。”
家具等包括那一座耗时三年的千工拔步床已经先行送到严府了。
明依澜道严骥也是有差事有功名的人了,置办了宅子让小两口出去另住,也有淡薄众人心目中他郡主之子的念头。
好在她并非有些寡母成日想把儿子攥在手心里,除了欣慰儿子成家立业,并无其他不悦想法。
林黛玉的嫁妆满满当当一院子,又有各家添妆,足足塞了一百八十八抬,上用的云锦织缎已不算什么,整匣整匣的东珠南珠,头面首饰是套套精品,有时新的样式,也有彰显世家底蕴的老东西。
最叫人眼红是那些个名家字画,金山银山都买不来的好东西,既风雅又珍贵。
皇后娘娘亲自赐了嫁妆的头三台,除了福禄寿三星,又有一对羊脂白玉美人瓶,一对红珊瑚摆件,美人瓶洁白细腻,珊瑚殷红莹润。
陈夫人道,“以后和姑爷好生过日子,你父亲也好放心。不要辜负了老人的苦心。”
她是做长辈的,自然懂得父母的期望,难道这么多嫁妆就为了炫耀么?不过是为了想让女儿日后过些舒心日子罢了,钱财皆是身外之物,京城里扣下聘礼,薄办嫁妆的人家比比皆是。
林黛玉点了点头,“我明白。”
“我也是做婆婆的,便舍了老脸嘱咐你几句,你婆婆一直喜欢你,你也好生服侍你婆婆,旁的我就不多说了,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会把日子过好的。”陈夫人放下梳子,让嬷嬷把林黛玉的头发挽起,又戴上凤冠。
林黛玉感激道,“夫人肯同我这个,我心里只有欢喜的。以后还盼着夫人和大奶奶和我常来常往。”
甘氏道,“这是自然,你只当我是姐姐,咱们似亲戚似的走动。”
“你啊,你让麟哥儿喊她姐姐,你又是她姐姐,这成什么了?”陈夫人从她怀里抱过麟哥儿,不想麟哥儿笑嘻嘻道,“漂亮的都是姐姐。”
说着在陈夫人脸上亲了一口,“祖母也漂亮。”
众人正一阵笑,王熙凤领着迎春来了,她见了林黛玉道,“妹妹莫怪,被孩子绊了脚,晚了一步。妹妹今日真是如天仙下凡一般,我只当见了月里嫦娥呢。”
林黛玉抿着嘴笑,招呼了她几句,迎春不声不响立在一旁,她已经十八岁了,因为贾宝玉的事受了些影响,前些日子刚刚订下亲事,是王熙凤娘家的旁支。
邢夫人开始还不同意,觉得迎春是国公府的大小姐,嫁个小秀才太寒酸了,眼见着没有再好的亲事才同意了,其余的不是暴发户人家就是纨绔子弟,人品很不堪。
昨儿晒嫁妆邢夫人和王熙凤是来添了妆的,邢夫人送了两套,王熙凤送了一套皆是上好的头面,又替贾母送了。
今日贾母身子不大好,邢夫人便留在家里了,只是林黛玉大喜的日子,这个却是不好说的。
待得林黛玉穿上嫁衣,在场无不惊艳,只觉王熙凤说得没错,嫦娥下凡也不过如此颜色了。
吉时将至,外头响起鞭炮,严骥来迎亲了。
甘氏抱着儿子一溜跑,“走走,抢红包去。”
端坐正堂的林如海看着林渊道,“你去,且出些个难题,哪里这么容易放过他。”
林渊笑着点头,以叔父的名义连出了十道大题。
门外就有人大声叫喊起来,“林小叔,你这不厚道,你这是科考呢,还是堵门呢?”
林渊听出是明博裕的声音,回道,“这便是我林家堵门的题,只说答还是不答!”
严骥朗声道,“当然要答,小叔且听好了。”
他心中比殿试还紧张,口若悬河,说的是行云流水,十道大题一个人便答了个干净,周边也有翰林院共事的也有国子监的同窗,起哄道,“状元小叔,如何啊!”
府内众人连声称赞,都道该开门了。
林渊笑道,“开门,迎我林家佳婿。”
相陪来迎亲的皆是有学识有功名的书生,个个相貌堂堂,进门就开始发红包,引得笑声不断。
明博裕扔了个红包给林渊,“喏,你的。”
最后拜别了林如海就要上花轿了,林黛玉忍不住伏在林如海膝头痛哭,众人也知道他们父女二人相依为命多年,感情深厚,只得苦劝林黛玉,甘氏道,“离得这样近,时常能回来看你父亲的,你哭成这样,岂不是叫他心里难过。”
林如海少有的红了眼眶,“那会儿只有这么大,眼看着长成大姑娘,要嫁给别人家了,他要是对你不好,我打断他的狗腿。”
严骥道,“这是自然,我明儿就去寻一个打狗棒来给岳父,专门用来打我。”
林黛玉在丫鬟服侍下擦了眼泪,好在妆还未花,小两口恭恭敬敬给林如海磕了三个头,磕完也不起来,又朝着林如海边上的空位又磕了三个头。
都知道她是念着已故的林夫人,便也没有拦,由着她磕了头。
严骥亦跟着她磕,“待得来年休沐我便陪你回姑苏给岳母大人好好磕个头。”
林黛玉盖着亲手绣的龙凤盖头,一眼看过去只能瞧见严骥大红的喜服,心里到底是欢喜的。
轿夫早得了厚厚的红封,务必脚下稳当,勿要颠着新娘子。
人赞十里红妆,美人如玉,他唯在意林黛玉这个人。
人夸探花及第,少年英才,她亦只看重严骥这个人。
林黛玉在花轿里,不免想起当日在扬州登船时,那一个温文尔雅的小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