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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博裕忽然要去雁门关的事,谁都没预料到,除了严骥也没有谁知道其中深意,他却是个惯会当不知道的,只是摆酒为他践行,送了仪程。
兄弟二人在酒楼包了个雅间,比家里说话要自在些。
严骥忽斟了杯酒给明博裕,“这事是我对不住你。”
明博裕还是那副浑然没心没肺的样子,“总要有这一遭的,保重。”
“保重。”
二人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自此便是踏上一条迥然不同的道路。
明依澜听说之后半晌没有说话,反倒是世子妃安慰她,“从前你还说我惯着他,如今你倒来难过了,孩子想上进了是好事。”
林渊克妻的流言蜚语也慢慢在京城里淡薄,取而代之是他一连参倒十三位官员的大手笔。
这日大朝会,他正在参他的第十四位对象,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应嘉,“谁人不知金陵甄家气派非常,时常以自家接驾四次为荣,鱼肉乡里,欺凌百姓,堪称无恶不作。昔年陛下命人归还户部欠银,甄家尚有百万两白银未还。”
体仁院是太上皇所设,说是为了宣扬儒学,时人或称之为国史馆,这总裁也不过是个虚名,京城时不时会派些翰林去那里做学问,约等于平级调动。
“林御史此话何讲?我亦在体仁院当过一段时间差,你说的这些,我在江南数年都未听到。不知林御史可有证据?”自是有人为甄家说话。
林渊上朝有个习惯,你说你的,他从来不会看你一眼,只当你是死的一样,比起激动得就差打起来的老御史,他让人反驳的也特别没劲。
等这位说完,林渊方缓缓道,“陛下明鉴,臣等御史虽可风闻奏事,然未寻到证据,这些个血案也不敢妄自呈到御前。各位苦主皆已在京中,有十几位之多。”
“不过几个人证,难免没有浑水摸鱼的。空穴来风四字林御史近些日子也该清楚这个道理才是。”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百姓千里迢迢的来了,胡大人只说一句浑水摸鱼,实在令人心寒。”林渊笑了一下,叫人不寒而栗,“刑部都是这样审案的吗?小臣怕人证入了刑部没有几日,就都得了个诬告的罪名。”
这位跳出来的正是刑部侍郎胡毕之。
“林卿协理此案。”明曜打量了下头,觉得干净了许多,“林尚书,甄家的欠银怎么说?”
林尚书只得解释道,“确实并未归还,臣上的折子上有写。”
“一拖三年,月月的折子上有甄家,你写了有什么用,预备叫朕亲自去讨债吗?”明曜挥了挥手,“两案并审,都交予小林御史了。”
林如海下朝时候瞪了林渊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左都御史素来当林渊是自家后辈提携,觉得林大人有点次辅没有风度,拍拍林渊肩膀,“不用理他,好好为陛下分忧。”
与此同时,林家仅剩的那个成员,正在花园里溜猫。
林黛玉怀里揣了两只猫在花园里散布,“要是那边角落能种棵花树就好了,不要芭蕉或者茶花,要那种大树。”
碧菱认真的不得了,将她说的话都用炭笔记在自己的小本上,林黛玉失笑道,“我自己记着也行,你这累不累?”
“雪鸳姐姐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我给您先记下来,到时候列出来给大爷,这样不是省事儿吗?”
“……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不用记了,到时候我自己和他说。”林黛玉想到自己像是做功课一样将花园改造愿望写下来给严骥,忍不住笑了起来,也太一本正经了,变成公务了。
两只猫晒着太阳舒服的不得了,懒懒的用尾巴就撩林黛玉,林黛玉扭头打了个喷嚏,把猫交给碧菱,“你替我抱会儿,如今沉了,抱久了手酸。”
狗子和白白却不肯要碧菱抱,直接跳到地上,在花园里撒欢的跑了起来,铃铛清脆的声音不绝于耳。
观景池边没有凉亭,却建了个小小的水榭,林黛玉坐在美人靠上托着腮,“你们说池子里养些什么好呢?锦鲤太金贵了,懒得打理。”
小芝道,“不如养些个草鱼鲫鱼,得空了可以来钓鱼玩,钓上来的自己吃。”
她跟着林黛玉时间不短了,很多习惯都改过来了,但是可能是小时候吃过苦,总是怕没饭吃。
不过她说的是鞑靼话,剩下几人都听不懂。
林黛玉笑得差点岔了气,以鞑靼话回道,“你这个主意好,到时候你来给我提杆。”
“肯定肯定。”小芝很亲近林黛玉,虽然主子看着跟仙女儿似的,却不会嘲笑她这些不够文雅的主意,有时候还会觉得有趣。
等晚上夫妻两个一起吃饭的时候,林黛玉就将这事说了,严骥道,“花树好办,近来时兴一种美人树,能开三个月的花,且是冬季到初春开花,到时候满园的花都谢了,独剩它一棵花树,也算是个景致。”
林黛玉道,“开的什么颜色的花?要是红色的就好了,下起雪来,岂不是好看。可是冬日里有梅花了。”
“那便再寻别的,休沐时候咱们去老师那里取取经,他最是会侍弄花草。”严骥道,给林黛玉盛了碗汤,“今日又是什么汤?”
没有人会不喜欢妻子亲手下厨的心意,他也不例外,从前都是去林家蹭来的,如今才能光明正大享用,着实是好命。
“是海螺,你尝尝看鲜不鲜。”林黛玉抿着嘴笑,然后惊道,“诶!吃饭,怎么这么讨厌呢。”
嘴角的梨涡被某人戳了一下。
“鲜。”某人赞不绝口,“要不别养鲫鱼了,养海螺?外面酒家吃过柔鱼,味道也很好。”
“胡说什么,捞上来送到京城都快死了,再说哪儿去弄海水。”
“以后带你去闽地,听说那里的海鲜都是现捞上来吃的,断不是京城这里能比的。”严骥将碗里的汤喝了干净,“粤广也可以。”
林黛玉忽然起了促狭心,用鞑靼话道,“那就先谢谢夫君了。”
严骥愣了下,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又盛了碗汤,“自家的婆娘,谢什么。”
用的也是鞑靼话。
轮到林黛玉吃惊了,“你怎么也会?”
“当时有些闲着没事就学了,没有博裕说得好。”严骥浅浅一笑,“不过正常对话还是可以的。”
林黛玉哪里甘心,换了暹罗话道,“你这人真讨厌。”
严骥回了一句道,“膨拉昆。”
林黛玉听不懂了,缠着他直问什么意思,严骥只管笑,就是不肯说。
“就说你讨厌。”林黛玉捏着白白肉乎乎的小爪子,趁着严骥洗澡时候,吩咐碧菱道,“去把小兰叫来。”
小兰以为有什么急事,听林黛玉问过之后,笑道,“是奴婢疏忽了,奶奶如今出阁了,这话也是要学的。大爷再说这个,您只管回他【缠拉昆】就是了。”
林黛玉道,“你先告诉我什么意思。”
一无所知岂不是容易掉进严骥的全套。
小兰附在她耳边小声讲了,林黛玉连着耳朵尖都红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林黛玉夜里有睡前看书的习惯,这日却捧着书发起了呆,心神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严骥夺了她的书道,“可是累了?早些歇息了,书又看不完。”
说着下床将灯熄了。
初秋的天,略有些凉,他刚上床,那边就慢慢贴过来个软乎人,林黛玉畏寒,这时节就已经开始怕冷了。
严骥给她把被子掖到脖子处,在额头上亲了一口,“睡了,做个好梦。”
林黛玉闭着眼,轻声道,“缠拉昆。”
声音既软糯又娇羞,严骥也不问她如何知道的,凑过去在脸上又偷亲了一口,“我媳妇儿好聪明。”
这两句暹罗话里的意思,是我喜欢你。
林黛玉觉得有些痒,用手擦了下,严骥偏又在原处亲了一口,林黛玉还是去抹,严骥索性连着亲了两口,“你再擦我还亲。”
“哪有你这样不讲理的。”林黛玉推了他一下,没推开。
“我就不讲理了。”严骥将她揽得更紧了,“玉儿,真高兴岳父肯把你嫁给我。”
“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林黛玉直觉他口气不太对,严骥道,“你不知道,我多怕母亲给我塞个母老虎回来,每日会河东狮吼,荷包里只许放十文钱那种。”
“对哦,你每日带多少银子出门?我很大方的,给你二十文够不够?”
“够了,我可以花两文钱给你买串糖葫芦,然后剩下的买一对蝴蝶。”严骥道,“最近有小孩儿在卖蝴蝶,十几文就能买一对,可好看了。”
“倒叫我想到梁祝了,蝴蝶不要,他们最后结局不好。”林黛玉小小的打了个哈欠。
“那我明日买一对乌龟回来,寓意千八百年的活着,怎么样?”
“你自己千百年去,不要带着我。”
“不带着你怎么行,到哪里都得带着你。”
怀里的林黛玉渐渐睡安稳了,严骥亦不再多想,放空脑袋入睡,只是许久之后,他忽然无声的叹了口气。
自己这样命好,往后还是多做些善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