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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子川来温家时,温云卿正和一位从金川郡来的老者在书房谈事,相思便让赵子川在厅里稍坐。
这赵子川素来很会来事,登门之前让金器匠做了一套长命锁,见着相思便双手奉上,笑道:“师娘,子川没什么好东西,叫人打了一副长命锁,等将来您和师傅的孩儿出世,给他戴上,图个好寓意。”
相思接过那长命锁一看,见极精致的,想着左右快过年了,到时候回赵子川一份礼,也是礼尚往来,便笑着收下了,道:“你费心了,现在忍冬阁里的事,多是你们师兄弟几个在费心,辛苦了些,平日若无事,便时常来走走,京城里你也没什么认识人,有事便只管和我说吧。”
赵子川笑了笑,道:“师娘现在身子不方便,我可不敢随意过来叨扰,师傅也要怪罪的。”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便有丫鬟来请赵子川去书房。
那书房里前厅并不远,赵子川进去有一会儿,相思却没听见里面有任何声音,又许是两人说话的声音刻意压低了,所以没被听见。
一个时辰之后,相思才隐隐约约听见赵子川有些急迫的声音,似是在辩解什么,她皱了皱眉,回屋里去了。
直到天快黑时,红药才进屋,说是赵子川走了,相思便让她传饭,不多时温云卿进了门。
他神色依旧淡淡,进屋之后也没说话,只是立在窗前。
相思叹口气,上前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子川走了?”
温云卿握住她的手,还是没说话。
两人这样站了一会儿,温云卿终于回身拉着相思到桌儿前坐下,盛了一碗汤给相思,轻声道:“吃饭吧。”
相思却没接那碗,就眼巴巴地看着温云卿:“子川他怎么了?”
“吃饭。”
相思耍起赖来:“不吃就不吃。”
温云卿看了相思半晌,若是往日,相思肯定便乖乖低头吃饭了,但是金今天她能感觉出温云卿的不对劲,似乎有些消沉,便就这样和温云卿对峙着。
许久,温云卿伸手摸了摸相思的脸,柔声道:“都是忍冬阁的事,不想让你听了烦心。”
相思便趁机抓住温云卿的手,摇了摇,道:“我既然都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儿,你不告诉我,我反而要想了又想的,反不如告诉了我呢!”
想了想,温云卿端起汤碗,喂相思喝了一勺汤,开口道:“子川幼时便入忍冬阁,我虽长他不几岁,但因知道他无父无母,所以很多事情我不让方宁做,却对他很是宽容,也正因为这样,这两年,子川他背着我做了许多事,我说他,他便答应改,但来京之后,他又做了一件事,我便再也不能视而不见。”
“他做了什么事?”
温云卿看着相思有些担忧的小脸,沉默着把一碗汤喂完了,才道:“每年忍冬阁都会收一批弟子,今年因为搬到京城来了,所以这事儿便推迟了,往年收徒之事都是方宁在做,今年阁里事情太多,且戚堂主和王堂主又都留在金川郡,他便想让子川负责此事,我也是同意了的。”
忍冬阁每年会收二十八个徒弟,有一些拜入青白堂,有一些拜入赭红堂,因忍冬阁代表的是天下医术最高明的所在,天下所有有志于医道的青年都想要这弟子名额,这事相思是知晓的。
凡事物稀而贵,相思想了想,试探着问:“赵子川他卖了弟子名额?”
温云卿点点头,相思想了想,却觉得还是有些不对劲:“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怕他以前也做过类似的事,为什么今次不一样了?”
温云卿刮了刮相思的鼻子,似是有些恼火:“怎么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你?”
相思一听,小眉头皱了起来:“你快点说嘛,他到底干什么了?”
“西岭郡有一个青年,名叫成邡,屡试不中,见郡里有医者开诊日进斗金,便带着妻儿来京中,想要拜名师门下,他找到子川,说明了自己的意图,但因他医道启尚未启蒙,进忍冬阁本是不可能的。”
“所以成邡就想贿赂赵子川?”
“以前他做的错事都是为了银子,我以为他是幼年时忍饥挨饿的缘故,但这次的事情,让我知道他只是喜欢凌驾于别人之上。”
听了这话,相思越发的奇怪:“他到底做了什么事?”
温云卿伸手将相思抱进怀里,声音倒是十分平静:“成邡有一个美貌的妻子郑氏,被赵子川看见了,他便威胁让郑氏陪他一晚,便让成邡入忍冬阁。”
“啊?”相思不禁失声:“怎么能这样?成邡不能同意的吧?”
“他同意了。”
“这成邡也太混账了吧?他妻子肯定也不同意的呀?”
温云卿握着相思的一缕头发,在鼻尖嗅了嗅:“成邡在西岭郡已无落脚之处,这次来京城便是破釜沉舟了,没有退路的人,自然比常人要疯狂可怕,他答应了赵子川的要求。”
“那郑氏呢?”相思追问。
“郑氏自然是不从的,但是她娘家在西岭郡,在京城里无依无靠,不过只有任人摆布的份儿。”温云卿的声音低了一些,下巴搁在相思的头顶,摩挲了片刻继续道:“成邡也是这么认为的,便趁夜里把郑氏送到了赵子川的家里,郑氏生了离心,趁人不防逃了出来,打听了忍冬阁的所在,去忍冬阁将事情原原本本告知了方宁。”
相思松了一口气:“还好没被赵子川得手,他也太坏了!”
握住相思的小拳头,温云卿点了点头:“是啊,不然我的罪过便大了。”
然后温云卿便不再说话,相思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仰着头问:“你把赵子川逐出师门了?”
“嗯。”
温云卿似是不想多说,但相思知道他现在心绪肯定不好,便乖乖的不再问,两人坐了一会儿,温云卿见相思神色有些倦怠,便抱着她上炕睡了。
半夜相思忽然觉得胃里翻滚难受,才一动,温云卿便醒了:“怎么了?”
“想吐。”
温云卿连忙将她扶起来,又下地点了灯,拿了个铜盆来,才放好,相思便突然呕了出来,都是酸水,吐完她才稍稍舒服一些。
温云卿摸了相思的脉,心下稍稍放心,用袖子擦了擦她额上的细汗,又去端了温水给相思漱口,这才又上炕将相思揽进怀里,一面轻抚着相思的背,一面道:“有些脾胃不和,明天我给你配点丸药,吃几丸便没事了。”
相思半眯着眼趴在他的胸口,听了这话,便嘟囔:“要甜的。”
温云卿失笑:“好。”
*
相思在家里呆了半月没出门,这日总算是求到了温云卿的准许,得以去魏家药铺一趟。
铺里这些日子一直是相庆相兰在打理,相思不过是去转一转,与掌柜说了几句话,便出了药铺,谁知竟在门口碰到了从外地办货的唐玉川。
唐玉川有一个月没见到相思了,如今一见,便有许多话要和她说,非要拉着她到天香楼里吃饭,相思也是好不容易出来一回,心想下次出来还不知几时,回去晚了便晚了,爱咋咋地吧。
相思吃了几日温云卿配的药,胃口已好了许多,边吃边问:“你这次出去收获怎么样?”
“别提了,那地方穷乡僻壤的,我一个月都没吃到肉!”唐玉川嘴里叼着个鸡腿,蹭得满脸都是油。
“那药收得怎么样?”
说到药,唐玉川眼睛一亮:“药都是好药,价格也公道,能狠赚一笔呢,明儿我去谢谢温阁主,让他下次再有这样的消息,一定再告诉我。”
相思自然知道为何温云卿说的药源都极偏远,却不好说破,略有些尴尬地笑着,打岔道:“相兰如今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家里正给他寻媳妇呢,唐伯父是不是也着急给你找媳妇儿呢?”
一说找媳妇,唐玉川便皱成了个苦瓜脸,慌忙摇手:“可别提了,我耳朵一天都要长茧子了,那老头儿,一天没别的事儿,就是找媳妇儿找媳妇儿,烦都要烦死了,我这两天还不知该怎么过呢。”
喝了一口酒,唐玉川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再说了,长亭他比我还大两岁呢,他都不急,我急什么?”
相思拍了拍唐玉川的肩膀,开解道:“长亭已在京里买了个宅子,年前要把顾老夫人和顾夫人接到京城来,之后才有其他的心思呢。唐伯父着急给你找媳妇儿,也的确因为你年纪该找了,你就没有喜欢的姑娘吗?”
“喜欢的……姑娘?”唐玉川抓了抓头,有些苦恼:“没注意呀?喜欢一个姑娘是啥样的感觉呀?”
相思默默无语问苍天,决定结束这个话题,与唐玉川聊了些生意上的事儿。
吃完饭,两人出了天香楼,相思便看见停在门口的那辆马车,玄色,宽大,正是自家亲亲相公的,不免有些肝儿颤,快步走到马车旁,俏着一张脸:“相公,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车帘掀开,露出温云卿那双清明温和的眼:“思儿,你这信用也太差了些,出门时不说中午之前回去的么?”
相思一抬脚跨上了马车,吓得温云卿赶紧去扶,嘟囔了一句“粗鲁莽撞”,这页便算是揭过去了,相思回身朝唐玉川道:“我先回去……”
相思停住了话,因为她发现唐玉川根本没往她这边看,而是愣愣看着从对面脂粉铺出来的一位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