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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出于职业本能,程东最先反应过来,扶住倒地的章太太观测呼吸心跳,一边做心肺复苏一边对门外喊:“快叫急诊的医生过来!”
他跪地实施抢救,动作利落,有条不紊,只是周围的人一下都紧张起来。莫澜带了丝焦虑地问:“她怎么样?”
他没回答,一心全都扑在于他眼前倒地的病人身上。
他知道,就刚才这么一刹那,他们的身份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家属也好,原告也好,从倒地的那一刻起就都是他的病患,他是必须救死扶伤的医者。
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急病突发,倒在医院的诊室里应该算得上是一种幸运。
程东和急诊的值班医生简单问了下章守礼关于她太太的病史,结合检查的结果就已经有了初步的诊断。
章守礼紧张地问:“我老婆怎么样,要不要紧?”
“只有立马手术才能救回一条命,你说要不要紧?”急诊的医生了解到刚才发生的事,替程东不平,语气很冲。
“我知道,我知道……”他两手紧紧交握着,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我们这回到南城来也是为了这个手术。手术风险很大,她怕上了手术台就下不来,所以才想来孩子出事前的地方看看……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撑不住了。”
“不是快不快的问题,只是她知道自己有病,就该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那么激动。”
“她以前都控制很好的,病情都很稳定,要不是这一年多以来孩子出了事,也不至于这样……医生,我求求你们救救她,她才四十八岁,我已经失去了儿子,不能再失去其他亲人了。”说着说着,这位传说中身家数过亿的男人竟老泪纵横。
莫澜上前一步,递给他纸巾,无声地安慰。
程东看了她一眼,终于取下口罩说:“拖不了了,尽快进行手术吧!你能签字的话,我们马上就能做。”
“程医生!”张处长和医院执行长立刻出声叫住他。前面的纠纷尚未解决,他们显然对这样的病患没有信心。
“我不勉强,南城的三院、南大附属医院都可以做这个手术,病人之前也在三院就诊过,现在就可以办手续转到那边住院。”程东道,”只是病人再也拖不起了,我只提供最优方案,其余的事你们商量决定吧!”
章守礼看看程东,又看了看医院的领导,最后看向莫澜。他想让妻子在这里做手术,他知道这家医院的胸外科在全国都名列前茅,曾经的学科带头人钟稼禾号称南城外科第一把刀。这样的手术,他们不仅能做,而且应该是省内做的最好的。
莫澜明白他心中所想,将他拉到一边:“您跟阿姨商量一下吧,毕竟有小章的事在前,她未必肯在这里做手术。”
“莫律师……”他惘然地看着她,“这里的医生很好吗?”
“嗯,很好。”莫澜想都没想就点头,“他们是最好的。”
“嗯。”他像是下定某种决心,“那我们就在这里做手术吧,其他的事都不重要了。”
死者长已矣,还有什么比在世的人活得好更重要的呢?
莫澜沉默片刻,说:“医院不是一定要接收病患做手术,您应该明白吧?如果你们要在这里手术,官司最好就不要继续了。”
“我明白,明白的。”章守礼又哽咽了,其实他跟妻子心里都很明白,儿子的死不关医生的事,要不是医生全力施救,在遭遇车祸之后人就没了,根本都不会让歹徒有第二次动手的机会。
他们只是太伤心了,伤心到忍不住内疚自责,唯有去责备别人,才能转移这样的情绪,让自己好受一点。
…
程东夜里在书房挑灯夜读。
钟稼禾敲了敲房间门,把一碗糖水放在他桌上:“我特地煮的核桃芝麻糊,你跟你妈妈一人一碗,先趁热吃了再看书。”
“嗯。”
程东把书放在桌上,钟稼禾瞥了一眼书名:“明天的手术有疑问?”
“急诊收治的病人,没有太多时间准备,情况也比预计的要复杂。”他把章氏夫妇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嗯。”钟稼禾沉吟一会儿,从书架上找出几本书,“看看这几本期刊,应该对你有帮助。”
只是等他一一翻开,才发现相应的文章处已经做了批注、贴了标签。
“好小子啊,原来都已经看过了,我还怕你找不到呢!”他赞许地说。
程东谦逊地笑了笑:“我好歹是你的学生,要是连文献都找不全,不是丢人吗?”
最新的学术动向、重要的文章文献看过之后都在脑海里留下印象,要翻阅的时候甚至能记得是在哪本期刊的哪个栏目,前后各是什么文章。这样的独家绝技是他入门多年,由钟稼禾培养出来的。
师徒俩讨论了一会儿,程东已是茅塞顿开。钟稼禾问:“现在没问题了吧?”
“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钟稼禾哈哈一笑:“你不如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您还不老。”
“徒子徒孙都能独当一面了还不老啊?只是日子过得快,当年带你们上手术的情景好像还在眼前似的。我还记得我一刀下去,心包里的血溅了你一脸,你们几个那傻不愣登的样子,哈哈哈……”
程东也笑,只应:“是啊。”现在不会了,现在轮到他精准下刀,站在身后的实习同学被溅一脸血。
“没事了吧?没事早点睡,休息好了,明天手术才能顺顺当当的。”钟稼禾烟瘾犯了,忙着到外头去抽烟。
程东心里忽然涌上些心酸,叫住他道:“明天的手术……您也来吧,让大家学习学习。”
钟稼禾身子一顿:“还学习什么呀,我都退休了,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退休了,也是医院返聘的专家。”
钟稼禾摆摆手:“那做不得准啦,也就发挥下余热,手术台还是留给你们。噢,对了。”他像是想起什么,另起话题道,“那个小辣椒好像回来了吧,她是不是还在做律师啊?你们……有没有再约个会什么的,有没有复合的可能啊?”
他一直管莫澜叫小辣椒,程东垂下眼,回答:“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做律师了,还是没有见面约会?”
“没有复合的可能。”程东道,“您别道听途说的,当心被我妈知道。”
“她知道也不要紧,有我帮你兜着呢,你照自己的心意来就是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不会想把全部精力都奉献给医学事业吧?这我可不赞成,该结婚结婚,该生孩子生孩子。有些事啊,站在不同的立场没有谁对谁错的,何况都过去这么久了,我都不介意了,你们怄气是不是也得有个限度啊?”
“我跟她不是怄气……”
“你心里还放不下人家,不找其他人,又不肯跟她复合,这不是怄气是什么?”
见程东不说话了,钟稼禾这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我不说了,明天手术谨慎点啊,别丢我的脸!”
程东深吸了口气,不由想到白天看到莫澜时的情形,心头紧了紧。
手术当天,莫澜也来了,一直跟在章守礼身旁。
程东见她脸色不好,多看了两眼,才转头问:“都准备好了吗?家属签字都签好了没有?”
实习医生道:“都准备好了。”
莫澜知道他要上手术台了,避开章家人悄悄问他:“今天的手术,你有把握吗?”
程东道:“这个问题你让我怎么回答?我要是说没把握,手术还做不做了?”
“那就是有把握呗!”她笑起来,“我知道什么都难不倒你。你放心大胆地做你的手术,我保证这回没有后顾之忧,你下了手术台还有好消息等着你。”
章家撤诉对双方来说怎么也算得上个好消息吧?
“是吗?正好,做完手术我也有话想跟你说。”程东看着她,又忍不住蹙了蹙眉:“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肠胃炎还没好?”
“啊?噢……是还有点不舒服,要不回头你帮我检查检查?”
她眉眼儿俏,话尾的语调往上挑,检查这词儿说得暧昧极了,显然是有弦外之音。
程东没理她,拉上口罩,只剩一双深邃黑亮的眼睛露在外边,又看她一眼才离开。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只是从上午做到下午,又拖过了午饭的时间。莫澜不经饿,胃里又翻江倒海地难受起来。
“手术还没结束?”
身后冷不丁冒出一句话,她回头一看,竟然是钟稼禾。他手里拎个保温桶,笑眯眯地看看手术室上方的红灯,又看看她:“你也等很久了吧?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不久之后,手术门终于打开了,床车从里面推出来,大家看到程东一脸平静,才都松了口气。
最后还是由他宣布:“手术很成功,好好静养,很快可以恢复正常生活。”
章守礼千恩万谢,程东道:“不用谢,你儿子的事,是*,我救不了他,你太太的病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一定会尽力。希望你们都能明白,我们医生也只是人,不是神。”
对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眼眶发红,非要请他们吃饭:“……走走走,一起去吃饭!大家都来……我请客!”
“吃饭就不用了,你好好照顾病人,我还有其他事。”程东四下望了望,没看到莫澜,于是问了句,“你的律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