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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东几乎没有犹豫就摇头:“我还是喜欢拿手术刀,做生意不适合我。”
父子间显然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对话了,程越峰似乎也预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拧了拧眉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莫澜一直安静地站在程东身边,直到程越峰目光移到她身上,有几分探究地问:“小莫什么时候从国外回来的?听说,你们俩又走到一起了,是不是真的?”
程东回头看她,手握住她的:“是真的。”
跟母亲的逼问和刁难相比,父亲的随口一问反而让他更紧张一些——莫澜能感觉到他手心微微出汗。
程越峰不动声色,只是看着莫澜的眼神有点微妙:“噢,是吗?”
看样子似乎固执地想听她的回答。
莫澜笑了笑,反握住程东的手:“是啊,没错,我们打算复合。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眼下和将来才是真正要把握的嘛!”
“你还在做律师?”
“嗯,我也做不来别的。”
程越峰难得地露出笑意:“你太谦虚了,你的能力可比自己想象的要高得多。程东不愿意来公司帮我,你呢?要不要考虑一下?”
莫澜道:“我自由散漫惯了,到了大公司要守的规矩太多,我怕自己适应不了。还是算了,我也没什么太大的野心,就守着现在的一亩三分地,赚的够花就行。”
程越峰微微眯眼,带了点探究地说:“我记得几年前你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人是会变的嘛,几年前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么多事。”
…
两人跟程越峰道别,手牵着手从住院大楼里出来,换做程东用探究的目光看她。
她摸摸脸,问道:“怎么这么看我,我妆花了吗?”
“没有,我只是没想到,原来我爸这么欣赏你。”
他成年后父母就离婚了,他跟母亲、妹妹一起生活,父亲独自搬出去,除了每月付数目可观的生活费时一家人会见面吃个饭之外,并不常联系。到母亲跟钟老师结婚,妹妹远嫁,这样形式上的相聚都几乎没有了。在他印象中,父亲跟莫澜也就是在他们刚结婚那会儿见过几次面,都没认真说过几句话,更谈不上了解。没想到今天居然会突然说出让她到公司去帮忙这种话来,哪怕只是客套也足以让他吃惊了。
莫澜不在意地一挥手:“嗐,这有什么,你爸爸现在是生意人,又做的是医药方面的生意,难免会遇到法律问题和纠纷,听说过我这个小律师也不奇怪啊!我大学同学很多都进了企业,也陆陆续续都做到中层了,说不定提起过呢,他就记住了,他记性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程东道:“我觉得你好像对他也挺了解的。”
言多必失。莫澜暗自叹口气,说:“这哪算得上什么了解。其实我觉得他还是想说服你才故意那么说的。假如有机会跟我一起开个夫妻老婆店,你会不会考虑他的提议?”
程东不为所动:“我觉得夫妻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就好,在同一个地方工作,未必是好事。你看我爸妈,曾经还在同一层楼的不同科室,最后还不是分开了。”
“但你妈妈跟钟老师也是同医院的专家啊,还有你爸和赵女士,也是同事,不也在一起了。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事情总有两面的,我不否认这种可能性,但还是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莫澜笑着缠住他胳膊:“我也觉得挺好,所以刚刚拒绝了一个高薪offer呢!快说,你是不是很感动?”
他亲她头发:“嗯,感动,所以打算回去给你做顿好吃的。”
“真的吗?我要吃龙虾,有没有?”
“你别说,我还真买了。给你用黄油焗,放西兰花和口蘑,虾头虾尾煲粥。”
“哇……快别说了,我的口水……别磨磨蹭蹭了,回家回家!”
她在他背后推着他上车,两人一路笑闹着回他的住处。
本以为接下来的几天可以安逸地休息一下,顶多再想想怎么应付秦江月那边。莫澜连策略都想好了,买了巴宝莉的围巾和maxmara的经典款大衣,让他带回去:“喏,新年礼物,你妈妈应该会喜欢的。她要不肯收,你就跪在地上双手奉上,我连下跪的垫子都给你准备了,说不定她一高兴还给你包点压岁钱。”
她果然从高端大气的购物纸袋里翻出个花花绿绿的软垫来,继续道:“要实在不行,还有planb。你给你妈洗一次脚呗,我买了新款的洗脚盆,全自动的,已经快递到你们家去了,请钟老师收着,就等做秘密武器派上用场呢!”
百善孝为先,做了大医生的亲亲儿子为她洗脚,肯定心情大好,再谈什么都不是问题。
程东睨她:“想的可真周道,那你干什么?”要知道他没在过年可是因为她啊,要是不能带她回去获得母亲谅解,那这plana,planb的有什么意义?
莫澜摊手:“我就负责出谋划策呀,把你们母子的关系修补好了,别让你妈觉得你是被我给抢走的,我们的将来才有指望。”
程东直摇头。她把手机扔给他:“好了,别倔了,好歹打电话拜个年吧!万一你妈杀上门来就更不可收拾了。”
其实她说的都在情在理,程东握着手机踟蹰片刻,还是拨通了秦江月的手机。
电话是钟稼禾接的,他似乎走得很急,气喘吁吁的:“阿东啊,我在去医院的路上,你妈手机忘拿就忙着上手术去了。你今天没值班是吧?有空的话也到医院来一趟吧,有点紧急的情况……”
程东耐心听他说完,挂了电话就拿上大衣要出门。莫澜跟出来,问道:“怎么了,没事儿吧?”
“是赵媛,术后子宫收缩不良,大出血,又上了手术台抢救。我得去一趟。”
他面色凝重,莫澜也是一惊,随即反应过来:“我陪你一起去。”
…
他们都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程越峰。他一改往日仿佛面对一切都波澜不惊的镇定模样,焦躁地在手术室外走来走去。
程东和莫澜赶到时,钟稼禾也到了,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时抬头安慰几句。
当然他们都知道,此时任何安慰都是徒劳。
程东上前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哪些医生在手术台上?”
钟稼禾说:“产科、妇科、胸外都上了,血库的血也已经到位了。他们请了你妈妈来主刀,放心。”
程东吁了口气:“子宫能保住吗?”
钟稼禾轻轻摇了摇头。
程越峰大声道:“保住什么都不如保住命来得重要!”
这是家事,也是三位医生之间的对话。他们甚至不需要提问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那些特定情境下会发生的意外、那些专业术语、那些抢救过程中可能遇到的危险和之后可能发生的结果,没人比他们更了解。
程东安抚程越峰几句,就转身道:“我上去看看,你们别太担心。”
秦江月做了三十多年妇产科医生,术后抢救、子宫切除不知道做过多少例,甚至救活过死亡率几乎百分百的羊水栓塞的病人,在全国都是颇有名气的专家。要不是这样,也不会大过年的还特意将她从家里请过来。
只是作为家属的心情总不会太好,不敢想象最糟糕的后果,又不得不做悲观的假设。
莫澜买了饮料来给程越峰和钟稼禾,安抚他们坐下来等。
仅仅一面之缘的人,现在危在旦夕,她竟然也牵心动脉般难受。这么看来女人真是伟大的,生个孩子都有可能在生死边界走一遭。
她看到程越峰手里的病危通知书,作为一位医者,哪怕只有一次,为最亲近的人收下这个,心里的滋味一定比普通人更难受。
那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和愧疚,在等待的每一秒里都是折磨。
她不愿想象,今后也不愿程东承受这样的痛苦。
可生活总是无常,没有什么是恒久不变的。事业和婚姻都焕发第二春的程越峰也算是人生赢家了,又何曾想过会有今天这样的遭遇?
好在最后有惊无险,手术结束,又输了血,赵媛的命是救回来了,只是子宫没有保住。
秦江月摘了口罩,跟程东一起走出来,看到莫澜也在,皱了皱眉。
程越峰连忙迎上去,焦急地问:“怎么样?”
秦江月长舒了口气,看他一眼,说:“子宫摘除了,也输了血,过了这24小时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好好护理,好好休养,她还年轻,很快会复原的。”
她看起来有点疲倦,程东扶了她一把,钟稼禾忧心道:“是不是头晕?你没吃药就出来了,我带了血糖仪来,你先……”
秦江月抬手打断他,扫看了看莫澜,对程东道:“你带她到这儿来干什么,还嫌不够乱是不是?带她走,我被人家看笑话已经看得够多了,大过年的让我清净会儿。”
程东胸口猛地一揪:“妈……”
“你过年都不着家,也别在我跟前晃了,跟她一起走,看见就心烦。”
他愣了愣,莫澜上前挽住他:“你妈妈累了,我们让她休息会儿。走吧,这里有钟老师在,不要紧的。”
她跟钟稼禾目光相触,会意地点了点头,才硬拉着程东离开了。
等他们走了,秦江月绷紧的弦才像完全松弛下来,对程越峰道:“孩子们不在我才这么说——救回赵媛这一命,我跟你就算两清了,今后谁也不再欠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