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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花家意外的迎来了很少登门的连城璧,尤其,他找的人还是花满楼。花安难为的看着已经坐了大半个时辰的连城璧“连庄主,七公子真的不在,他去华山了。有要紧事的话,还请庄主告知,老奴自会转告,或者,其他几位公子也行啊。”
“那七夫人呢?华山路险,七公子不会把夫人也带了去吧?”连城璧低低的垂着眼睛,似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碧绿的茶汤上,淡淡的香气窜进了他的鼻子,初闻清洌,慢慢的开始有清甜的回味,甘洌的茶香充斥着鼻腔,舒服至极“和七夫人说也是一样的。”
“夫人动了胎气,正在卧床修养,如今是不见人的。”花安陪着笑,只觉得脸都要僵了“况且,夫人毕竟是女眷,也不方便。”
“如此说来,倒是连某来的不巧了。”一杯茶见底,连城璧终于抬起头“请转告花公子,日落后,武林中,或可如愿。”
花满楼回来已是日暮,听了花安的转达,思索了片刻就又往外走去,丝毫不顾及在他身后大呼小叫的陆小凤。武林春,姑苏城里一座很不起眼的小酒馆,因为老板是杭州人,他便用了杭州的旧称做了酒馆的名字。酒馆外面凌乱的堆着几个大酒缸,遮住了外面人的视线,里面的人已经被连城璧清了出去,他坐在大堂中央的桌子边,茶水点心都已经没有了一丝热气,小二犹豫了好几次,也不敢过来帮他把东西换了……
“连庄主。”花满楼赶在了连城璧打算离开的前一刻赶了过来。
“七公子?”连城璧抬头,却有些不可思议“怎么这般狼狈,可是出了什么事?”话出口的那一刻,他就后悔自己失言,本就不是好管闲事的人,何必多嘴。
“来的匆忙,让连庄主见笑了。”花满楼低头看了看自己,衣饰尚可说是整洁,只是出来见客,就差了一点。若他能看见自己的脸,便会知道,连城璧为何脱口而出狼狈二字。他的脸色青白了不少,眼底青黑色的眼圈写满了疲惫,人虽然站在那里,却好像随时会倒下去,摇摇欲坠,身心俱疲……
“这里的自酿的桂花酒正当时,要不要尝尝?”连城璧招呼小二端了两坛子酒过来,邀花满楼坐下来一起喝。
“不必了。”花满楼依言坐了下来,却并没有碰酒坛子“连庄主此来,不会是专程找我喝酒的吧。”
“连某也是受人之托。”连城璧拔了塞子,甜腻的桂花香气就飘满了屋子,让人忍不住想要尝尝“红袖姑娘让我告诉你,留在姑苏,方可如愿。”
“果然。”花满楼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了笑意,仔细看还有一丝放松“她在哪里。”
“我不能说。”连城璧摇了摇头,亲手斟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放到花满楼面前“闻起来不错,尝尝吧。”连城璧端起另外一杯,喝了一口,就放了下来“新酒就是新酒。”与馥郁的花香味截然相反,酒体虽然清澈,入口却是苦涩难当,若不是教养使然,他说不定现在已经把那杯酒砸了。
“我觉得很不错。”花满楼如同感觉不到苦涩一般,一口就干了杯里的酒,还不忘给自己添了一杯,一杯接着一杯,不知不觉,一坛酒已然是尽了。他向来克制,饮酒也是如此,从不贪杯。如今,他倒是真的想要一醉了……花满楼也确实这么做了,他又一次拿起桌子另一边那一坛酒。
“别喝了。”连城璧默然的伸手抓住了花满楼的手腕“夫人会没事的,你也该冷静一些。”
“你知道?”花满楼知道连城璧定然会看出端倪,也不惊讶,只是看着他,乌黑的眸子所有人都叫他冷静,可没有人关心,他真的能冷静下来吗“当初连夫人不见,连庄主可曾冷静?”
“不曾。”从来都是说旁人易,说自己难,连城璧静默了片刻,将杯中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不过都过去了,夫人吉人天相,会平安的。”
“抱歉。”花满楼真的醉了,以他的性格,从不会说出这么戳心窝子的话,他一手扶着桌子,又拿起了酒瓶,给自己和连城璧又倒了一杯“我先干为敬!”
“没关系。”连城璧默默的干了一杯“要是醉了好受些,就醉了吧。”他拿着空杯子把玩,好像,他还没遇到过,能让自己放心一醉的朋友……
“我忽然觉得,你有点像一个普通人了。”酒到微醺,连城璧的话多了起来“以前你给人的感觉,和其他人不一样,就像是……神,高高在上,一尘不染,甚至……有时候我以为,你是不识人间烟火的。”他摊着手,右手理了理耳边的碎发“我有些佩服七夫人了。”
“我?”花满楼眼神有些迷离,他眼前似乎出现了黛玉,在朝他微微的笑着,他不自觉的把手伸出去,想要和往常一样,握着她的手。指尖透过了她的脸,花满楼才惊觉在梦中,是了,他何曾看到过她的脸呢“我从来都不过一个凡夫俗子。”花满楼不会自认为神,更何况,比起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他更愿意做一个有喜怒哀乐的人。
“林姑娘,公子让我送来的。”小丫头手里捧了厚厚的两叠书,多是前朝的孤本,珍贵至极,却也换不来佳人回眸。宫九似乎打定了主意要用书把这间屋子淹了,经史子集搜罗了个遍,还有不少市面上时兴的话本子。旁的黛玉不知道看了多少,倒是那几本话本子,还算吸引人。
说不尽的才子佳人,道不完的悲欢离合。可生活终究不是故事,黛玉也不会允许自己变成故事里的人,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让了看了笑话去。她很安静,安静的如同这里真的是百花楼,每日里一日三餐,行走坐卧,自有规矩。至于一般女子惯用的寻死觅活,不说会不会激怒宫九,林家女子,绝不能这么狼狈。
此时黛玉正在刺绣,湖蓝色的缎面绣着艳红如血的牡丹,千娇百媚,国色天香,就是和那上好的绣缎极不搭调,也不知她想用在什么地方。听见丫头的话,她也不抬头“要不然就让他自己来,每次都打发你们过来,有什么趣。”
“姑娘找我?”宫九听说黛玉找他,总觉得有些惊讶,实话实话,连他自己都没有底,可还是欢天喜地的过去了。
“是夫人。”就像宫九总是称呼她姑娘,黛玉也不厌其烦的纠正,像是一种无形的坚持“你打算把我关在这儿多久?”
“我没有要关着姑娘的意思……”宫九的声音越来越低,忽然又高了起来“只要你答应我……”
“我不答应。”黛玉依旧淡淡的,可其中的坚持,不言而喻“来看看这幅牡丹图。”
“很漂亮。”宫九不知道黛玉是什么意思,只是顺着她的话,看向了那一幅牡丹图,绣工精湛,牡丹仿佛真的活在了绣布上,即使是宫九这样不懂绣件的人,也赞叹了一句“比我之前见过的不少绣品都好。”
“美则美矣,可惜了,不般配。”黛玉随手拔下发簪,刺啦一声,刚刚绣好的牡丹图就成了两半。
“那你和他就般配了?”宫九看着断成了两半,落在地上的牡丹,半天回不过神,他的眼睛有些红,似乎有无限的委屈“你从来没和我一起过,怎么就知道,我们不般配?”他恨恨的握着拳头“想当年,花满楼为了拒绝林家的亲事,可是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宫九看着黛玉,有些期待,也有些说不出的痛快“只可惜,当年花夫人病重,硬是逼着他,他才答应了下来。”
“那又如何?”黛玉承认,听到宫九那么说,她心里还是有些震荡,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当年我和他并不相熟,他会拒婚,实属正常。”她好像有些明白,兄嫂们常常打趣花满楼时,总是说他何必当初是什么意思了,想起他每次岔开话题的模样,黛玉不由的笑了起来。
“你就这么信任他?”宫九见黛玉居然笑了起来,不由得往前倾“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他已经死了……很快,我就会从你心里,把他的影子彻底抹掉……”
“休想!”黛玉收敛起了笑意,盯着宫九“你敢指天发誓,明毅不在了吗?”
“姑娘还是好好休息吧!”宫九盯着黛玉,最终败下阵来“过两天,我们就该和姑苏说再见了……”
每一次和宫九对峙黛玉总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看着他直接摔门而去,黛玉才坐在了椅子上,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走,连手脚都不愿再动弹了……真好,你还在……房梁上传来几声猫的叫声,黛玉缓缓地抬头,眼睛定格在了房梁东北角黑暗的一隅。模模糊糊,她能看到一个胖胖的橘色影子“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