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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刘菡虽仍在外独住,但回王府陪父亲吃饭的次数却变得频繁了许多。谢斓看得眼都直了,拍手道:“你这是终于开窍了!恭喜,这下可快圆满了。”
刘菡不以为然的道:“我一直很圆满好嘛!”
谢斓忽然将声音放轻,说了三个字:“楚亭林。”
措防不及间,刘菡的脸忽然的泛起了可疑的红霞,她匆忙低头喝茶掩饰。
谢斓就那样一直盯着她笑。
刘菡被她看得没法,嘟囔道:“他确实有点小聪明,但还不至于让我心折下嫁,失去自由。”
谢斓揶揄道:“堂堂光禄大夫,原来只有小聪明而已。”
刘菡伸手要去咯吱她,谢斓慌忙求饶,俩人闹了好一阵子才罢。
谢斓揉了揉笑得有些脱力的两腮,问道:“对了,刘宝珠如何了?”
“她在吴王府挺好的,有吃有喝,夏冬两节冰碳都不会有亏,比府狱大牢的日子好过多了。”刘菡平静的道:“只要她不再出来作恶,我也乐得大方。”
刘宝珠对她来说什么都不是,但是看在吴王的面子上,她不介意让她活着。
她支着下巴,饶有兴趣的道:“你先别说我,你和陛下如何了?”
谢斓喝了口茶,道:“什么如何了?”
刘菡“嗤”的一声笑了起来,道:“你们那套能懵得了别人,想骗我还不能够。看刘昱那日紧张你的模样,你总和我在一处混,他心里怕是担忧我把你带坏了呢。”
此时,谢斓虽已出宫,但皇帝常以各种名义约她出来,不出来就威胁要去她家中找她。
谢斓想不出拒绝的借口,就在心里头生着闷气,连带着行动上也表现了出来,对皇帝的求欢总是推拒。皇帝却仗着身手了得占她的便宜,谢斓于是愈发的生气。
随行的侍卫每次都能听见皇帝在里面低声诱哄,小意温存,心说早知道要赔礼道歉,何必惹佳人生气?可皇帝仿佛上瘾了一样,每次总是把人惹毛了再顺毛,乐此不疲。
谢斓生气不理他,皇帝就硬是仗着身手了得,先抱住佳人,再百般温存小意,直将人哄得不气才罢。
谢斓从不知道,刘昱竟这般黏人。要是被他那些大臣看到他这个样子,估计会以为他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还不得吓晕过去?
不过他的那些亲随们倒是个个心理素质过硬,现在已经连眼皮子都不抬了,只当是聋子哑巴。
皇帝近来算是佳人在怀,春风得意了。宫中最不乏耳目灵通之人,只要你有心,什么消息都能打听得出来。渐渐的,皇帝频繁出宫的消息就传到了庾太后耳中。
太后心里不舒服,便想着劝一劝皇帝。
那一日,皇帝去慈安宫看望太后,寒喧了片刻,太后语重心长的道:“哀家近来听闻陛下常常出宫,有时甚至还彻夜不归。虽说护卫们个个衷心,但也保不齐有歹人不顾身家性命,危害陛下安危。为了江山社稷,陛下需得保重御体才是。”
“不知是谁多嘴多舌在太后面前搬弄是非。”皇帝唇角带笑,眼露机锋:“朕近来是曾出过几次宫,但都是有秘密之事要做,因事关重大,对外并不曾露一点口风。也不知怎的竟传到了太后这里。莫不是那人还说朕去见了什么人,比如女人?”
太后心头一紧,含混道:“哀家也只是偶然听宫人闲话提起罢了。年纪大了,也记不得是哪个说的了。”
皇帝遂关切的道:“太后身体不好,怎能让这些前朝繁琐之事扰了太后的清净?朕这就下旨,让他们查一查宫内有无多嘴之人。宫人最忌口舌不宁,惹得后宫是非不断。”
太后忙制止道:“那倒也不必。哀家这里断没有搬弄是非之人。”顿了顿,她淡下声音,有些赌气的说道:“陛下去见了什么人,哀家这个老婆子也不敢管。只是事关国体,陛下需三思而行。”
皇帝笑容温煦,并未有任何不悦之色,说道:“有一事朕想着需得向太后禀明。朕经过这些日子的冷眼观瞧,觉得中书令谢安谢大人的嫡长女提躬淑慎,秉德温恭,颇有太后当年的风采。朕准备立其为中宫,待太后寿辰过后便拟诏,不知太后的意思如何?”
庾太后对谢斓印象并不好,听皇帝如此说,哪能不出言劝阻?便将自己已知谢斓的堂妹谢采薇的丑事说了出来。
“其堂妹品行如此不堪,哀家着实忧心谢氏族风。”
太后心中有气,定是那谢斓用美色将皇帝迷住,哄他立她为后。
这般狐媚魇道的手段,她着实看不上眼!
面对庾太后的“好心”劝解,皇帝笑着解释道:“太后可能有所不知,谢采薇之父从小就过继给了谢安的一个族叔,一直在老家生活,彼此十几年没见过面。只因其父过世,寡母才带着女儿到京师投亲。谢安不过看在同族的情面上,让了几间房子给她们住。又因是客,许多事他也不便过问。”
“谢采薇虽也姓谢,可跟谢斓八杆子打不着,顶多算是她的远房族妹。谢氏大族,人口众多,各地都有分支。就算族长治族有方,族中子弟也是良萎不齐,如果管得过来呢?就拿咱们宗室来说,宗正还不是天天跟朕抱怨,单五服内不成器的皇室子弟还少吗?”
太后颇为忧虑的道:“她当年差点嫁给琅琊王,陛下竟毫不在意不成?”
皇帝笑了笑,说道:“她和琅琊王当年连婚约都不曾定下,谁还能拿这个出来说嘴?”
太后仍旧不死心:“毕竟是要嫁入皇家的,德行重方能入主中宫。”
其实皇帝喜欢一个谢斓倒也没什么,哪怕让她入宫,封个四妃之一都行。但皇后的位置何其重要,怎能这般轻率就决定由谁来做呢?
皇帝耐心的道:“谢氏德行并未有任何亏欠,太后无须忧虑。”
太后似再要说些什么,一旁的宫嬷嬷轻轻的“哎呦”了一声,竟是端茶时被烫了一下。宫嬷嬷忙请罪,皇帝和蔼道:“嬷嬷年纪大了,这些事就交给那些小孩子做吧。”
宫嬷嬷满面是笑,说道:“让陛下忧心了,都是老奴不肯服老,一刻也闲不住,生怕没法继续在太后身边服侍。”
太后叹气道:“你又何必如此说,哀家一日都离你不得。快下去让她们给你擦药,别落下疤。”
宫嬷嬷笑着谢过,退了下去。
此刻,躲在珠帘后偷听的庾丽华暗暗咬牙,看来皇帝是真的下了决心要娶鞋斓了。太后不中用,她必须要想些更高明的法子才行!
上次她暗地里派人买通刘宝珠的乳母,挑唆刘宝珠刺杀刘菡,顺便结果掉谢斓。结果那蠢蛋张罗得厉害,却派了些乌合之重,白白浪费了大好机会!
现在她再想下手几乎不可能了。皇帝竟派了暗卫在暗中保护她!
这可真是棘手。
庾丽华悄悄从殿后小门溜了出去,慢慢往住处走去。一眼就瞧见月霜在廊下探头探脑。她微微蹙眉,走过去道:“让你办的事办妥了吗?”
她素来御下严厉,月霜缩了缩脖子,低声道:“姑娘,刚刚有一封信送来。”
庾丽华接过那封信,看了一眼上面的印信,猛的张大了眼睛。她疾步走到房中,迫不及待的拆开看了看,忽然大笑起来:“好,好,天助我也!”
月霜不明所以,但见她如此高兴,也不禁露出一个笑容出来。
庾丽华暗暗想着,现在所有的角色都凑齐了,该唱上一场大戏了!
重阳刚过不久,便是太后千秋。按照本朝开国律法,各地藩王要入京师贺寿。
街边酒肆茶楼都在等待这一契机,大量外地客商涌入京师,客房数月前就被预订一空。这些客商大多为一方豪富,往往一掷千金。京师又是繁华风流的富贵之乡,多少名人骚客聚集在此,多得是用钱的明目。
人潮涌动的街市上,一辆黑漆马车悄悄驶过。京师贵人多如走狗,出游时通常前呼后拥,丫鬟侍从一堆人跟随,路上行人早已见怪不怪。
黑漆马车内坐着一名男子,面庞清瘦,肤色牙白,身穿绘有松竹墨画的素底袍子,眉头微蹙。明明是气度上乘的如玉佳公子,浑身上下却泛着一层淡淡的愁绪。
前方驭驾上坐着两名驭夫,其中一名回头小声说道:“殿下,可要直接入宫请见?”
半晌,男子缓缓抬起头来,他的瞳色有些浅,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黄。
“冷剑,墨浓,我们又回来了。”
他的声音温润清朗,仿佛淙淙流泉,听上去熨帖而又舒服。但冷剑和墨浓二人听在耳中,却被刺得心头一痛,鼻腔酸色,泪水险些从眼圈滑落。
京师繁华富裕,京师脂米流香,这样万民拥护的千秋功业,本该是属于自家殿下的!
“殿下……”墨浓哽咽道,“小的知道您伤心。”
“莫要再唤我殿下。”琅琊王淡淡道。他望着街头热闹的人群,每个人面上都带着属于尘世之人的生动表情。他们不会有人想到,这样一辆朴素的马车中坐着的,竟是那个差点君临天下的,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太子!
当年的那些荣耀和辉煌,早已随着岁月的流逝,化为淡淡尘烟,消失在漫漫星河中。
琅琊王说:“皇恩浩荡,我能够重得自由已是陛下开恩。”
冷剑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皇帝不过是想要显示他那虚伪的仁慈罢了!”
车内许久无人言语。
墨浓轻叹一声,殿下的心事,他又如何不知呢?
他心心念念的京师,心心念念的某个人,又如何能忍住不见呢?
马车缓缓驶入一条宽阔的街巷,地上青石齐整,两侧粉墙高耸,墙内树木高大,枝繁叶茂。走了能有一射之地远,露出两扇漆了十八遍,光可鉴人的乌木大门,上面悬着一块匾额,书着“谢府”二字。
墨浓放慢车速,直至马车停下。
“殿下,到了。”
许久,车帘被一只修长的大手撩起,琅琊王望着门上匾额,眸光闪动。
谢府侧门忽然开了,门槛被人抬起,不多时,一辆朱顶华盖香车缓缓从内驶出。
冷剑手心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出,紧急着就见香车车帘微微一晃,露出里面半边惊艳的芙蓉面。数年不见,昔日青涩少女已出落得国色天香。
琅琊王抓着车帘的手微微收紧,这些年来,他总是不断的重复梦到当初的情景。
那时的他意气风发,身穿明黄色太子衣袍,在一众宫人仰慕的眼神中踏出了东宫。许是听见了他的脚步声,躲在廊庑的朱漆大柱下低声啜泣的少女慌慌张张的回过头来,美眸中犹自含着泪珠。仿佛一只藏在花叶下躲雨的花精,又好似一朵半开未开的蔷薇,含珠带露,精致娇嫩到了极致。
他惊叹,世上怎会有如此美丽的孩子。又欣喜,她还年少,他有许多时间去了解她。
“你叫什么名字?”
她擦了擦眼泪,顶着依旧泛红的眼圈,说道:“妾唤做阿斓。”
从此后,这只斑斓的蝶便飞入他的心口,成为他挥之不去的幻梦。
“孤叫刘信,你可以唤孤太子。”他年青的面庞上全是优雅的微笑,他是这个帝国的太子,未来的帝王。好像天边的启明星,不会被任何人所忽视。
“参见太子殿下。”她依礼伏跪叩首,拜倒在他脚下。
像全天下所有臣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