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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扬州城西的九曲胡同里,原本挂着王宅牌匾的院子,换了新主人。那描金黑漆的新匾上写着苍劲有力的两个字:江宅。此时这院子的主人正准备出门。
“公子,要带去的东西我都打点好了,酒楼的位置也订好了,马车已经牵到门外了。”上房内秦子明正向江清流汇报情况。
“嗯,这就出发吧。”只见江清流头发挽起,用一条一寸宽的湖蓝色缎带绑成顶髻,中间饰以一精雕而成的金蛇;身着一袭镶青边月白长袍,配了同色的宽腰带,镶了白玉雕五福捧寿带钩,腰间坠了碧色荷包和那枚玉质小印,全然是个俊俏富公子的打扮。
他和秦子明并一个赶车的小厮出了门,驾着马车便向扬州最繁华的城中心大街春熙坊而去。
随着他们的马车渐渐接近目的地,周遭也变得热闹起来。由远及近,像是一波灯火的浪潮,涌入了城中,亮如白昼般;那翻滚的声潮也逐渐鼎沸,难以分辨。待他们行至春熙坊,宽近十丈的主干道上马车来往,轿子穿梭,人群如织,竟显得有些拥挤。秦子明撩起帘子看了眼,不禁咂舌道:“今日又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这人就这般多,要是碰上过节,可不要挤坏了。”江清流淡淡道:“扬州城本来就是南来北往的行人客商驻足停留之地,这春熙坊又是城中最繁华的地段,自然热闹,便是金陵城也比不过这般气象。你若想看看这节庆之日的景象,等端午节我放了你的假,你自去瞧瞧便是。”
秦子明听了十分心动,却不敢表露得太明显,尽量平和地说:“哪里用得着公子您专门放我的假,我随便瞧一眼也就是了,嘿嘿。”江清流不再理会他,闭目静思起来。
不一会,他们的马车就停在了春熙坊东面的一家雕梁画栋的酒楼----仙客来门前。门口早有眼尖的小二热乎地上前招待他们,牵马的,引路的,个个都是一副十分热络的样子。秦子明扶着江清流下了马车,对那引路的小二道:“我们公子订了间天字号的包厢,你快带我们去吧。”那小二立马热情恭敬地道:“原来是预定了的,那客官请随我来,您的包厢在二楼。”说着就引着他二人进了酒楼,上了楼梯。
只是楼梯还没爬几步,就听得“咚咚咚”的下楼声,和一个丫鬟焦急的唤声:“小姐,你等等我!小姐,你慢点!”
只见一个身着石榴红衫裙,脸有怒容的少女正急急地从楼梯跑下来,这时已到了他们眼前。那引路的小二下意识地侧过身子给她让路,却不料那只未提上来的脚还没来得及挪动已是绊了她一下。那少女惊呼一声,身子向前扑倒,眼看就到狠狠地摔下去了,楼上的丫鬟吓得不禁惊叫出声“小姐!”。斜刺里却突然伸出一只手,闪电般抓住了那少女后心的衣服,微微一提,缓住了她倒下的身形,又在众人察觉前飞快收回了手。红衣少女借着那一点缓冲的空隙已伸手扶住了边上的扶手,稳住了身形。她拍了拍胸口,长出了口气,转头望向楼梯上三人。刚刚分明感到是有人提了她一把,才让她幸免于难,只是不知到底是谁帮的她。小二首先被排除了,他站的位置太高,来不及反应,那么就剩下两个人了。她打量了眼江清流和秦子明,脑子里转了转,便微笑着对江清流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江清流依旧神情淡淡,道:“姑娘客气了,是姑娘自己反应快,抓住扶手站稳了,我并没有出手。”
看着江清流平静无波的眼睛和俊美无涛的面庞,红衣少女只觉心砰砰跳起来,她听出他口中避嫌之意,更生好感,脸蛋微微发红起来。她忍住那丝羞意,用低得几乎难以分辨的声音道:“我知道公子好意,将来必会相报。”说完便拉着已经走到身边的丫鬟一路小跑奔了出去。
这场插曲从开始到结束不过几息时间,旁人甚至尚未察觉,只见那少女身子冲了下又稳住了,因而也未引人注目。江清流也不理那有些愣神的小二,径直上了楼,寻到了门口挂了个天字号牌的包厢,推门走了进去。这包厢内正中摆了个梨木大圆桌,配了六把海棠圆凳,临床那一边设了矮塌,上面放了炕桌和茶具。墙脚有一花几,托着个甜白釉的花瓶,里面插着一大束嫩黄的迎春花,甚是娇嫩喜人。这包厢里边还有一隔间,以绘着春夏秋冬的屏风分隔开,里面有一长条案,其上笔墨纸砚俱全,靠窗还架了张琴,墙面以书画装饰,墙脚等处也摆了绿植鲜花,甚是雅致。这扬州最贵的酒楼仙客来的包厢果然有其独到之处。江清流盘腿坐于榻上,轻轻推开窗户,便能见到底下仙客来院子里的情形。原来除了临街的这处三层的酒楼门面外,仙客来最出名和最贵的便是它院落式的包间。它将江南园林里的假山石桥,曲水流觞之境运用在这些小型院落里,各有特色,引得大批文人雅士,官宦富商在此挥金如土。江清流望着下面院子里透出来的靡靡灯光,听得其间夹带着的女子娇笑声,神色间的厌烦不屑一闪而逝,又把窗子关了起来,将那些丝竹热闹这声隔绝在外。
那引路的小二回过神后,连忙赶上来,得知还有客人要来,便殷勤道:“那我去替公子沏壶茶来,不知道公子喜欢什么茶?我们仙客来都是些南来北往的客人,喜好皆不同,为此店里特意准备了好多种茶叶呢。”
秦子明察觉主子正心情不爽,便吩咐那小二:“我家公子爱喝绿茶,你挑好的沏一壶来吧,别拿那些陈年的货色来糊弄我们,小心砸了你的招牌。”那小二连声应诺,匆匆去沏了壶绿茶,替江清流斟了一杯。
江清流见杯中茶汤清亮,清香扑鼻,叶底鲜绿光泽,白毫明显,再一品味道鲜爽醇香,回甘生津,不由微挑眉毛,道:“信阳毛尖?”
那小二立马回道:“公子真厉害,确实是信阳毛尖。前两天有个河南的茶商路过咱们酒楼,掌柜的专门讨了一些下来给店里的贵客尝尝鲜的。不知公子是否满意?”
江清流又细细啜了一口,脸上难得地带了一丝笑意,道:“这毛尖的品相极为鲜嫩细幼,只怕还是那最难得的明前茶,千金难求,你们掌柜弄这一点下来恐怕破费了不少。既然受了这份慷慨,我也不好小气,子明,赏他。”说完,他脸上的那丝温和的笑意又褪去了,恢复了之前的淡然和平静。
秦子明听了他的话,立即向那小二手里塞了个大大的银锭,口中道:“这茶上得不错,拿去和伙计们分了吧。”
那小二感觉到手里沉甸甸的分量和冰凉凉的触感,心中惊喜万分,这分明是个十两的银锭呀,这公子出手真是大方,就算是拿去和其他人分了,自己也能得不少!他连连道谢,服侍得更加殷勤。
不过一小会的功夫,江清流等的人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