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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冬清失眠了一宿,第二天顶着一双熊猫眼挪开了木板,在门口挂上了开业的牌子。
她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店门口等着那个轮椅女人的到来。
其他的,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问看起来似乎对朝政很熟悉的轮椅女人。
在门口坐了一会儿,锣声从远方传来。
谢冬清看到从对家和隔壁的店里,走出来了好多人。
隔壁茶馆的老板急匆匆跑出来,望着皇宫的方向,自语道:“这是要宣布什么事啊?”
“会不会是今上要到天坛祈福啊?”
“这么突然?不会吧?”
谢冬清支起耳朵,听着他们的议论。
旁边卖文房四宝的店家也探出脑袋,看到谢冬清,先打了声招呼:“谢老板,早。”
谢冬清连忙问道:“这声音是?”
“应该是先遣侍卫,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呢,等等看。”文房四宝的店家表情淡定,笑容十分和善,待了会儿,他又问,“谢老板,昨儿,你店里是不是来贵客了?”
谢冬清微怔,问他:“怎么看出来的?”
那人指着自己的一双眼,笑眯眯道:“小老这双眼阅人无数,昨儿到您店里来的客人,脚步轻盈,走路无声,我一个眨眼的功夫,他就从街对面走到了这里,不知您注意到没,他来时的鞋袜裤脚没沾到一丁点雨水,我觉得,像是内家高手。”
谢冬清哦了一声,她以为这位老板是看出了轮椅女人身份不凡,没想到他指的是昨天来接轮椅女人的男人。
谢冬清想了又想,道:“我没注意,但我觉得他们应该不是普通人。”
街上跑来了两队身着玄衣的带刀侍卫。
其中一个站在街中央,大声道:“圣上至天坛为我大成祈福,东三街,中街,四方街,所有居民商户,闭门半日,速至天坛,与圣上同祈福。”
侍卫喊完,茶馆店铺里的人纷纷走上街,谢冬清跟着文房四宝店的老板,在门口挂上停业牌,走到了街中心。
侍卫转过身,又喊道:“东三街,中街,四方街,暂封半日!”
谢冬清问文房四宝老板:“我们现在是要停业到天坛去吗?”
“是啊。”文房四宝老板搓着垂在唇两边的胡须,道,“看来圣上是要到天坛祈福,走吧,去晚了只能站在远处,怪没意思的。”
谢冬清惦记着昨日轮椅女人说要再来的话,问道:“我们要闭门歇业半日吗?”
“恐怕不是半日,是一天。”文房四宝老板说道,“去天坛,恭迎圣上,跪拜完,圣上离开,我们才能回来,你想想,到时候天坛的人那么多,等回到店里肯定是黄昏天了,今儿的生意恐怕是黄了,明天开吧。”
果然如他所说,谢冬清到了天坛才发现,这应该是把半个京城的人都聚在了天坛这里。
文房四宝老板踮起脚伸着脖子看了会儿,遗憾道:“这个距离……恐怕今年又看不着圣上了。”
众人在天坛下方闹哄哄等了大半天,远方传来了礼乐声和长长的吆喝声。
谢冬清还未反应过来,就见民众纷纷下跪俯首,整个京城瞬间一片寂静。
谢冬清连忙跟着跪在地上,偷偷抬眼看向旁边让出来的一条道。
先是长长的礼仪队,一边走一边吆喝圣上驾临,之后是带刀侍卫,再然后是一群宫人打扮的随从,再之后才是两台车辇。
再次等了很久,才发现前方的人直起了背,一个个往后传着话:“圣上让我们起来。”
谢冬清不明所以地跟着站起来,顿时被淹没在人群中,踮起脚都看不到天坛上站着的人。
她也遗憾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一句话都听不到,也见不到人,就是来参观后脑勺的。”
文房四宝老板赞同:“看来下次动作还要再快点,往前面站,好歹能听到圣上讲话,真想听听圣上的声音。”
旁边一个百姓接话道:“我也想,听说圣上是明君长相,天灵盖上方腾着紫气,咱寻常百姓若有能见到这团紫气的,必能长寿富贵,无病无灾,生活顺遂。”
谢冬清嘿了一声,拼命忍住了笑。
天坛上似乎有人在说话,是个女声,但讲的什么谢冬清一个字都没听清,又站了好久,才听到前面的人群传话来:“祈福开始了,跪吧跪吧。”
谢冬清觉得甚是好玩,跟着又跪了下来,然而跟上次不同,这次跪下后,她听到周围人都小声念叨着什么,连刚刚一脸轻松的文房四宝老板都严肃起来,闭上眼睛,嘴皮子翻动着。
谢冬清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念叨些什么,想了半天,眼睛一闭,小声道:“借大家的祈福,保佑梅阁一切顺利,不求仕途顺畅只求平安无恙……”
天坛上,年纪尚轻的皇帝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做着祈福仪式。
她见身边的女人没有注意,用广袖遮住脸,打了个哈欠。
放下袖子,她一脸厌烦,听着两旁的官员唱着颂歌,翻起眼皮朝天上望去。
出了会儿神,突然感觉到身边人目光的注视,她连忙收回心思,偷偷朝旁边看了一眼,正对上自己母后锐利的目光。
小皇帝心道一声惨了,出神被母后看到了,要完。
颂歌结束后,小皇帝默叹一声,转过身,看着天坛下方黑压压一片后脑勺,皱了皱眉。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诚恳一些,就像从前给梅阁背书一般,背出了祈福前必须要说的绕口的颂词。
她一边背诵着,一边想祈福有个鬼用啊!最烦这些繁琐乏味又没用的规矩传统了,等朕真的掌权了,第一个就要废掉祈福这种没用玩意儿。
她想完,思绪又飘远了。
朕若是不好好背,万一真的触怒神灵,灾情会不会更严重?也不知道母后怎么想的,把梅阁派出去做什么,不过也好,省得他天天查我功课,真是烦死了。
小皇帝面无表情但语气却饱含深情地背诵着冗长无趣的祈福颂词,年轻的太后在一旁看着,微抽了下嘴角。
这时,一个官员从后方登上天坛,轻轻走来,悄声道:“太后,刚刚收到侯爷的消息,梅元朗昨夜至白地镇后行为谨慎,后半夜便亲至灾情最严重的福回村,和村民同住堤坝旁的草屋里,侯爷说,他的人找不到机会动手……”
太后面不改色,头也不动,视线直视着前方的女儿,回道:“愚蠢,这比他待在白地镇官府更容易动手,稍微在堤坝上做做手脚,让他死于意外岂不是更不露痕迹?”
官员默了好久,语气复杂道:“侯爷派出去的人……不敢到福回村去,怕……怕河水再次决堤,性命不存。”
“怕死?”太后脸上多了几分怒气,“赵民德到底会不会用人!派去杀人的人竟然自己怕死?!”
她声音稍微高了点,小皇帝顿了一下,又慌忙继续背诵着颂词。
太后见她背直了些,像是在留意这边的谈话,低声说道:“此事回宫再议,你先下去吧。”
果然如文房四宝老板所说,让谢冬清跪了大半天无趣又无意义的祈福仪式结束后,他们先是恭送走了皇帝和太后,之后又听京官指挥,乱哄哄地一批一批回撤,待谢冬清回到自己的店铺时,天色早已昏暗无比。
整条大街黑漆漆的,店主们回来后,纷纷出来点灯。
谢冬清推开遮挡店面的小木板,乍见到店内的轮椅女人,吓了一跳。
谢冬清连忙进店关门,招呼道:“客人什么时候来的,怠慢了,用茶吗?”
“已经煮上了。”女人放下手里的书,转到矮几前,给谢冬清递了杯茶,“辛苦了。”
谢冬清双手接过,毕恭毕敬道:“多谢,昨天我有些失礼,一直没问该怎么称呼您……”
轮椅女人微微一笑,说道:“我叫你谢老板,你呢,就叫我萧老板好了。”
谢冬清愣了一下,心道,难道自己猜错了,她其实只是个富商?
“萧老板做什么生意的?”
“教书育人的生意。”她笑道。“只是在京郊的山上收了几个徒弟,教些拳脚功夫,强生健体罢了。”
谢冬清脱口而出:“江湖门派?”
萧老板哈哈笑道:“不敢,奉旨练兵吧。”
“奉旨?!”谢冬清睁大了眼,“您是……侍卫头头?不对,是您家人,就是昨天那位,是侍卫长吗?”
女人一歪脑袋,对着谢冬清身后的空气说道:“谢老板猜你是侍卫头头。”
谢冬清又被吓的一蹦,转头见身后站着昨天来接人的男人,依旧笑眯眯的,不言不语,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萧老板介绍道:“我是萧老板,他是步老板。我教那群学生读书,他教那群学生练武。”
谢冬清连忙问好。
这位无声无息神出鬼没的‘步老板’笑眯眯点了点头。
萧老板解释道:“见谅,他年少时调皮,在山上迷了路,喊哑了嗓子,现在是个闷葫芦,不会响。”
谢冬清神情略有些尴尬。
这两位老板倒是神情自然,步老板还配合着萧老板的解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遗憾摇了摇头。
闲聊了会儿,谢冬清道:“昨天您走后,我到茶楼点了曲子,大概了解了梅阁经手查办的那桩大案,我……我想到白地镇去,我要见他。”
萧老板语气依然平和:“现在正是要紧时候,为保持道路通畅,制止大规模人口流动,避免恐慌,白地镇来往京城的道路已经封了,所以没有官府许可和正当理由,你是去不了白地镇的。”
“那我如何能帮到他?”谢冬清语气急切,“我没有太大的野心,我只想让他好好活着,可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萧老板表情柔和:“他的命,除了他自己,旁人又能帮上什么?”
“可我总要做点什么……”谢冬清喃喃道。
萧老板手指尖点着茶杯,好久,说道:“只要他能活着走出白地镇回到京城,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当真?!”
萧老板点头。
不会说话的男人比了个手势,萧老板闲闲看完,笑道:“不为什么,也不是为谁翻案,只是不想让他死。”
男人不赞许地摇头。
萧老板有节奏地敲击着茶杯,语气平静道:“这么多年了,生活没滋没味的,找点事折腾也挺好。小孩子虽好,她娘可不行,孩子一天天长大,该清扫的也该清扫一下了,总有娘在后面吓唬着,孩子可长不好。”
这次男人倒是赞同了她的话,频频点头。
“所以,就从救梅元朗开始吧。”萧老板放下茶杯,对谢冬清一笑,“我不信鬼神,却最信缘分。”
谢冬清听得云山雾绕,但心里却暗暗明白,这个萧老板,应该是个高人。
她鞠躬致谢:“谢谢姐姐!”
萧老板哈哈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