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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的那是……
妖怪?
蝉鸣的酷热街道上,苏翰睁大了眼睛,汗水从脸颊滑落,再次看向蛋糕店的橱窗,他盯了那块玻璃足足有十秒钟,最后还是忍不住眨了下眼睛,那怪东西就彻底消失掉了。
几秒钟前,透过落地橱窗的玻璃反射,一个披着白色斗篷的人影无声无息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尽管整条大街没有一丝风吹过,但那人影披戴的偌大罩袍却在随风摆动,他的脸上带着一副纯白色的花纹面具,上面雕琢着扭曲邪魅的小丑式微笑,他微微侧倾着脑袋,似挑逗也像在观察苏翰。
苏翰出自本能的摇晃了一下身体,再次向那玻璃橱窗看去,上面除了一张紧张兮兮的脸的外别无他物。
他反倒是注意起了玻璃中的小人儿,玻璃中他一身松松垮垮的灰色短衣,外加一头凌乱不堪的乌黑头发,正提着今天午餐要用的青菜和鲜鱼、一些肉排和牛肉、还有整整五公斤重的鲜鸡蛋。总之他现在看上去就是一副要上战场打仗的样子,准备齐全。因为他妹妹苏铭抱怨说最近的伙食很马虎。
蛋糕店的老板奇怪的擤了擤鼻子,好奇的盯着正傻站在外面的路人。今天可是入夏以来最热的一天,这个提着大袋小袋的年轻人在外面站了快一分钟,还顶着那么大的太阳。
最后苏翰一扭头面无表情的继续朝前方走去,他不会骗自己说其实这是个错觉,这是天太热中暑引发的幻视。
那白色人影真真切切,他不想装没看见,他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今天这家伙的出场方式有些特别。
过去的二十一年中,此类事情基本每天都要发生一遍,每天都会有形形色色的鬼魅出现在他的周围,今天还好,来的不是什么奇怪的家伙。
游荡在他身边的这些鬼魅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只默默地来骚扰他一个人,例如他在和妹妹一起吃饭时,总有一个全身赤红长有犄角的玩意儿规规矩矩的坐在一边,他有一张快能扯到耳根子的尖牙嘴巴,浑身上下都是奇怪的铭文符号。当然他有时候也会改变一下自己的形象风格,例如犄角的形状今天可能弯曲,明天可能朝天竖起,他尾巴的尖端有时会是一个箭头状的,有时会修整成鱼钩状,他还会有像人类那样如果剪了新潮的头发或者买了漂亮衣服展示的冲动,所以对这些苏翰知道的很清楚。
他们跟他从不说话,也不回应他的问题,只是每天都要在他身边游荡,以各种方式出现在他的日常生活里,仿佛都在时刻提醒他别忘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可那件重要的事情他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苏翰小的时候不哭不闹,家里人甚至还为此沾沾自喜。稍大一点的时候,他查阅各种资料,透过各种渠道,终于知道了这些整日游荡在他身边的玩意儿叫什么名字。
他上网查阅过欧洲宗教古老的羊皮纸,对照着血红色的但并看不懂的英文,旁边的插图。这些有的长翅膀,有的冒黑烟,有的多种动物混合一体,有的犄角巨大,有的身上纹络特多,有的覆盖羽毛,有的熔岩附体……总之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恶魔。
苏翰走在人行道上被骄阳炙烤的无精打采,一个能看到恶魔的男人为什么非要独自出来买东西,因为现在他正放暑假。社会上给予大学生的暑期活动多种多样,全部包含在了一个叫兼职打工的活动里。
他啐了口唾沫。
所以他被父母安排了照看妹妹的任务,他想在外租房以逃避责任。
一个美好的雨后清晨,他打开公寓的大门准备晨跑,发现楼道里正坐着一个拖着行李看似孤苦伶仃的大眼妹子,他立马关上了房门,但由于那孩子直接在过道里喊我怀了你的小孩千里迢迢来找你……他便立刻把苏铭拽了进来。
他好像有些明白了父母为什么会把这个十五岁的少女扔到这里来,因为在他们眼中,苏铭——就是一只恶魔。
反正他身边每天都会有那么多的恶魔在游荡,多一个少一个的也都无所谓了。而且他的父母承诺会每个月打来足够的生活费直到暑期结束,苏翰知道其实是他们想要出国旅游,便假装欢欣鼓舞的答应以此讹了一笔不菲的费用。
反正给苏铭的每天三顿饭除了叫外卖还是叫外卖还是叫外卖。他从没带苏铭去过本市著名的观光铁塔和两步远的海边沙滩,也更不可能晚上陪她一起去逛街购物,所以除了吃饭以外都是零开销。
什么?一个声音说他太冷血太混蛋太可耻了,竟然如此对待可爱的妹妹,呵呵,一个终日与恶魔为伍的男人心肠会好到哪里去么。
再说,他从没觉得苏铭哪里可爱。
苏翰终于走到了小区门口,身上的T恤几近湿透。大门上面的金属灯架上正坐了只长翅膀的怪猴子,瞪着血红色的眼睛有点吓人,獠牙大概有人的小臂那么粗长有点吓人。
他路过时头也没抬,因为阳光实在太过刺眼他懒得抬头打个招呼。
他租的公寓楼里装了电梯,他刚想伸手按下10楼键时眼睛忽然一睁,整个身体随之僵住了。
因为上面所有的按键都只显示一个数字,666,这是撒旦恶魔的标志。
头顶上的灯管闪烁了一下,如被风吹动的摇曳火烛。一个黑影伸手挡住了正要关闭的电梯门,无声无息的走了进来,他浑身上下散发着黑烟,白骨森森的手指捏着一柄破烂黑伞,他需要弯下身子才能完全走进电梯里来,漆黑的宽大兜帽将他的面容遮去一半。
“麻烦帮我按一下10楼,谢谢。”虽然他们不会说话,但苏翰知道他们能够听见。
果然黑影慢吞吞的抬起了狭长的手指,他的大手很特别,每一根手指都修长的离谱,像一根根锋利的刀子。他点了其中的一个按钮,电梯关门后开始缓缓上升。
此时的监控室里,保安看到了这样一个奇怪的画面,空荡荡的电梯间中,一个提着很多袋子的年轻人正紧紧的贴在左侧,明明他可以将手中的袋子放下,人也可以再往中央站站。明明电梯里还有那么大的空间,他却显得跟挤满了人一样。
如果保安大叔能看到这个年轻人眼中所见,只怕会被吓的头发煞白。
“那边雨下得挺大的,是吗。”
苏翰目视前方漫不经心的问,他不指望能得到任何回答。
黑影发出了一阵沉重的呼吸声,声音像透过呼吸面罩传出来的一样,大概就说是挺大的。
“叮”的一声脆响,苏翰没看是到了几楼便直接走了出去,不是因为他害怕与这个魁梧的长手恶魔同乘天梯,而是因为他的手臂实在酸痛,出门后他立马放下袋子甩了甩胳膊。
他刚好看到了一个铭牌是1001的房间,他确实是抵达了10楼。他回头向电梯间看去,那个漆黑的长手恶魔竟冲他摆了摆手,然后电梯门关上。
哈,这帮家伙终于肯回应他了。
苏翰挑起嘴角淡然一笑,提着很大很沉重的袋子开始走向自己的公寓,他懒得再掏出钥匙,直接用脚踢了踢门,反正苏铭是不会外出的,因为她连钥匙都没有。
“咚、咚、咚。”
良久无人回应。
这丫头不会还再睡觉吧,现在已经12点过了。不得已他只好放下袋子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来,但这时门却被打开了,一只赤红色涂了指甲油的怪手替他打开了房门,他抬头看去,一个从未见过的恶魔出现在了眼前,之前他没有想过恶魔也会有性别之分,因为眼前的正是只雌性恶魔。
她有近乎两米的身高,身上的线条凌厉而又鲜明,裸露的赤色酮体上刻画着一道道的卷曲铭文,头上一对标志性乌黑小巧的螺旋纹犄角伸向两侧(这在恶魔眼中算是很性感的),黑缎般光泽的瀑布长发,双眼正下方各有一道类似猎豹的黑痕,一对硕大的黑色枯翼蜷缩在了背后,黑桃心状的尾巴在悠哉地摇晃着。
“喔,你好。”
苏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回自己家竟是一个恶魔来给开门。
那雌性恶魔微笑起来,并没有雄性恶魔那样难看丑陋的尖牙利齿,然后她退到玄关一副恭迎的架势。
苏翰当然没指望她能帮自己提一下沉重的食材,换过鞋后他高声喊道:“苏铭!快起床帮我准备午饭!”
依旧无人回应,倒是那恶魔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然后哑语一般摆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动作。
“还麻烦请你进屋替我把她的耳机摘了,如果我进去的话她一定又要乱喊乱叫。”苏翰仰头盯着她熔岩一般的赤色眼睛说,抱有一丝希望。
她立刻转身而去,一股黑烟从她的脚下腾然升起后便不见了踪影,紧接着就听到了女孩儿的一声惊恐咒骂。
苏翰并不担心什么,因为他的亲妹妹是看不见恶魔的,这也就否定了遗传的因素,其实他一直在暗地里调查自己为何能看见恶魔。
他提着袋子路过客厅的镜子时,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镜子里成像的已不是那个黑发的男生,而是他的真身。
没错,他本身——就是一只恶魔。
镜子里的他一副苍白的面孔,眼下有两道漆黑的泪痕,浑身上下只有黑白两色,身材比人类大上那么一点,没有其他恶魔那般壮硕的身躯和巨大的犄角。
或许,这就是自己能看到恶魔的原因,为什么自己会是只恶魔呢?苏翰晃了晃屁股,镜子里面的恶魔晃了晃尾巴。
苏铭面容颓废的推门而出,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兄妹俩默默对视了三秒钟,苏铭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去洗漱。
苏翰一脸黑线。好在他的真实面目只会出现在镜子里,而且只有他本人才能看见。他为什么会是一只恶魔,没人来告诉他原因。
这些事苏翰也从没对谁说起过,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些与众不同。列如,一些可爱的小动物从不敢接近他,他一进动物园不出三秒准会出事,那些黑蟒、狮子、老虎、灰熊、大狒狒等凶残动物会激动不已,就跟张学友现身街头一样。学校各种体育竞赛冠军从来都是一人包揽,有时候做噩梦时会突然惊醒,坐起来一看手里握着柄黑雾长矛,他会使用一些古怪的法术,姑且先这么叫吧,就是会操纵黑炎,那黑色的火焰靠的多近都没有热度,但只要被沾上,就能一直烧穿任何物体。
在这些怪象中,最令苏翰记忆犹新的事件是,初中时班上组织了一次青少年唱诗班,班主任见苏翰长得挺秀气,就让他去了,结果。
那当然是呵呵了,苏翰刚一踏进社区的那个小教堂,蜡烛全灭,十字架全部颠倒,墙上的圣母雕像留下了血泪……
好在最后他还是顺利完成了演出,因为这是在21世纪,没人会信鬼神之说,就算有人相信那也不会想到,恶魔竟是一个秀气的少年。并且最后苏翰还跟其他同学一起与老神父合了影,神父还卖萌的摆了个V。
苏翰想,如果神父知道了真相的话,他大概会一头撞死在耶稣脚边吧。
总之过去的二十一年中,他是一只恶魔没错,但他从没干过什么坏事,就和其他人一样,他依旧吃饭睡觉上学考试,周末打打游戏,晚上看看起点小说,偶尔去俱乐部一趟,和一个正常的男生没什么区别。
苏翰打开冰箱,将多余的肉类有条不紊的放进冷冻柜中。然后打开电视收看午间新闻,他很喜欢那个声音甜甜的女主持人李英爱。
“嘿!苏翰!我们中午不吃外卖了吗?”苏铭拿毛巾擦着脸说,见他手里提了很多的蔬菜。
“今天起就老老实实的做饭吃。”苏翰回道。
苏铭啊了一声,然后一蹦一跳的躺到了沙发上,暑假里她不是在床上用手机聊天,就是在沙发上看电视嗑薯片。
“那我们晚上吃火锅怎么样?”她试探性的问。
“听起来不错。”苏翰还在看李英爱小姐报道本市一则晚宴的消息,他又加了句,“如果下午你去超市把东西买好。”
“真的?”
苏铭有些不敢相信,他竟然这么轻易的就答应下来,心想今天他是不是撞鬼了,要给自己做饭吃还答应晚上在家一起吃个火锅。这个天生一副坏心肠的家伙终于关心起他的妹妹了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苏翰这么做只是为了自己,因为他要锻炼身体,天天跟苏铭嗑汉堡嗑披萨这些垃圾食品是无法增肌的。
电视画面切到了一则有关北方干旱的新闻上,苏翰提着食材进了厨房,点开炉火开始烧水,掏出洋葱来看了一眼,辣眼睛还是算了,交给苏铭来处理吧,他这样想着将洋葱放到案板一边,但那雌性恶魔就靠在门框那儿,撇着嘴直摇头,她一准儿看穿了苏翰的心思。
“好吧,今天中午不吃洋葱。”苏翰说着又掏出了土豆,还冲她摇了摇,“这总行了吧。”
他把土豆握在手中,指间黑雾弥散,这些黑雾具备自我意识同时削铁如泥,苏翰可以轻松的掌控它们,只消一秒钟就能将土豆皮刮下来,他把光洁无比犹如艺术品的土豆扔进盆里,人类是不可能将土豆皮刮的这么完美的,只有恶魔才可以!
苏翰朝客厅里瞄了一眼,苏铭还在看些幼稚的儿童节目,她明明已经十五岁了却仍然每天都“你为什么不问问神奇海螺呢?”
他张开右手,黑雾缠聚,一柄小刀出现,他拿过一块解冻后的牛肉,切空气一般的切成了规矩的块状,就算是米其林的厨师也没法切的如此完美,只有恶魔才可以!
苏翰的确是一只恶魔,一只正在厨房里做土豆烧牛肉的恶魔。
或者说,一只活在现代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