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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一鸣惊人
“喂,”李润野并没有离开床铺,直接就按下了接听键。
“润野,今天周四了。”
“我知道,可是李舸,我真的没有时间啊。”
李舸沉默了一下,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失望和伤感:“好吧,我知道了,我下周二就走了,以后……算了!”
说完,电话挂断了。
李润野看着嘟嘟响着忙音的手机,眉头又有些微微皱起。
“师父?”顾之泽试探地叫了一声,李润野的表情让他害怕。
“没事,”李润野安抚地吻他一下,又捧起了PAD。
两个人不再说话,直到深夜互道了晚安。
顾之泽睡不着,他静静地躺在一片黑暗中心里乱糟糟的。他相信李润野,这种相信似乎与生俱来,从他踏进《晨报》的那一刻起就存在,至此无可动摇。他知道如果李润野说“那段感情过去了”,那就一定是过去了;如果李润野说“不爱”,那就一定如此。但他又极端抗拒李舸,无论李舸说的多么情真意切哀婉动人,无论他是不是“从来没骗过李润野”。
这种复杂的感情纠结在顾之泽的心里,让他逐渐慌乱起来,他有种强烈的不安感,这种不安并非从李舸出现才有,之前当叶琛说起李舸时他就有。因为在叶琛的口中,李舸并不是“始乱终弃”的人,相反,他是个敢爱敢恨,果断决绝的人,爱就爱得义无反顾,分就分得干干净净。他说离开,就真的杳无音讯再没出现,直到现在。
顾之泽还记得叶琛叹着气说;“敢和李舸那样的人相爱,李润野的胆子也真是不小。”
这几乎是一句赞叹,让顾之泽非常不舒服。
现在,他见到这个人了,这种不安忽然实体化,时时刻刻纠缠在心里,让人不胜其烦。
就在顾之泽瞪着眼睛胡思乱想时,李润野悄悄地起身了,无声无息地出去吸了支烟又蹑手蹑脚地回来。
顾之泽果断地伸手按开台灯坐了起来,他勇敢地说:“跟我说说李舸吧。”
李润野没有想到顾之泽竟然是醒着的,他有点儿难堪地愣在那里,犹疑了一下说:“其实都说过了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不过……李舸从来不骗我。”
顾之泽觉得喉咙被一只巨手死死扼住,他听懂了这话的弦外之音。
“我总觉得自己愧对他,当年他为了差点丢条命,毕业后又跟着我背井离乡。那时我一心努力工作,想要挣出一份像样的事业来,然后安安稳稳地过我们的小日子。”
顾之泽垂下眼睛,觉得眼眶一阵刺痛,*辣的泪水泛上来。
“而他,总是缠着我,一时一刻也不愿意我离开,无论去哪里都希望我能陪着。我当然做不到,于是我们之间的争执越来越多,分歧越来越大。直到他走了,我跟叶琛长谈才明白,其实李舸那么‘疯狂’只是因为他缺乏安全感,他跟着我就等于把过去和一切都抛掉了,他虽然不说,但是骨子里却很害怕很迷茫,我不但没能陪着他安慰他,反而嫌他烦把他推开……所以对他,我总是有些内疚。”
“你……的意思是?”顾之泽咬着牙,拼命阻止自己的声音发抖,但是逐渐模糊起来的视线告诉他所有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他没有办法克制。
“我的意思是,”李润野伸手托起顾之泽的下巴,温热的手掌覆在他的眼睛上,顾之泽在一片黑暗中感受到李润野的唇一点点抿过自己的唇,他听到师父说:
“我的意思是: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更不可能跟他去温哥华。”
顾之泽从李润野怀里挣扎出来,傻愣愣地看着他,脑子一时转不过来。
李润野重新把人抱进怀里,“因为我已经愧对一个了,再不能愧对第二个了,所以我不会离开你。”
顾之泽把脸埋进李润野怀里,死死搂住他。
***
周五的记者招待会顾之泽到的很早,他是《晨报》的代表,理所当然地坐在了第一排。因为这件事的影响面实在太大了,几乎所有的媒体都出现在了现场,顾之泽激动得有些发抖。而且很快地,他就在一大堆话筒中看到了“安宁新闻频道”的,他呲呲牙,看来袁明义的猜测是正确的。
开场的官方发言冗长而乏味,大家都没兴趣,进入到记者提问环节气氛才热闹起来,顾之泽冷眼看着其他媒体咄咄逼人地一路穷追猛打,自己安然不动地坐在那里做记录。
谁问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问题要怎么解释。
果然,第一轮轰炸过去之后医院管理局开始用一堆“疏漏”、“失误”、“大意”等模棱两可的词搪塞问题,始终把性质定性在“工作失误”上,从不正面回答关于“渎职”“欺诈”的问题。
同时,为了表明态度,管理局把ICU的当值医生和血液科的一名员工提了出来,明确指出他们两个人存在“一定的问题”,不排除“乱收费”的可能,显然这是“个人”问题,这两个“个人”已经被揪了出来,就等着相关法律法规的惩处。
这是常见的官腔,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推两个“炮灰”出来顶一下就算完了,别说中层领导了,基层领导都不会受到太多牵连。
于是顾之泽高高地举起了手。
全场的记者都看到了那个坐在《晨报》席上的年轻记者,穿牛仔裤T恤衫,乌黑的头发大大的双肩包,坐在那里好像一个学生。谁也不知道这人是谁,一些长年跑社会新闻口的老记者都认得刘明远、袁明义或者马轩,但是这张面孔实在太年轻了,难道是实习生?
大家沉默地看着这个人,人人都知道《晨报》是这则新闻的首发,派出来的人必然也和这则新闻有着密切的联系,难道……
“《晨报》记者”新闻官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到顾之泽。
顾之泽真起身,腰身笔直,脖颈形成一道流畅无比的线条,流泻出一身的磊落和坚毅。他拿过话筒,吐字清晰语气坚定,他说:“我是《晨报》记者顾之泽。”
哗——
记者席上一片哗然,嗡嗡的议论声立刻充满了整个大厅,竟然真的就是那个“顾之泽”!
顾之泽面不改色地站在那里,一丝晃动都没有,他停了几秒,等那股骚动平息一点儿后继续说:“据我所知,于、郭两家并不是个案,在最近四年中,有据可查的相似情况一共发生过五十八起,请问这些都是‘工作失误’么?”
记者席上的议论声更大了,五十八起?报纸上登的可不是这个数字,按照周六《晨报》上所写,应该是十五起,集中在最近的十七个月。管理局认为,那段时间正好是医院所有设备、系统为了迎接‘三甲’评级而更新换代,正是新老交替的混乱时候,所以有一些数据上或者技术上的疏漏。可如果按照顾之泽现在所言,这绝不可能是“疏漏”。
管理局的脸色一层层青下去,全安宁市的媒体都在等着他们的回答,也都为顾之泽捏把汗。很多老记者甚至微微摇摇头,心里感叹一声“还是太年轻啊”。年轻爱冲动,总拿自己当正义使者,遇到事情只会一腔热血地往前冲,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迂回”和“自保”。
就像现在这样,让管理局当众下不来台对你顾之泽一点儿好处都没有,最后很有可能拿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更糟糕的是,因为你的这种“冲动”会让很多官方抗拒你的采访,这对将来的工作有百害而无一利。
《晨报》为什么没派一个老记者跟着呢?很多人都有疑问,辛奕这是糊涂啊!
顾之泽在一片议论声中稳若泰山,他从书包里翻出那厚厚一沓子材料,请现场的工作人员给管理局递上去,他说:“这些都是最近一个星期读者的申诉,不包含在之前的那些材料里,所以您可能不太清楚。从这些材料中可以看到,华丰医院的这种乱象已经存在几年了,我代表那些读者希望管理局可以详细地查一查,让广大患者安心。”
全场一片寂静,然后竟然有掌声响起。在这种场合,顾之泽的资料就好像重磅炸弹,峰回路转之间把整个局面全都扭转了。当然,掌声不仅仅是因为那摞资料,更有对顾之泽的赞赏。
每个人都听懂了,顾之泽一句“您可能不太清楚”就把管理局“包庇”的嫌疑遮过去了,可以说给足了当局面子,让对方顺顺当当地下了台阶。而当着全市媒体的面把东西交过去,对方就不可能装聋作哑置若罔闻,总要给出一个回复来才可以堵住悠悠众口。
一举两得,这招真辣!
管理局的负责人半晌之后咳嗽一声,把那摞资料放在手边说:“感谢媒体朋友的帮助,我们会履行职责,尽快查清真相。”
顾之泽满意地坐下了。
在场的都是明白人,都知道最后那四个字有多重要,一句“查清真相”就把之前的“失误论”推翻了,顾之泽这是拿下这一局了。
记者会后,安宁市新闻频道的主持把顾之泽拦在了大厅门口,顾之泽呆愣愣地看着一个黑洞洞的镜头对准了自己,同时一只话筒伸过来。
“这是?”
“没事,别紧张,”漂亮的主持人温柔地说,“安宁电视台的,采访你几个问题,你就当那个镜头不存在好了。”
顾之泽默默地翻个白眼,我倒不是紧张,只是有些问题我根本就不能回答啊!
好在主持人也是圈内人,懂规矩,很多涉及到核心秘密的内容并没有问,只是问了问外围的。顾之泽很快就放松下来,甚至还微微变换了一个姿势,让自己在镜头中看起来更帅一些!
开玩笑,这可是跟师父显摆的最好时机。
对方采访完,礼貌地道了谢之后走了。顾之泽伸了懒腰,站在新闻大厅门口,看着车水马龙的大马路。已经是六月底了,天气越来越热,这里距离报社真是有点儿远啊。顾之泽叹口气,抬脚向公交车站走去。
两步以后,身后响起了滴滴的喇叭声,一辆黑色的X6静静地开过来。八戒同学眉开眼笑地拽开车门蹿了上去。
“你怎么来了?”
李润野笑着打一把方向盘,“你刚刚表现得很好!”
“你看到啦!你在哪儿呢?”顾之泽惊喜异常。
“就在电视媒体席后面。”
“呃……你是不是不放心我,所以偷偷跟过来的?”
“是!”李润野痛快地点头承认,“这是你第一个记者会,又是独挑,我有点儿担心所以跟过来看看,没想到你居然表现得这么好!”
得了表扬的顾之泽沾沾自喜,几乎忍不住要哼起歌来。
李润野淡淡地说:“虽然记者会表现的不错,不过在镜头前可不怎么样。”
“什么?”
“人家是在采访你,你不好好回答问题,搔首弄姿的干嘛呢?”
搔首弄姿?这是什么修辞!顾之泽哇哇的叫着抗议,李润野笑着把车开出一个S形。
***
“华丰医院事件”被安宁新闻频道做成专题,在周末的“新闻纵横”里播放,顾之泽拽着李润野守在电视机前看自己的那段采访。节目快要放完时,八戒那张脸才出现在屏幕上,容色自若,言谈得当。
李润野点点头说:“搔首弄姿的小样儿看着挺帅!”
顾之泽冷冷地哼一声,表示我懒得跟你计较。
听了一会儿,顾之泽问:“这回事儿闹大了,我看官方怎么收场!”
“收不住就不收了呗!”李润野懒散地靠进沙发里,“这事儿到这个地步就盖不住了,不拉几个中层领导甚至高层下来是不可能罢休的,八戒,你砸了很多人的饭碗啊。”
“那我岂不是很危险?”顾之泽嘻嘻哈哈地拽着李润野的袖子,“师父你要保护我!”
“保护什么啊,要出事儿早就出了,都这会儿了,事情都快解决了还有什么危险?”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冷不防李润野的手机铃又响了起来,顾之泽照例从茶几上拿过手机,却又看到“李舸”两个字在闪动。
“喂?”李润野按下接听键,看一眼顾之泽。
顾之泽非常有骨气地扭头去看电视,一副“我才不在乎”呢的表情。
“润野,我周二中午的飞机。这是我最后一个电话了,你真的不能考虑一下么?”
“我……真的没时间。”李润野说。
顾之泽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点点迟疑。
“那好吧,我走了。”李舸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师父,”顾之泽看着电视问道,“华丰医院这事儿是不是就算告一段落了。”
“是,管理局应该不会再打马虎眼了,这次能出一个确切的结果。”
“那你其实是有时间的。”
“我是有时间。”李润野说,“但是我答应你了不会去。”
新闻记者对语言文字高度敏感的职业病让顾之泽马上就发现李润野换了一种说法。
感谢泡泡的地雷,可恶的*又给我吞了!!!
看文的朋友应该发现了,我最近十天都是十一点多才更新的,那是因为工作忙疯了,每天回到家都八点多了,基本快十点了才开始码字。坚持到现在实在是有点儿扛不住了,明天休息一天就不更新了,让我喘口气。多谢多谢。
另外,项修齐真的是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