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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湘原先以为,这世上,只要是个男的,晚上睡觉就会打呼的,但白先不是。
他睡着的时候,是安安静静的,好几次,她睁着眼睛侧躺着,都以为帘子后边的他,已经悄然离开了。
她小心地伸过手去,触到他温热的手腕,才意识到——这个人还在身边睡着,而且睡得很安稳。
她放心了,可也越发睡不着了。
林静的死亡已是永远无法挽回的了,她一遍又一遍回想当时的情景,从陈浩说出他残害了两个双胞胎的事实,到林静拿鸡蛋砸陈浩,一直到林静瘫倒在地,腿下一滩鲜红的血。
到底哪里出了错?为什么她总是隐隐感觉到不安?为什么警察们会说,她熟知的陈浩和保姆阿姨,当时都不在现场?
罗湘睁大了眼睛躺着,看着灰尘满满的天花板,听着楼上踢踢踏踏有人走路的声音,脑内一片混沌。
又有一丝思绪在混沌中显现出来。
那两个双胞胎的鬼魂!
林静的死亡是痛苦的,她的怨气应该凝聚成怨鬼才对!
可是,那个时候在厨房里,她看见的,只有陈浩从林静腿下硬拽出来的那个浑身乌黑的小婴儿。
林静的鬼魂,还有那两个双胞胎的鬼魂,在那乌黑小婴儿出现的同时,全数消失了。
而且,那个小婴儿,身上凝聚的怨气,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怨鬼都要重!
罗湘僵直了身体坐起来,她隐隐的明白了一个事实。
陈浩利用了她。
家暴林静,让林静以为他被鬼缠来喊自己帮忙驱鬼,只是他的伪装。陈浩最终的目的,是那个怨气满满的小婴儿。
或许就是她,间接地害死了林静。
如果她不去帮林静除虎牙仔的话,陈浩也不会知道她能驱鬼的事情……
没有最开始的一切,林静如今,应该还活得好好的,她只是奇怪自己为什么总是腰酸背痛,她会把这归结于职业病,然后在偶尔的疼痛中,好好地活着……
罗湘闭上眼睛,往下倒去,不敢再细想。
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的一个善意之举,会给林静带来如此大的灾难……
那么白先呢?
她偏头透过帘子看后头俊脸有些隐隐约约的白先。
白先原先是看不见鬼,也不知道鬼的存在的,是她,把他拉入了这个深潭。
他以后,会不会跟林静一样,因为她开启了契机,所以遭遇不测?…..
不,不可以,这样的事情,发生一次就够了!!她绝不能让这种事再发生第二次!
而且还是,发生在白先的身上!
罗湘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自己的手掌。
她此刻才明白,为什么之前罗安在的时候,从来都不让她碰开天眼符和铜钱剑,也很少跟她提起,他捉妖驱鬼的事情。
因为他在极力保护她,因为“能看见鬼,能驱鬼”这个深潭,普通人踏进来后,往往是有去无回,危险至极。
他自己已经够危险了,他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不希望自己的养女,也落得跟他一样的下场。
罗湘的拳头越握越紧,牙齿也深深地嵌入下嘴唇,她感觉到自己在浑身发抖。
窗外清晨的第一束阳光透过脏兮兮的窗户铺到她脸上时,她睁开了眼睛,快速起身,推了身边还很睡得很熟的白先一把,“起来,天亮了。”
白先被她一推,睁了眼睛,略作迷糊地看着她,“怎么了?又有怨鬼找上门了?”
“没有。”罗湘站起来,到帘子后头,也不顾帘子后的白先,才刚刚睁开眼睛,意识不甚清楚。
“你快回家吧。”她拉他起来,推着他的背,把他往屋子外面赶。
白先睡得迷糊,被罗湘推了背往前走,浑身的力气,竟一点也施加不出来。
初秋的早晨,温度有些低,雾气也还未消散,屋子里头和外面的温差太大,白先被冻得直打喷嚏。
可罗湘根本不管他,旧楼外头打不到出租车,她就骑了自行车,让白先坐在后面,骑了两三条街,到了热闹些的地方,才把他放下。
“你快回家吧。”
白先被她这一连串的行为弄得一头雾水,“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罗湘咬唇望前方,强逼自己语气平静下来,“要是被旧楼里的邻居看到你早上从我屋子里出来,我会被他们说闲话的。”
白先想了一下,“这倒也是,这些街坊邻居的,最喜欢说这些桃色八卦。”
“嗯,所以你还是趁着早上赶紧回家去吧。以后也不要再来旧楼了,你是生活在阳光底下的人,下水道这样阴暗的地方,不适合你。”
“啊?你说什么?”
罗湘打到了一辆出租车,推白先进去,“走吧,不要再和我这样的爬虫来往了。还有,把那张我送你的开天眼符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我现在想要回来了。”
白先,“….wtf?!”
罗湘微笑,“一定要把开天眼符还给我,白先,你不是那种强占别人东西的人,是不是?”
“我当然不是!”
“那明天放学的时候还给我。”
罗湘把出租车门关上,自己快速地骑上自行车回旧楼去。
白先坐在出租车内,扒在窗口看罗湘快速离去的身影,他想喊司机停车去追她,但终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身子靠在座椅上,头向后仰着。
他觉得罗湘真是蠢到家了。
开天眼符明明就在他口袋里,她为什么要他明天放学的时候还给她?
还有,为几个怨鬼忙活了一整个假期,明天开学,她作业完成了吗?
***
回到旧楼自己的屋子后,罗湘一直处于放空状态,脸也不洗,牙也不刷,只躺在床上发呆。
直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将她从放空的状态中惊醒。
是昨天深夜的出租车司机,他自称老盛。
老盛在电话里讲述了这一整夜,直到清晨,他遇到的怪事。
在送了一个客人回家后,他先是听到了中年男人的声音,后害怕地一直往前开车,可无论怎么开,他都离开不了那一条直道。
直到天亮,他在迷蒙中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哪里是开车开了一整晚,他的车和他自己,明明就在昨晚他离开的地方。
他觉得自己遇到了“鬼打墙”。
“是那个缠着你的怨鬼做的。”罗湘在电话这头的声音异常冷静,“报酬两千块,我帮你驱鬼。”
“艹!他奶奶的!老子就知道没啥好事儿!妈的怎么这么贵啊?你不就是个黄毛丫头吗?凭什么收费这么高啊?那些大师也没有收费这么贵的!”
“那你去找别的大师吧。”
“唉,可别。其实除了你,我还真不认识其他什么能驱鬼的人了,而且我看小姑娘你长相不错,俗话说相由心生,我看你心肠,一定也很好。我吧,家里特别困难,真的,我家里只有我一个劳动力…”
“一千八,不能再少了。我家里也只有我一个劳动力。”
“好,你现在在哪里?我这就过来接你。”
“旧楼,你来过好几次的。我在门口等你,你过来吧。”
“好,马上。”
那边电话挂了。
罗湘把手机从耳边拿开,拍了拍自己的脸,端了脸盆去公共浴室洗脸刷牙拾掇自己。
从公共浴室回来后,她拿了梳子把自己的长发梳通顺了,又拿皮筋,把长发绑成马尾垂在脑后。
从墙上取下那套适合她尺寸的道士服仔细地穿上,领子和袖口,都整理得干净整齐。
又从柜子里取出安放妥当的铜钱剑,别在腰间。
末了,她拿冷水拍了拍自己的脸和额头,深吸一口气,开门出去。
旁边屋子的王姨也开了门,端着脸盆,一脸惊诧地看着穿着得当的罗湘,“湘湘,这么早就要去哪里呀?”
罗湘朝她微笑,“赚钱。”
王姨点了点头,挠挠自己鸡窝一样乱蓬蓬的头发,打着哈欠往公共浴室走。
她说,“上次花叔的钱你还没给我呢,一会儿回来了记得给我。两千五,一块钱也不能少!”
罗湘脸上的笑容凝聚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记了?
她现在非常后悔刚才给老盛报价那么低。
她应该说五千的。
***
老盛早迫不及待了,罗湘还没下旧楼,他已在旧楼外等了许久。
罗湘走过去,他把手里的烟掐灭了,给她开车门,“怎么这么慢。”
“已经很快了。”罗湘坐到副驾驶座上,老盛关了车门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怎么样,要怎么驱鬼?”
罗湘侧头看他身边围绕的那个怨鬼。
那个怨鬼是一个中年男人,样子不算恐怖,只是有些难看。
他见罗湘坐下,也没有露出恐怖的样子来吓她。只是静静地抱着老盛,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
“生前最想吃什么呢?”罗湘问。
老盛惊讶,“啊?我想吃什么?我现在呀,最想来一杯黄酒,就一点小菜,和几个老朋友好好地喝一顿,昨晚上,可吓死我了。”
那怨鬼点头说,“其实我也是。”
罗湘问,“那你们一般都拿什么做下酒菜?”
老盛说,“当然是醉双黄了!”
怨鬼附和,“其实我也是。”
“恩,知道了。”罗湘回过身来,对老盛说,“找一个安静点的有厨房的地方,我帮你驱鬼。还有,先付费再驱鬼。”
老盛对罗湘说的虽心中留有疑惑,但还是选择相信,毕竟昨晚上“鬼打墙”这样的事情,他真不想再经历一次。
他拍了自己的大腿,“那就去我一个朋友家吧,他那儿最合适。他一个人住,家里清静。”
***
到了家,一个人在沙发上坐着,又喝了几口清茶,白先呆坐着,心里想着罗湘,越来越坐不住。
他站了起来,拿出手机,开始编辑短信。
“湘湘,十一假期的作业完成了吗,你会做吗,要不要我教你?”
按了发送。
老盛载着罗湘到了他朋友的居所,在一个破旧的小区里。
屋子在一楼,门前几棵长得茂盛极了的香樟树。
因为常年不见太阳,这屋子阴气有些重。
罗湘感觉到自己腰上别着的铜钱剑,在轻微地左右颠动。
老盛怎么敲门,他的朋友,也是躲在屋子里不肯开门。
老盛骂着脏话在罗湘边上给朋友打电话,罗湘有些紧张起来了,偏偏这时候,她的手机一响,有人给她发短信来。
“叮咚”一声,吓得她一颤,老盛手里的手机,也掉到了地上,露出里头的电子芯片。
“艹他妈的!”老盛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