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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千雪思了一思,倒是还记得头一次去长街时霍延泓与她说的话,便轻声慢语的说道:“你之前说是朝中官员借由曹家的铺子贪墨来的款项。”
霍延泓笑意盎然的点头,眉目清朗,“是,这长街的款项,都是从他们口袋里出来的。”
云千雪顺着他的话细细思量起来,亦发纳罕,道:“照说从他们那里出来的银子,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岂会自己给自己挖个坑,自己再忙不迭的往里面跳?”
霍延泓眉目极是狡黠,缓缓说道:“他们自然不知道,这修长街的款项,我交代给将作监与卓逸去办的。银钱是将作监管事太监从曹家得来的。”
“曹家做什么给将作监的总管太监银钱?”云千雪自然不清楚其中来路,又道:“我之前也是只顾着心里喜欢,倒是也忘问了,那长街又是什么时候建出来的?”
“长街是在五月的时候让人动工的。整整两个月建出来的。”霍延泓抚了抚云千雪的肩,悠然道:“年前的时候,曾让人放信儿出去,要修缮宫中的几处宫苑。这差事自然落在将作监的头上。曹家想掺和进来,自然要去打点将作监的总管太监。”
“曹家单打点将作监的总管便足够修这么一条长街出来?”云千雪自然难以想象曹家的财力,极是惊诧。
霍延泓点头,“民间有句话说大齐的国库在曹家。天下之财,九分都在曹家。白玉为床金做梁,翡翠贴壁象牙墙。”
云千雪不免啧啧叹道:“若真是如此,岂不是比宫中更要堂皇富丽?”霍延泓眯目,眼神中的笑意减淡,静默未语。云千雪便道:“可从曹家出来的银钱是为的打点各处,你又要怎么往旁人身上引?”
“你倒是个实心眼儿的,”霍延泓笑嘻嘻的抬手点了点云千雪的鼻尖儿,乐呵呵道:“曹家打点各处的钱自不敢在账面儿上记下来。这些暗帐的钱又从哪儿来的。”
云千雪一时转不过来,讷讷道:“无论是从哪儿来的,曹家也绝不敢动那些官员的银钱。”
霍延泓笑道:“你不大懂这些,不过你这般聪明,只往细里想一想也能明白。我原本也不想追究那些暗帐的银钱是从哪儿来的,只要个说法而已。”
“哦,”云千雪恍然大悟,“无论怎么来的,曹家都绝不敢将暗帐拿出来。拿不出来这个,那钱是怎么来的,便全由你说了。”云千雪话落,禁不住嗤的笑起来,“你也是狡猾,只放出话出去,让这些人自己巴巴儿地过来钻你的圈套。”
“我不算计他们,他们就在背地里算计我。先帝在世时对士族多有压制,我继位以来,明面儿上看着是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实则不少弊病在其中,朝中结党营私之辈平出。天授六年去了王、郭二人,也只是冰山一角。眼瞅着我继位十年,又逢……”霍延泓微微语顿,将又逢之后的话隐在嘴里,忽然岔了话头道:“眼下,是时候整治前朝一番。拉下几个来重惩,旁的心里也会晓得忌惮了。”
这些都是政事,云千雪一一听了,也不置喙。见他面色沉肃,便是柔声宽慰道:“常言法不责众。你将要紧的几人拉下来,恩威并施,想来旁人自此也会收敛。沉疴痼疾都要一点一点的去,你这般勤勉,总有真正海晏河清的时候。”
霍延泓信心万丈,意气风发的笑起来,道:“是,朕正是好年岁。”他说着,拉过云千雪的手笑道:“咱们往后的日子还那么长,朕会给你,给咱们的孩子一个太平盛世。”
云千雪垂首清越的一笑,泠泠道:“我与孩子没有那天大的志向,只盼着你安康就好。”云千雪说着,温婉的说道:“我饿了,咱们用膳吧。”
霍延泓抬手,宽厚的手掌覆在云千雪白瓷一样的脸颊上,很是温暖。两人这样静谧的对视,眼波流转,各自带着绵绵柔情。霍延泓话罢,轻轻握着云千雪的手道:“咱们用膳。”
云千雪软软的嗯了一声,霍延泓立时扬声让人传膳。两人一块用了膳,又说了一会儿话。直到尹航来报,说是柳逸铮等人到了,云千雪才起身返回储元宫。
霍延泓议事议到极晚,睡上几个时辰之后,第二日又要接着批阅奏折,召见大臣。
云千雪自太后宫中请安回宫,用过早膳,便领着几个孩子去寻姜子君。这月份正是紫薇花开的最好的时候,两人乘着仪轿一路往紫薇苑去。
因着端敏皇后素爱上林苑的紫薇苑,先帝特意将整个紫薇苑又扩大了一些。沿着昆明池一边儿,竟数亩开阔都被栽上了紫薇树。期间甬道交错,扑着从枝头跌落在地上的花瓣。自昆明池另一边望过去,想是铺陈着巨大的紫色绸缎。
云千雪撑着腰身,另一只手臂与姜子君搭在一起。姜子君仔细看着脚下的路,扶着她道:“听说昨儿个乾清宫的灯一宿都没熄,柳大人几人也是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出的宫门。”
“嗯,许是要紧的事儿。”云千雪面色清淡,无波无澜。
姜子君晓得前朝是什么样的事儿,这会儿到是也不与云千雪提起,而是岔道:“这朝堂上总有忙不完的政事,”姜子君说着,大是费解的说道:“青萼,你说哪儿来那么多忙不完的事儿。”
云千雪想了想,回答不上来,只缓声道:“这朝堂上的政事便如同宫里的琐碎事,宫中的事儿又多不多呢?”
姜子君转瞬明朗的笑起来,道:“成日都是忙不完的鸡毛蒜皮,便是如今来了上林苑,眼瞧跟着的人少了,可每天也有事儿要忙叨。单说七月,便是七夕节跟着中元节。咱们虽不在宫里,可这祭祀一类的事儿却是不能怠慢。”
云千雪悠然含笑,“是了,放在朝堂上。放眼大齐万里江山,那么多平民百姓,琐碎的事儿岂不是更多。这老百姓一个不如意,也有人拿着刀剑来宫门口自刃,多吓人!”
“你没听说吗?”
云千雪与姜子君正说着话,不晓得从哪儿蓦地蹿出来一句,清凌凌的钻进了二人的耳朵里。云千雪顿时停了脚步,也不言语。姜子君也缓了脚步,默然不做声。
两人被一株紫薇树挡住了身影,身边大多宫人都陪着几位皇子、公主去了鱼鸟观看新送进上林苑的游鱼,只有三三两两的宫人远远地跟着,倒是并不容易惊动旁人。
“听说什么?”
“咱们之前瞧见的禁地是皇上特别给元妃娘娘建造的,也不晓得是谁闹到了前朝,如今朝臣大半都知道了,言官递了奏折。说元妃是妖妃祸国,今次要让皇上务必早些下决断。”这声音很明丽,云千雪初闻之下,便听出来了是裴似棠的声音。“这前朝众臣也是酸腐的很,元妃不过是一个女子,又碍了他们什么。如今非要逼着皇上处置了……啧啧,听着前朝的动静,怕是留不得了。”裴似棠说着,声音中隐隐流露着不忍与愤然。
另外一人奇道:“咱们在上林苑里住着都不知道那禁地里面到底是什么,宫外的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裴似棠嗤的一笑,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平日出入的人除了元妃便是德妃,元妃总不会自己说出去,还能有谁?”
那人闻言惊诧的叹道:“德妃娘娘与元妃一向交好……”
“也不过是面儿上交好罢了!”
这两人话说的极快,原本姜子君还细细的听着,可越听便是越不耐烦,如今牵扯到自己的身上,亦发怒不可遏。当即扬声道:“是谁在背地里嚼舌根子!”
裴似棠与另一人听见这话,惊得一个激灵。从花树丛中绕出来,便瞧见姜子君与云千雪站在不远处。与裴似棠在一起的另一人是婉仪袁楚楚。
袁楚楚平日里极少背地里说是非,今日不过听裴似棠言语了几句,竟碰见了事主。吓得她立时双膝一软,跪地道:“嫔妾有罪,嫔妾……”
裴似棠也是吓得不轻,可照比袁楚楚倒又似乎没那么害怕。只跟在袁楚楚的身后,有些不情愿的跪地,小声敷衍着请罪道:“嫔妾有罪,嫔妾不知两位娘娘在此。”
云千雪扬了扬眉,盈盈一笑,“袁婉仪与裴芳仪在说什么,本宫听得不甚真切。”
裴似棠想也未想,抬头瞥了姜子君一眼,飞快的回道:“嫔妾听说前朝闹起来上林苑禁地的事儿,说是皇上为娘娘您休了一条长街。朝臣闹得凶,逼着皇上要废黜娘娘。嫔妾心里奇怪,这事儿咱们住在上林苑里面的人都不知晓,怎么传去外面的。”裴似棠垂头,顿了顿,低缓的说道:“嫔妾又听说,之前元妃娘娘曾与德妃娘娘一同进出……”
“混账!你言下之意,便是说本宫故意将长街的事儿说了出去,让群臣逼迫皇上来刁难元妃吗?”
姜子君气的嘴唇直哆嗦,恨不能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