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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夫子一篇词稿读完,现场顿时一片寂静,只有轩外的翠竹在轻风摇曳下,沙沙作响。在场代表商贾之家参与文会的,大多是些落第举子,眼见前途无望,才借此赚些生活费,或在士林增加一些名望。
刘勤的词刺中了不少人最软弱的神经,“廿载风尘,青春一瞬”,回首沧桑,当年的“书生意气、功名利禄”,不过皆是虚妄。往事去矣,多少的“红袖添香、佳人幽会”,只不过“书成笔底千行”,不变的,“唯有庭中”清风,“顾自吹絮西厢”。然而,“每翻笺匀墨”,缠绕“眉间心上”的,却又是“一分愁苦,一缕情丝,一寸柔肠”!
所有人都沉默了,包夫子也何尝不是一声感叹。想当初,他也是屡试不第,以为报国无门之际,得老尚书提携,才一展浑身抱负。一生跌宕起伏,如今归隐林泉,才真正懂得“功名利禄皆虚妄”,而刘勤弱冠之年就看得如此透彻,怎不令他惊叹?或许每人的境遇不同吧?
“诸位士子,对老夫的评判可有意见?”包岚咳嗽一声,拱手问道。
轩内各家代表相互看了一眼,齐声答道:“老夫子评判公道,我等没有异议!”
其实,在刘勤看来,桐城周家二公子的七律《竹影禅风》也是不差,至少应是并列第一,大概自己的书法占了优势,赢得了老夫子的好感。
“既然如此,今次文会到此结束,老夫把优秀作品转呈老尚书品鉴,随后传扬于士林!”
“多谢老夫子,我等告退!”
评酒会前的文会,简简单单的开始,又简简单单的结束了,与其说是文会,不如说是一场考试更确切一点。在刘勤的想象中,既然是文会,总得请几个艺人歌妓弄点文娱活动啥的,哪知却是如此无味!他又与包夫子客套一番,跟随众人身后退出翠园。却不知,他留在翠园的一张留言贴一张词稿,掀起了一个剧烈的风波,不过那已是后话了。
“西席,我们在这边!”
刘勤走出翠园后门,正张望自家马车在何处,忽然听到洪福的叫喊。
“管家,劳你久等了!”刘勤走了过去,向站在马车旁边的洪仁贵拱手道。
“西席哪里话?西席为洪家出力,小的等会儿也是应该的!刚才小姐也来了,香水铺子那里禀报出了点事情,她带着画儿去香水铺子了!”
“香水铺子出了何事?”
“小的不清楚,王掌柜派人过来禀报的,小姐接报就立即过去了!”
“走,咱们也去香水铺子看看!”
香水铺子在洪家布庄隔壁,就在集贤街上,马车不过一刻功夫就到了。远远望见香水铺子门前围了一圈人,走近了还听见里面吵闹的声音,刘勤跳下马车,分开人群,带着洪仁贵走了进去。
人圈内部,一个三十余岁长着满脸红痘的妇人,坐在地上嚎哭,旁边两个流里流气的汉子叫嚣着。刘勤扫了他们一眼,走进店门。
“西席来啦!”
“刘兄来啦!”
店内伙计的叫喊,惊动了内堂的洪秀娘和王二,他们连忙迎出来。
刘勤朝王二招呼一声,对洪秀娘问道:“东主,外面是怎么回事?”
“唉,外面三个无赖不知从哪弄来几瓶假香水,硬说是从我们铺子里买的,说是用了这种香水,让地上的妇人长了一脸红痘,因此诬赖咱们铺子买假货,要赔偿一百两银子。一百两银子事小,奴家原本想息事宁人,但又考虑到若是影响了香水的声誉,那损失就大了,因此一时拿不定主意。”洪秀娘把事情原委解释一遍,
“那些假香水呢?”
“还在他们手里!他们说怕咱们毁灭证据,不赔钱就不交给咱们!”
“东主在此歇息吧,王二叔,咱们出去瞧瞧!”
刘勤说完就转身出门,王二急忙跟在后面。洪秀娘哪里歇得住?也随后跟了出来。
“三位客官稍安勿躁!刘某是洪府西席,洪家香水就是刘某配制的,你们说香水有问题,可否拿给刘某瞧瞧?只要确实是洪家出产的,洪家决不推卸责任,一定会赔偿诸位损失!”刘勤打量了门前两男一女,朗声说道。
“香水在此,我等就是从洪家铺子购买的,如今我等姐姐就是因为用了你们的劣质香水,容貌都毁了,这是证据,岂能随便给你?快赔钱,不然咱们就见官去!”妇人旁边的两个汉子见刘勤口气不强,挥舞着手中瓷瓶,更是叫嚣起来。
他们所谓的假香水虽然没有递过来,不过刘勤已经看清楚了,那瓷瓶的样式确实与洪家香水瓷瓶仿佛,瓶塞却有差异,而且他们挥舞时飘散过来的气味...
刘勤心中有数了,这是典型讹诈,此类招术,前一世网络上不知曝光多少了。他心中暗哼一声,转头对王二说道:“王二叔,立即派人去报官!”
此言一出,门前三人的嚎哭声、叫嚣声顿时一窒,他们原本以为商家遇到此类事情,都会避免事态扩大,息事宁人了事,他们也在等着洪家还还价,拿银子走人。想不到刘勤一来就如此不按常理出牌,他们看着刘勤沉稳的表情,心里更是慌乱,虽然骑虎难下,但叫喊声明显弱了许多。
王二听了刘勤的吩咐也是一怔,按他的想法,也是大事化小,不想刘勤态度如此坚决。他回头望了洪秀娘一眼,见她颔颔首,急忙吩咐伙计去报官。
集贤街住的大多是达官显贵,聚齐了这么多人,早就惊动了巡街的衙役,他们一直在附近监视着,洪家伙计一报告,他们立即分开人群走了进来。
“各位差爷来得正好,刘某是洪府西席,刚从翠园姚府回来。咱们洪府一向规规矩矩做生意,连姚府老爷都很赞许,想不到竟然有人讹诈到洪府头上来了!如今请各位差爷作个见证,刘某要当中揭穿这三个无赖的伎俩!”这种时候就要借势,刘勤毫不犹豫就把姚府这张虎皮拉出来。
姚府在安庆府那是神一般的存在,几个衙役听到刘勤从姚府回来,果然神情一怔,再听说姚府老爷都对洪家赞许,更是神色大变。刘勤的话一说完,他们急忙说道:“不必见证了,小的们对洪家声誉也是钦佩得紧,这三个泼皮竟敢来讹诈洪家,小的们立即带回县衙严加惩处!”
“这位差爷的美意刘某领了,但洪家为了不负府城父老的厚望,不负姚府老爷的赞许,还是决定当众揭开三个无赖的伎俩。”
刘勤朝几个衙役拱手一礼,又对三个哭闹的人喝道:“如今有这几位大公无私的差爷在此,还不把仿制的香水交出来!”
门前听了刘勤和衙役的对话,心里早就慌了,此时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等...”
“快拿出来!”
一个衙役上前从两个汉子手里夺下瓷瓶,恭维地递到刘勤面前,说道:“刘西席,您看看...”
“多谢差爷!为了公正,刘某就不接触这些瓷瓶了,还劳差爷拿一下!再烦请哪位差爷进铺子从柜台里,随便选一瓶香水出来!”
刘勤的话也令几位衙役感到好奇,一位衙役连忙进店拿出一瓶香水。
刘勤见衙役已经拿出了一瓶香水,随即抱拳施了一个环礼,朗声道:“各位差爷,府城的父老乡亲们,刘某请诸位作个见证!刘某今天告诉诸位,咱们洪家香水铺子销售的正宗洪府香水,瓶塞里面都有暗记,现在请这位差爷把洪府香水瓶塞打开看看!”
“啊,果然有一个标记!”刚才进店的衙役急忙打开瓶塞,一股浓烈的香气四散开来,瓶塞底部中间确实有一个小小印记,他举着瓶塞朝四周挥舞一下,大声喊道。
“谢谢差爷!再请那位差爷把那些仿制的香水瓷瓶塞打开看看!”刘勤拱手一礼,又对拿着仿制香水的衙役说道。
其实不用刘勤再说,那个衙役已经把瓶塞都打开了。
“都没有暗记,这些仿制香水不是洪家出产的!哼,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到洪家讹诈!”
事实俱在,门前两男一女早就瘫作一团了,听了衙役的呵斥,一个汉子惊慌说道:“小,小的,一时糊涂,还请差爷宽宏大量...”
事实到了此时,已经真相大白了,围观的人纷纷指责三个无赖的恶劣。
刘勤咳嗽一声,又说道:“诸位父老,洪府香水的配方来自遥远的天|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仿制的!今天,刘某再告诉诸位一个香水的秘密!来呀,拿一个盘子和火石来!”
刘勤示意衙役把从店里拿出的香水倒在盘子里,然后令伙计用火石打火点燃。
“哇,烧起来了,烧起来了,香水还能燃烧呀!”四周顿时响作一片。
刘勤暗道,香水的主要成分是酒精,不能烧才怪。他微微一笑,拱手说道:“父老们说得不错,正宗的香水都可以燃烧!刘某此举就是告诉诸位,香水不可接近明火,否则就酿成祸端了!”
这时,有个衙役又用火石试图点燃假香水,刘勤早就闻出那是水和香料混制的,如何烧得起来?
三个无赖得不偿失,被关进大牢,自是罪有应得。围观人群散去后,洪秀娘喊上刘勤同车回府,当然,刘勤只能坐在车厢外面。
回到洪府,洪秀娘没有回转后院,而是跟随刘勤进了小跨院。
来到小厅坐定,洪秀娘娇笑道:“奴家当时愁死了,想不到刘兄一来,倒让奴家看了一场好戏!刘兄什么时候在瓶塞上做了暗记?奴家都不知道哩!”
“也是一时心血来潮而作,想不到今天派上用场了,看来咱们以后在防伪上还需多动些脑筋呀!”
“刘兄说得是,哦,那香水怎么会烧起来?”
“哈哈,秀娘,你家世代酿酒的,不知道酒能点燃?香水里面有经过提纯的酒,当然能烧起来!”
“哼,就知道笑话奴家,奴家又没试过哪里知道?刘兄,文会如何?”
“幸不辱命!”
“奴家就知道凭刘兄才学一定能轻松应付!明天奴家想去万佛寺进香,刘兄陪奴家去可好?”
万佛寺?哦,大概就是前一世的迎江寺吧!暂时无事,去看看也好,刘勤遂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