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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夏天慢慢过去,罗暮雪对陆芜菱都没再动手,只是午后一起看看书练练字,有时候陆芜菱会清晨起来看着他练武。
她每天午后为他准备消暑的绿豆汤,精心准备朝暮食,将府里和他的生活起居打理得很好。
陆芜菱自己却一天天沉默,消瘦了。
立秋之后,秋闱便举行了,有消息传来,说是方微杜参加了秋闱,毫无悬念地折桂,成了头名解元。
他的卷子拿到京城,圣上亲阅,很是赞叹,特令召他入京,在万寿节献诗。
这个消息传开,自然有不少泉林士子高呼圣上英明,不拘一格用人才,但也有很多人都露出凝重表情。
其中自然罗暮雪脸色最沉。
“呵呵呵,”程果毅瞥了他一眼,笑道:“方微杜自来少年疏狂,风流自赏,在京里名声无俩,不过这种名士风范从前圣上并未太赞赏过,这次却大加赞赏,眼看又要擢拔,不知道是欣慰他终于在家族运蹙时站出来的担当,还是放不下他的左相,借故补偿?”
方相是太子一系的,也不是死忠的太子党,但是他们和太子母族有亲,自然就被站队了。
擢拔方微杜的话,是不是在给已经失了羽翼的太子撑腰呢?
这才是大家所关心的。
罗暮雪的忧心自然不止在此而已。
程果毅观察他半晌,忍不住嗤嗤笑了:“怎么,担心你家里那个了?你确实要小心,当年他俩在京中,谁都以为是金童玉女的。不过,都已经是你的人了,估计也没啥好念想的。”
可是,万寿节后,他就要再次出征了。
本来,甚至是预计要让陆芜菱怀了孕才走的。
外面的消息要传到陆芜菱耳朵里,也只有通过繁丝罢了,此刻陆芜菱尚未得知,她正在给自己做的清平调作最后修改。
最后清平调作得她尚且还算满意。
因这般歌功颂德的诗不易有新意,陆芜菱想了很久,才想到以一个天宫仙侍的口吻写,圣上是天君下凡,当年作为仙君如何英明神武,一别多少载,在天庭暗自思念仙君昔日英姿,但仙君在人间做了多少功绩,故而虽然思念,还是请仙君在人间继续造福百姓……
虽然肉麻得很,但主要是能令圣上开怀,自古文人都认为拍拍圣上的马屁是理所当然的,故而不知多少前贤写过这样歌功颂德的东西。
“……仙君英姿胜龙麒,日月相辉遮不得,蟠桃一熟八千岁,王母座前数第一……下凡降世虽一瞬,仙府从此总空虚,漫骑青牛桐树下,散乱书卷佛灯前……幸而万姓得甘霖,圣恩普世分浊清……仙官翘首不足归,愿以君恩慰诸黎……”
陆芜菱自己自然不会喜欢这样的东西,不过比起一味堆砌辞藻古奥的颂诗,一向不太喜欢繁文缛节的圣上估计会比较喜欢这首。
圣上一喜欢,也许就会大赦,自己就可能不用再为官奴。
陆芜菱哂笑,将长诗卷起封好装匣,令人送往乐府。
乐府第二日传来消息,对此诗击节称赞者众,并说要为之谱新曲,而上门来说此事的便是陆芜菱大姐陆芜蘅和陆芜荷的琴艺老师赵先生。
赵先生俊美清瘦,虽然作为乐官不会像罗暮雪这般意气风发,却别有一种温润清隽之美。
陆芜菱把他请到偏厅,毕竟是男客,不能随便入二门。
她自己带着繁丝,目不斜视出了二门,赵先生已经在偏厅坐定,小厮奉了茶,赵先生很安静端着茶碗品尝,他这些年出入达官贵人之家,早已习惯偏厅,也早已习惯等待。
陆芜菱向他问安,落落大方,避开上首,在他对面下首落座,开口微笑道:“赵先生,上次匆忙,未及叙旧,还请见谅。”
赵先生上下看看她,微笑道:“二小姐比外头说的过得好,我也放心了。”
陆芜菱一句也不问外头什么传说,只是淡淡一笑道:“丧家之人,苟延残喘而已,谈得上什么好不好。”
赵先生有些不安,动了动身子,道:“二小姐莫作此语,您年龄尚小,正该好生保重才是。”他想了想,终究不好意思跟她说到陆芜荷如今的遭遇。
陆芜荷小小年纪有此悲惨遭遇,实在不堪,当年跟着他学琴,虽然不及陆芜蘅琴音端正,却颇有天分,自己也是很欣赏的。
遭遇这样的事情,可怜她一个小小的庶女,没有母族依靠,继母姐姐都不肯援手,竟至于使人给他捎信,求设法相救。
但他只是个小小从七品乐官,对于那些贵胄豪强,朝廷大佬,比普通伶人也就是好听点而已,哪里有本事救她?
即便想凑点钱赎她,那时候她初夜都已经被炒到如此高价,鸨母又怎肯让她轻易被赎走?
赵先生想到这里,也是暗自叹息。
陆芜菱没有接话,赵先生与她本就不熟,他也帮不了她,朝他诉苦无济于事,让她说自己境况好,也说不出口,便转移话题道:“先生今日来……”
赵先生连忙将乐府中乐正所言转告,将陆芜菱夸赞了一番,又说了打算谱新曲之事。
乐府素来守旧,谱新曲殊为难得,赵先生道:“……可以较为轻逸仙渺之乐入曲,若能溶些真切之音,就更好了。”说到他擅长的领域,他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陆芜菱虽对琴乐无天赋,乐理却是通的,听他所说,点头称善。
赵先生满意而去,路上遇到回府的罗暮雪,作揖自称“下官”,罗暮雪点头为礼,却不热络,面目冷淡。
赵先生走过去,他依然喜怒难测。
到底是希望陆芜菱出彩被圣上所赦,自己可以堂堂正正地娶为妻室;还是希望她不要被圣上所赦,以免一个不慎脱出了自己的手心……
罗暮雪天人交战已久。
因已立秋,正是秋猎之时,罗暮雪本无甚家底,但毕竟行军多年,还是宦囊颇丰,在京畿也置了一处庄子,庄子本身不过八顷好田,比起权贵们动辄几十顷的田庄不好比,好处在于连着一处小山头,山上颇多茂林山泉,秋日狍兔肥美,正是行猎时。
罗暮雪自然是好猎之人。
去年买时,只说今秋可与程果毅等人一共会猎,谁想到得秋天,竟能与陆芜菱一道了,是以他兴致勃勃,将程果毅等人全然置之脑后,趁着休沐时,又告得两日假,便携了陆芜菱,带着十几亲兵,骑马赶车去庄子上了。
罗暮雪虽不甚尚奢华,却也养了不少好马,这些大都是战马中甄选而出,虽然未必每匹都卖相神骏,却都是耐跑善驰的好马。
陆芜菱和繁丝带的随身物什,坐了两匹青马拉的马车,其余从罗暮雪到亲兵便都是干脆利落的矫健骑士,一行人直往京外去。
陆芜菱一路颇有些好奇,从帘子缝隙里往外望,只是这次马车的马用的是战马,别的骑士们也都小跑疾行,是以选的都是人少的路,并不曾从繁华热闹的集市经过,速度也快,看几眼便有些眼晕,便专心坐车里罢了。
以往陆府也有几个庄子,但陆芜菱从来没有去过,青山绿水,她自然是向往的。
繁丝打从伺候罗暮雪贴身事物,就开始慢慢觉得罗暮雪好了。
罗暮雪从来不曾真正逼她家小姐,繁丝已经人事,知道男人在这种事上头殊无自制力,不要说罗暮雪这样年纪轻轻,身强体壮的男子,就是买她那个货商,四十出头,都已经被女色掏空了,也是急色吼吼的。
罗暮雪在这点上洁身自好得厉害,不宿柳眠花,也不让丫鬟爬墙,且他时时看着陆芜菱眼神那般*,连自己看了都觉得脸红,也就是小姐不懂这些,要换了略微晓事的女子,早已脸红心跳了。
他竟能这样硬生生忍着,她曾经好几次清晨帮他铺床叠被闻到令人脸红的气味……也知道这样一个男子要这般忍得多么不易。
只是这些话,她却没法跟小姐说。
若是,他能痴情到不娶正妻,未尝不是良配。好在他上无高堂,亦无宗族辖制,竟是比方公子好说些……
繁丝于是渐渐很少同陆芜菱聊起方微杜了。
清晨起来用过早膳便出发,赶了将近两个时辰的路,终于到了。
陆芜菱还第一次坐这么长时间马车,速度又快,真是颠得七荤八素的,下车都站不稳了。偏繁丝也没比她好多少,自顾不暇,更别说扶她。
罗暮雪便上前来,搀住她,让她把浑身重量放在他结实有力的手臂上,一边低声道:“可要我抱你进去?”
抱她起来不免要露出裙底双足,怕她在众人面前丢脸,所以能不抱才先不抱她。
陆芜菱脸微红,摇了摇头,只是实在站不住,才让他扶着进去,一面低声道:“有劳。”
罗暮雪微微一笑,道:“本待带你去西疆,你这般娇弱,却是难了。”
陆芜菱闻言出神,她很向往大漠长河的景致,路途上受点苦倒不怕,只是若是要去,更要和罗暮雪朝夕相处……这才是她犹豫不语的缘故。
可怜繁丝在后头,却没人搀扶,有几个罗暮雪的亲兵看不过去想去搀扶她,看她一脸坚决又不好造次,只得帮拿行李,还有一人将腰间轻剑取下给她当拐棍拄着走。
好在主婢二人都没吐,这青山绿水,一边是白玉带一般的河,过去就是成片的农田,一望无际的碧绿,令人精神大振,缓了会也就缓过来了。
罗暮雪的庄子上住宅不大,还是前任所留,进去庭院极大,房舍却不过两进院子,有井有花有老杏树,进去的柴扉极得陆芜菱心,配着汪汪叫着冲过来的黑狗,很有乡村野趣。
屋子里就简陋了,没有什么好家具,罗暮雪叫人提前来收拾了,倒是挺干净的,好在罗暮雪叫她们带了被褥等物,还是很齐全。
庄头帮请了庄子里做饭最好吃的媳妇来充当几日厨娘,饭做得虽不精细,但不知是他们一路颠簸腹饥了,还是确实野味香,大家吃得都很痛快。尤其一道狍子肉,香极了。
罗暮雪看陆芜菱爱吃,笑道:“下午便进山给你猎,让你这几天吃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