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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中旬,元安王府修缮完毕。
顾元微与乔暮阳搬出了皇宫,住进了王府。
可卿、可欣也终于回到了乔暮阳身旁伺候。
福新跟着出了宫,成为了王府内院总管事。
张泉再次被金天翊分派到了顾元微身旁,成了王府外总管事。王府的护卫事宜,也都由她安排着。
顾元微心知皇帝派张泉来保护与监视之意皆有,但她与张泉之间,有着份心照不宣的主仆情义,是以,金天翊的决定,顾元微还是打心眼里高兴的。
如今,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上了轨道。
她需要每日按时准点的去上朝,事无巨细地禀报东南三府海上贸易之事。有时候金天翊还会特意留下他们几位皇女,与朝中重臣商议一些机密要事。
顾元微更多的时候,只是作为一个旁听者,除非金天翊点名要她说话,否则她绝不会随意开口。一来,她熟悉商务,可政事方面却不是她的强项。二来,顾元微也没有被这看似繁花似锦的生活给冲昏了头,她可时刻记着,伴君如伴虎这话。她从没有真正的把金天翊看成是她的母亲,她只把她看成一个上司,甚至对于沈砚,顾元微也只是把他看成有血缘的亲人,而不是至亲。
这日,顾元微刚刚下了朝,才入了内院,就见着乔暮阳迎了上来。
还不待他屈膝行礼,她便把他给扶住了,“这么热的天,你出来迎我做什么?”如今快六月了,天气是一日热过一日。
可欣、可卿稍稍落后了几步,把旁的侍从挡在了身后。
乔暮阳在顾元微耳边轻道,“游景来信了。”
顾元微顿时了然,定是什么重要的消息,他才这般急着迎了出来。她一手扶着他,一手揽着他的腰际,“不差这么一时半刻的,回屋慢慢说。”说着,转身交代道,“去备些绿豆糕、乌梅汤,不要跟来伺候了。”
顾元微刚刚把门关上,乔暮阳便一回身,紧紧抱住了她,他的身子在不住的颤抖,“怎么了?信上说什么了?”
“启年,我母亲……她居然……居然……”
他母亲?顾元微被乔暮阳说的一愣,下一刻才想起来,他说的是乔品言,到底什么事,竟然让他紧张不安的,都忘记了他如今的身份?她安稳的抱着他,扶着他一同坐了下来,“没事的,没事的,你慢慢说。”
“她居然私通北真国。”
顾元微听后,虽然惊讶,却忍不住笑了声,她是没想到乔品言还有那么大的胆子,“你与我细说。”
“自在临江与你分别之后,我便与游景取得了联系。为了不让外人起疑,游景便易容成你留在了顾府。后来我跟他说起乔府之事,说你怀疑乔府会有大动作,让游景派人好好盯着。直到我离开临江,乔府也是一切正常……”
“主子,绿豆糕与乌梅汤送来了。”可欣把东西放下后,顾元微便让他退了出去。
顾元微亲手倒了杯乌梅汤递给乔暮阳,“润润喉,再说。”
有顾元微在身旁,乔暮阳也没之前那般紧张了,总觉得天塌下来,也有他的启年给他顶着。接过汤碗,舀了一口,立时皱了眉头。
“怎么了?不好喝吗?”顾元微赶紧尝了尝,很不错啊,酸甜可口。
“不是冰镇的。”乔暮阳说着就把碗搁下了。
顾元微哭笑不得,“喝了冰镇的,我儿子可要闹腾了。”然后亲手舀了勺,送到乔暮阳嘴边。
乔暮阳见顾元微这般动作,心里甜得不行,还管什么好喝不好喝的,当下张了口,心安理得的接受着顾元微的伺候。
两人共喝了一碗,顾元微才接着问道,“然后呢?”
“萧氏被斩杀之前,临江府来了一支外族商队。那商队挨着临江的高门大户推销买卖,旁的人家一般也就光顾一次,可乔府却去了两次,刚来时一次,离开时,又是一次。商队离开时游景便命人跟了几天。因为怕打草惊蛇,跟得不紧。这一跟竟然直接跟到了大锦与北真国边境,然后一夜之间忽然失了踪迹。一打听才知,这附近根本没有什么商队,只有一支北真国的盗匪队,时常冲入边境城池,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乔暮阳说到此,轻轻舒了口气,“游景来的信上只说了这么多,可是,我想来想去,唯有……”
顾元微点头,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乔暮阳说的不错,虽然没有确实的证据说明乔品言私通北真国,但是结合乔暮阳上一世所知,萧氏伏诛之后,北真国进犯,“顾元微”领兵出征得胜而归,自此,满朝文武心归与她,金天翊虽然依旧没有封顾元微为皇太女,但满朝文武对此心照不宣。后金天翊暴毙,“顾元微”顺理成章登基为帝。
而这一世,那么巧萧氏伏诛,北真国的盗匪便两次与乔品言联系。顾元微思量了会儿,开口道,“恐怕立马会有北真进犯的消息传入皇都。”
乔暮阳心头一紧,抓住顾元微的手,“那你岂不是要出征了?”
“我?”顾元微笑着摇头,“你忘了,如今娶了乔暮轩的人,可是金瑞霖。”
乔暮阳顿时舒了口气,放松地依偎着顾元微的肩头,“不去也好,到时候,你把你的私兵献出去,陛下也该对你放心了。再有四个月,孩子就出世了,我希望你能一直陪着我,等孩子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他的母亲。”
顾元微笑着应好,却在乔暮阳看不到的地方,紧蹙着眉头,那一双雾蒙蒙的美目中,透着股凛冽肃穆之气。她搂紧了乔暮阳,心思却飘得有些远,瑾瑜他忘记了,这一场出征之后,金瑞霖与她的太女之争,结局便定了。前一世,她娶了乔暮轩,是以,得到乔品言的帮助,她胜过了金瑞霖,可这一世,乔品言显然与金瑞霖才是一条船的人。那么这一世,又会是鹿死谁手?可惜乔暮阳对于前世金瑞霖的事知道得太少了,不过也无妨,她不可能是上一世的“顾元微”,也不可能是金瑞霖。
今日早朝的气氛,与这天气一样,阴沉沉的,闷得人喘不过气。
顾元微一本正经的站着,耳朵高高竖着,听着身旁的大臣们都在嘀咕今日凌晨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消息。
北真国出兵了,因为这仗来得突然,一夜之间,就把大锦靠近北真国的两大城池沸城与封城都给占领了,如今北真军队正在南下攻打蜀城。蜀城向来被称作大锦朝东北方的天然屏障,易守难攻,可若真是被攻下,那么接下来的局势,可就大为不利了。
早朝的时辰,已超过了约莫两刻钟。向来勤政自持的帝王金天翊,却迟迟没有出现。
众大臣们都不安的交头接耳,探听着消息。
大约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陛下驾到”的高唱声,才飘入众人耳中。
金天翊一改往日的沉稳,步履有些急促,眉头紧锁。
待众人叩拜,三呼万岁之后,她便直接开口道,“相信众爱卿也听闻了北真国入侵之事,然,朕姗姗来迟,却是因为就在刚才,西部边境又传来了一份百八里加急军情文书,西夷诸部落也反了。”
“北真国向来野心勃勃,挑衅之事时常有之,他们出兵攻打,倒还在情理之中。可那西夷之地,部落繁多,又向来彼此不服,他们又怎么会突然进犯?还几乎与北真国同一时间,此事恐怕不简单啊。”镇国侯杜士彬向来简在帝心,是以,她稍作思考,便说出了自己所想。
金天翊点了点头,只做沉思状,却不接话。
“敢问陛下,如今我朝西部战况如何?”莫珍出列行礼询问。
“辽、盛、梵三城连成一线防守,三个守城之将做得不错,彼此照应,倒是没让西夷诸部得手。”
“如此说来,西夷到底不了气候,为今最紧要的,还是北真国入侵之事。”莫珍说着,双手抱拳,双膝跪地,“末将愿领军出征,北御蛮敌,请陛下恩准。”
顾元微听着几人说话,脑子里飞快的转动着。她老早就派了夏侯流云去西北之地经营,若西夷有这么重要的事情,没道理她这里一点消息都没有啊。难不成,是夏侯流云的消息还没有传过来?还是说,夏侯氏根本没有忠心为她办事?”
“准。不过,朕打算御驾亲征!”
“什么!”几位大臣没忍住,惊呼出声。
顾元微诧异抬头,望向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只见她那双皱纹明显的眼睛,微微眯着,威严冷冽,“朕昔日对北真国进犯之事,一忍再忍,皆是因为内有萧氏为祸,朕□□乏术。如今,萧氏伏诛,朕要一举把北真国赶回北之角去!”
“陛下三思啊——”众大臣一同跪下劝谏。
顾元微也跟着跪在地上,余光瞄到身旁的金瑞霖面上,只见她秀长的眉微微抖动着,眼尾一抽一抽的,似激动又似不安?她在怕金天翊御驾亲征?
“母皇。”金瑞霖膝行出列,“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朝中没有您坐镇,便是没了主心骨。还请母皇三思而后行,儿臣愿代母皇亲征,请母皇恩准!”说着,一拜到底,额头抵在地上,久久不起。
顾元微渐渐有些了然,难不成乔品言通北真之事,是金瑞霖知道的?恐怕北真国的来势汹汹另有隐情也说不定。
“请陛下成全儿臣的一片孝心。”金瑞霖得不到金天翊的应答,再次出言恳请。
“请陛下成全宝臻王的一片孝心。”众大臣纷纷加入劝谏的行列。
在莫珍与杜士彬都劝谏之后,金天翊终于点头应允了。
金天翊当即封莫珍为征北大将军拨了二十万大军,命其即日开拔。而金瑞霖则被加封为宝臻亲王、抚军大将军,代帝出征。当然,对于丝毫没有作战经验的金瑞霖来说,一切战事决策,还是由莫珍说了算的。
顾元微对这个结果自然是比较满意的,这个功劳她不能争也不想争。出征打仗,少则三四月多则几年甚至更多,她大可以趁着这段时间,赶紧准备好退路,在金瑞霖旗开得胜回来之前,溜之大吉。
只是顾元微把事情想得太好了,金天翊刚刚把北征之事安排妥当,就直接点了她的名。
顾元微讶异,赶紧收拾起乱七八糟的心思,认认真真的站了出来,“儿臣在。”
“元安王加封为元安亲王,朕拨给你五万兵马,西夷那些挑事的,你给朕好好的去收拾收拾。”
顾元微惊得说不出话来,这……这算是哪一出啊?她哪里表现过她有军事才能了?何况,她是真没有啊,她虽然不怎么怕死,做事也喜欢火中取栗,但是被人撵着去送死,她还是不乐意的。“母皇,儿臣……”
“朕知道你没有行军打仗的经验,但是,人总有第一次的,多去历练历练就好了。何况,那辽、盛、梵三城的守城之将都不错,可堪重用,加之你身边那个杨鸣,朕对你有信心。去收拾一下,两日后启程吧。”
那就是没有商量余地了。顾元微别无选择,只得装得惴惴不安又一本正经的跪地领旨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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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的事,总是能够以最快的速度传入后宫。
沈砚手里把玩的玉如意,从他手中滑到了地上摔得粉碎,“西夷,怎么会是西夷……”
“主子,您……”沧澜心下一紧,赶紧把边上的侍从都赶了出去。
“沧澜,她说过的,只要那东西不出,西夷永远是一盘散沙,谁都会骗我,可她不会,她永远不会。”沈砚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是说不出的温柔与坚定。
“主子,奴知道,奴知道,您冷静点,冷静点。”
沈砚霍地站了起来,一把推开沧澜,转身奔向寝殿,在化妆台最底下的一个暗格中取出一个一手大小的黑漆盒子。
那盒子乌黑乌黑的,表面没有一丝光泽,也没有任何雕饰。若非细看能看清其上的木纹纹路,实难想象,这其实是一种木材。
沈砚白细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么轻柔,仿佛他抚摸的,是情人的脸颊。他小心的,带着难言的不舍,把盒子放到沧澜手中,然后又从梳妆台上捧过一个雕刻精致的红漆描金盒子,“这里头是两块请大师开过光的平安玉扣,你赶紧出宫,分别送到霖儿与元儿手中,至于这个盒子……”
沈砚的视线在黑盒子上停驻,不舍又决绝,“悄悄交给元儿,务必叮嘱她,大军到达西部边境前,她必须带着此物,先行去辽城找一个杨姓玉器师。”
“主子,您是不是多虑了,这东西一出,可真是……”天下大乱了。
沈砚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再睁眼之时,他向来柔润宁和的眼神,阴冷得犹如地狱来者,“元儿若没能长大也就罢了,可她如今好好的活着。即使她们姐妹将来要争,那也是将来的事,如今,我不会允许旁的人来安排她们的生死”
“主子,您三思啊,陛下的意思也未必是……”
沈砚挑着一侧的唇角,冷冷的笑,“毋需多言,听命即是。”
“是。”沧澜应着,匆匆退下。
沈砚收了一脸的阴冷之色,神色缓和清润,一如往昔。他缓缓踱到窗边,推开了窗子,望着满天密布的阴云,过于的闷热,令他的额角都渗出了汗水,可他的心却是凉的,阴阴的,带着寒气。这么多年了,他以为他可以守着这个秘密直到死,可她再宠他,她的心依旧是这般狠,为了这个皇位,她真的什么都能抛下啊。
可是,她金天翊有什么资格决定他的女儿们的生死?
轰隆一声巨响,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
沈砚轻笑着,关上了窗子,身上滴水不沾,雍容又华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