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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令瑶知晓,母亲这一句话问出口,珂儿与许家表弟的事便就此搁下了。虽说她与母亲都可惜这门好亲事,可三姑娘那个性子的确不适合嫁进侯府,虽是有舅舅舅母在,没有人能难为她,可一家主母不是娶进门当菩萨供的,还是个只会惹事生非的菩萨,人家心眼里亦未必情愿。
她只是没想到母亲会提四丫头,莫非是四妹妹近来的转变让她起了心思,“娘,您为何偏要做成这门亲事呢,说起来四丫头与舅舅家可就远了些,而且她到底还小,舅舅舅母未必乐意让表弟等呢。”
白令桐再得宠也是庶出,侯府那样的门第,说个庶子也尽够了,可要是说世子许如清就有些勉强了,何况四姑娘是否是真的转了性,还有些摸不准。
许氏莞尔,“并不是非要说你舅舅家,只是如清这孩子是个难得的,我就想着留给我们家的女儿,原本有了珂儿时,我就满心盘算着将她嫁过去,一辈子顺心享福也是好的,只她不知跟谁学的,竟是养成了个针眼大的心,我便是再替女儿着想也不能害了许家的前途。你四妹妹虽不是我亲生,可也是我一手养大的,你爹爹又那样疼她,若是能有个好归宿,我与你爹爹也就放心了不是。”
大姑娘点头笑应,她知晓母亲这个念头不过临时起意做不得数,四妹妹原先那个性子只有更不合适的,她又想起四妹妹今日的种种表现笑说:“四妹妹如今可真是脱胎换骨了一般,您的一片心她会知晓的。”
“是啊,珂儿与她一比倒是白长了几岁。”
大姑娘笑望着许氏,仔细分辨话里的意思,“娘是觉的这里头有蹊跷?”她瞧许氏无甚表情,又道:“依我冷眼瞧着倒不像,原就是碰着了脑子,有些个失忆转性也算正常。再者,您若是怀疑有人教导她也说不通,她身边那几个若能劝得住她还等到今日么,必是她吃了这次亏记着疼了。您瞧她今儿说起当日那事怕的小脸都白了,虽是在爹爹跟前替珂儿分辨了几句,可心里还泛着委屈呢。况往日四妹妹虽娇纵了些,脑子却是不笨的,都说爹爹宠她,可也要她会讨宠才行,现成的珂儿比对着呢,您倒是也宠她了,可她讨不讨您的欢心,您还不清楚么。”
许氏秀眉微蹙,大姑娘瞧在眼里知晓她这是听进去了,四妹妹这事是透着蹊跷,她也并非没有疑心,只是一家子总共就这几个姐妹,放眼瞧来,也就是四丫头还有堪□□,亲姐妹之间互相帮衬是常事,况将来的际遇也是说不得的。
“罢了,珂儿到底还小,你得空了也多教导她几句,将来只你们两个亲姐妹,少不得你要多看顾她些。”
大姑娘笑应了,她又一针一线描摹起了花样子。
国公府的家学就设在沁芳园与国公府后院相连的一个园子里头,因大姑娘已然说了亲,是以她是不用来的,剩下的便只有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并三哥。因他们姐弟几个入学时间不一,授课进程自然不一样,可国公爷偏疼四姑娘,因她入学晚,竟是叫先生依着她的进度从头开始讲起,也难怪三姑娘处处眼热,这对二姑娘三姑娘来说也是不公平了些。
甚至比她小的三哥令乔,开蒙的书也都读完了,他过了今年也将跟二哥白令楸一起去贵族子弟学堂正式读书。启蒙课原就无趣,又皆读过一遍,是以在座的除了二姑娘坐的比较端正外,其他三个皆是昏昏欲睡。
“下面我们随堂小考。”先生不疾不徐的音调传来,姐弟几个这才有了反应。
随堂小考!四姑娘抑郁了,这先生怎么还有这种嗜好,回家背背书也就得了,就这么几个姓氏有甚好考的。她自小并没上过学堂,所学所用皆是褚老爷亲授,从未接受过这等无用又无趣的正式教育,授些个经世之道也就罢了,偏又是最基础的小孩子学问,她觉的她两世的耐心都要被磨光了。
启蒙课是为四姑娘开,考试自然也是针对她,她目前正在识字阶段,也无非就是考考字迹而已,其余三个倒是熟门熟路习以为常,虽不情愿也没抱怨,连一向与她做对的三姑娘也很是配合。
她只好耐着性子写字答卷,她自四姑娘之前的书本上看见过她的笔迹,虽然也算不得甚笔迹,但其难度之高还是无法企及,她自认没有模仿的能耐与耐心,只是稍作幼稚生疏之态,估计先生瞧见了还是难免惊艳一番。她正仔细着呢,离她最近的白令乔却突然扔了个纸团过来,四姑娘也是机警,趁先生转身的当口迅速攥在手里,心里还纳闷呢,瞧这小五哥呆头呆脑的没成想还挺大胆,莫不是给她递答案么。
呦呵,四姑娘看了一眼手中的纸条,立时不抑郁了,好似发现了什么新鲜事儿,她以为照之前四姑娘那个人品,该是过街老鼠一般的,居然还能有人帮他,虽然她现在也用不着,可还是对白令乔有了关注的心思,这小子有前途啊。
待试卷交到先生手上的时候,三姑娘的一丝得意之态被四姑娘收进眼中,原来好戏在这呢,四姑娘顽劣,功课自然提不起来,这种随堂小考当然不会好,还是为四姑娘一人开设的课程,有嘴都说不出理。
真是千头万绪事事恼人,就几个小娃娃也能生出这么多事端,可是小乔哥又为什么帮她呢。四姑娘胖抓支着脑袋,静静等着先生阅卷,课堂里一时异常安静。
只是静无好静,一个稍显尖细的声音传来,师生几个的注意力皆被引到了屋门口。
“圣上有赏!”
一名宫中内侍手拿托盘立在门当中扯嗓一喊,从先生到几个哥儿姐儿皆傻了眼。莫说一个国公府小小家学,便是外头正经国学也几乎没遇到过这种阵仗,圣上赏赐内侍亲至,跟接旨也差不了几个意思,按说国公爷亲来也是当得。
还是四姑娘先反应过来喊了声先生,这才由先生率先上前接赏,小内侍倒也客气,他将忙着下跪的先生拦住,道:“先生无需多礼,不过是圣上私下赏几个哥儿姐儿些小玩意,不用下跪磕头的,若非如此我也不必来此了,早就请国公爷出来接了。”
他如此一说,师生几个倒是更纳闷了,这不年不节无缘无故的,圣上怎会突然想起送东西了。四姑娘瞧在眼里眉头一跳,已有些预感此事可能与她有关。
果不其然,那小内侍笑看她一眼这才又道:“圣上说了,哥儿姐儿们读书辛苦,每人赏几样纸笔砚台等物以资鼓励。”他将赏赐之物一并交与先生,“也不独咱们家,外面的学堂一并许家的哥儿姐儿也皆得了,也是记挂着咱们家世子并许家世子伴读有功,四姑娘可在?”
小内侍作势朝屋里张望几眼,诸人的眼光顿时又移到她的身上。四姑娘心有疑窦却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应了,小内侍打量她几眼颇有深意道:“圣上还言说,白家四姑娘大病初愈,特另赏贡品徽墨一枚以示宫中挂心之意。”
四姑娘闻言顿时如芒在背,她不回身都知晓,三姑娘眼中正有无数小刀片朝她袭来。说到徽墨,没有人比她清楚其中的价值。天穹承平近百年,文人墨客皆追求四宝华美,而墨者当数徽州,各制墨名家挖空心思,在雕刻用料上极尽精美奢华,价格更是被炒到离谱,贡墨中更有熊胆龙脑,彩绘镀金,估价上万两都是有的。且她方才瞅了一眼墨盒,倒像是先帝一朝所供,到如今已是存了几十年,这礼送的委实骇人了些。
圣上既赐便没有回绝之礼,可这玩意她要是收了,全京城的太太姑娘们都要恨的牙痒痒,家里这几个更不必提,至少近期内,她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了,这哪是赏赐,这分明是在黑她!
内侍走后,三姑娘眼中的嫉恨不平之意更是不加掩饰,二姑娘虽默不作声,可一双眼就没离了她手里的锦盒,连先生都缕着一把白须不时打量,倒是小乔哥还把持得住,虽有几分羡慕之意,可那绝不是为着这块墨,便是这块墨价值几何他也未见得清楚。
四姑娘毕竟不是之前的草包芯儿,脑袋一转便有了主意,她笑盈盈对先生道:“先生,圣上看在父亲与先生的面子上赏下这块墨,原是借了我的名义罢了,京中子弟皆优秀,便是家中兄姐也是佼佼,我委实不敢独享,我提议将它供在我们书堂里,以示圣上厚爱勉励之情,您看何如?”
先生捻须点头,“好!四姑娘提议甚好,圣上家国百忙之中,能念及我辈中人,期望勉励之意尽在,便是你们手中的纸笔砚三宝也可摆在桌案上,日夜观摩以励己心,如今我小小课堂中能有御赐笔墨纸砚四宝,亦是我们读书人的无上光荣啊。”
先生一番慷慨激励,倒是令姐弟几个胸中澎湃,一时将那些个小心思也抛之脑后,仿佛一群将上战场的军士,大有不死不休之意。四姑娘偷偷松了口气,虽说此举不能解了十分困境,倒也做得几分功效。
被这样一耽搁,已是早过了放学的时辰,先生也将小考之事暂时撂下匆匆放了学,哪成想先生前脚刚走,后脚便有太太身边的秋葵前来回话。
“太太吩咐哥儿姐儿下学后去老太太屋里说话。”
怎么突然要去老太太屋了,姐弟几个互望一眼,均不知所以。前国公爷去的早,太夫人寡居多年,又喜静,每日连请安都是要免了的,四姑娘自醒来还从未见过她,突然要见,心里便开始犯嘀咕。
“娘可说为什么了?”三姑娘问了一句,脸上明显不耐,“我正打算荡秋千去呢。”
这个三姑娘!秋葵嘴上不好说什么,心里却不住叹气着急,三姑娘仗着太太的宠,自来与老太太不甚亲近,实则府里上了年纪的人哪个不知晓,老太太当年在府里头也是说一不二,便是老爷太太还要随着她老人家的意呢。如今虽说不问世事,可但凡关系到府里头大动向的事,还不是要得了老太太点头才做的数,大姑娘二姑娘自不必说,便是最不懂事的四姑娘还知晓敬重她老人家呢,偏偏就是三姑娘二公子,不知是与老太太犯了什么冲。
“太太只道让哥儿姐儿们过去,不过听冯妈妈话里的意思,好像是宫里头放了赏。”
还有赏?四姑娘连叹气的余力也没了,刚刚压下去的赏赐风波又重新翻一回,三姑娘饱含疑惑的小刀子眼神再次朝她袭来,只要秋葵再多一句嘴,她怕是立时就能扑上来挠她。连一旁小乔哥都咬着手指头,不时偷瞄她几眼,好奇之余亦有几分担忧。
四姑娘目视前方只当作没听见,她这心里已是万分肯定,她确然是被人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