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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未到底也没再多说什么,将一杯清茶一饮而尽后便告退离开。令桐默声将茶具收了,又寻了本书漫无目的的翻看起来,冉于飞一直默不作声,将方才的折子一本本看完后,天也渐渐黑了,俩人用过晚膳后,冉于飞才开口,“随我来。”
令桐随他进了寝宫,熟门熟路的寻到她的专用软塌,随手拿了个果子,便半躺在榻上啃果子,还十分客气的问他要不要吃。冉于飞翻了翻白眼,原本有些郑重的表情以及想要问她的话又生生收回。
“起来!”冉于飞没好气,“刚吃了那么多就躺下,也不怕再吃成个包子。”说完也不等她反映,上前就拉着她的手硬拖了起来。
不想他突然用力,令桐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手中的果子便直冲冉于飞的脸砸了过去,虽说她经常这样‘阴差阳错’的故意整他,但她发誓,这回真不是故意的。
“嘿嘿……”令桐十分抱歉的冲他傻笑,“你别动啊,我去找帕子。”
冉于飞就这样黑着脸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脸上粘腻之感让他几欲抓狂,令桐无头苍蝇一样满屋子找帕子,后来到底也是没找见,就在冉于飞脸上的汁液快要干了的时候,她才极不情愿的掏出自己的帕子,沾了点水帮他细细擦拭起来。
由于这次失手砸的比较狠,正经是冒犯天颜的大罪,是以令桐擦得格外虔诚,讨好之意再明显不过。俩人身高相仿,呼吸相近,冉于飞直愣愣的看着她,这怕是为数不多的与她正面相近的机会,包括将来,他的个子一点点窜过她,每次与她站在一起,只能低头俯视,她总是低垂着眼睑,令他无法窥视她的内心。
但他越是探究越是迷茫,这不是他所认识的白包子,他心里肯定到,可她就这样明明白白站在自己眼前,不是白包子又是谁呢。
“嘶……”冉于飞捂眼,“你戳到我眼睛了!”真是笨透了,他一把夺过她的帕子,自己擦了起来。
好吧,这回她是故意的,谁让这个小屁孩用那种眼神瞧她,可是,你擦完了帕子要还我啊!
冉于飞自行擦完,若无其事的将帕子攥在手里,无视她那吃人的眼神,一本正经的问道:“那些话是谁教你的?”
“呃……”令桐愣了片刻,“我自己想的啊,也不知晓对不对,瞧元辅那脸色好像不太好。”
当然不会好,连他都吃了一惊,这些根本不是她一个小孩子该有的想法,元辅听了能好的了么,“以后不要乱说话,有了什么想法先与我说。”想起孙未眼中的危险,冉于飞就一阵后怕。
其实令桐之所以这样冒险,除了有她不能说的理由,并非没有道理,“崔候的密折你可看见了,可见有些事并不能轻易瞒过他去,折子前脚送来,他后脚就跟过来提醒你,至少证明这些侯门大族的一言一行皆在他眼中。元辅眼下如日中天,朝中为他马首是瞻,便是民间的名声也很不错,但他同样也是骑虎难下,再过几年他的地位可就尴尬了。”
冉于飞眸中一亮,看她的眼神透着激烈,可她依旧沉静无波,半分异样也没有,好想她原本就是这个样子,之前的她全是他的错觉。
令桐并不在意,她早就做够了之前那副样子,有些话也是时候与他说一说了,“你可想过,待你接手朝政的时候,会是个怎样的摊子么?”令桐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径自道:“元辅有经世之才,你若能信任他,有些事放手让他去做,他会还你个不错的局面,当然,前提是他没有私心又愿意放手。不过,历来的辅臣结局通常都很尴尬,他是个什么结局就单看他存了多少私心了。”
令桐的意思冉于飞明白,他的掌控欲与防备心太过明显,终究会导致君臣离心,但是她一再强调私心,莫非有些事是他也不知晓的,冉于飞不得不一直盯着她的眼睛,哪怕能扑捉到一丝一毫。“你是让我放开手?但这其中的后果你可知晓?”
“最坏也就是让他架空了你,做个傀儡罢了。”令桐对着他瞬间冷下的脸微微一笑,“但是以你的才能,他要做的到怕是不容易,所以,你还有什么放不开的呢,用人要用到实处,你这样防他,还是少了几分帝王的胸怀。”
“你想跟我说什么?可是海禁一事?是瑞国公与你说了什么?”冉于飞逼近她,她今天这一番表现,说她没有目的,打死他都不信,只是她一个小女娃娃能有什么私心,让他不想到瑞国公身上都难。
令桐也没有躲闪,迎向他逼视的目光,“是海禁没错,但与爹爹无关,他一个闲散贵族,操这种心他犯不着,你我如今也算的一条绳上的,有些事要商量着来不是,先听我说完,看看是否可行,做不做还在你。”
“好,你说。”
“关于海禁一事大家都避而不谈,可这其中的好处怕是谁都清楚,你只瞧元辅今天的反映,也知他并非没有动心之意,可见如今的朝局已经迫使他动过这个念头,今冬的灾难只是个引子,说到底这赈灾的银子能有多少,再有崔候一事,他睁只眼闭睁眼做个顺水人情又能有多难,这一切只能说明一点,国库的情况已经比我们想象中要严重了。新皇上位头几年,正是用银子的时候,他能支撑这两年而没闹出太大的乱子,已是不易,何况还有北戎在西北蠢蠢欲动,西北的战事随时都能爆发,到时候可就不是从牙缝里挤点就能解决的。”
令桐站累了便坐在椅子上,寻了个舒适的坐姿又继续道:“即便这些大小问题都能应付的来,可待你接手的时候,还能留给你多少,而且你执政之初,有些事很难做的顺手,不如现在放手让他来做,我相信,他最终会同意的。”
冉于飞狐疑的看着她,她到底哪来的自信,这种大事在她说来就这样简单,连他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她说元辅同意就同意,但是再瞧她智珠在握的模样,冉于飞也不觉开始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就拿今天这事来说,从她口中无意识的说出来,是比他来说好得多,而且他也的确没虑到这一层,只冲元辅那个反映来看,她这明显是在替自己冒险,且不说她是存了什么私心,至少目前看来,他是受益者。
想到这,冉于飞有些复杂的看着她,好多话到嘴边却没有问出口,转而道:“有些事只限你对我说,对其他人要缄口,可知晓了?”
令桐又抓了一个果子,满不在意的点点头,“崔候的事,你打算怎么跟太后交代?”
冉于飞突然有些古怪的撇撇嘴,“还用得着我交代么!”
令桐扑哧一笑,“看来这事连你都知晓了啊,倒真是不用你交代了。”
太后跟元辅大人的暧昧关系,令桐早就瞧出来了,不过看在孙未还未因私废公的份上,也就没怎么关注,但瞧冉于飞这副吞了苍蝇一样的表情,令桐莫名的想笑,又不是他亲娘,他用得着这种反应么,何况太后三十出头的年纪,有些春心也数正常。
“不准吃了!”冉于飞恼羞成怒,又要去夺她的果子,“眼瞧着就要就寝了,还吃这些个寒凉之物,小心又闹胃疼。”
令桐不情不愿的将果子扔了,这小屁孩如今倒是不同她闹了,可是管她管的紧,比个老嬷嬷还操心。“那我回宫了,你早些睡吧。”
令桐伸伸腰,正要往外走,却被冉于飞叫住,“白包子,天儿这么晚了,又下着雪,到延禧宫还好长的路呢,御撵怕是不太好走,还是留在这吧,何况你那个延禧宫不比朕的寝宫,冻出个好歹来,可让我怎么跟权哥交代。”
令桐站住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反正有时天色太晚,她也会在此留宿,冉于飞的寝宫还专门给她预备了小床,何况她也实在不想回那个阴森森的延禧宫,她总觉得,整个皇宫除了乾元殿,真是处处阴森。
想到这,她又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好吧,圣上一片体恤之心,我也不好辜负了,就这么决定了。”
令桐说完就进了净房,冉于飞瞧着她的背影,嘴角不自觉上扬。
这一晚,冉于飞又迟迟不能入睡,今天的话题让他无法不思虑,还有令桐突然的转变,不对,应该说她这一年多都在渐渐转变。她变的话很少,变的爱看书,自从他偶然间发现她对财政有兴趣,他这才寻了各朝的财政资料来给她看,所以说她今天的表现并不能算突然,或者这些想法真是她自己想出来的,或者她就是在这方面有天赋也不一定。
冉于飞越想越睡不着,侧身看了眼早已熟睡的令桐,又轻轻摇摇头,起身慢慢来到她跟前。微光中,他描摹着她的脸,拼命想透过这张轮廓日渐分明的脸来探询一二,他瞧的入神,手指不自觉的抚上她的脸颊,嘴中无意识的轻念道:“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