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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落下几声鸟鸣,四处显得极为寂静。
非衣出手挟持玄序之前,必定是有一番犹豫的。目前他已拜投在吴仁门下,吴仁极为看重玄序,视玄序为忘年交,若是他出手对付玄序,就必需要有承担吴仁怒火的勇气。
其次是闵安的心意。非衣一直知道她的小心思,时常抑制住自己的酸涩之情,才能从容面对她。
最后迫使非衣动手的理由,却是李培南的谕令。李培南以世子身份连夜发放火漆密令,责成非衣带队搜寻闵安的踪迹,从而能抓捕到闵安身边的朝廷要犯。
非衣在早先几日,向李培南讨要闵安的归属处置,李培南却不放手,并请出祁连雪牵制住了非衣的精力。随后王妃忌辰来临,非衣因奉茶误伤了马老夫人,自发走进马府请罪,有意远避世子府的是非,任由兄长扣住父王不放。
日后宫廷若是发起声讨世子欺纲枉法目无尊长的谏议,就不能发落到他头上。
非衣打定主意,尽力躲避,借口为马老夫人守灵,一连数日留在马家祠堂里不出来。马家人不敢怠慢他,锦衣玉食的伺候着,世子府总管还得一天跑两次,专程来马家给非衣请安。
说是请安,实则是催着非衣回世子府去。
非衣当然不愿意回去,府里留着处置父王的大麻烦,他一回去,兄长必定是将父王推给他看管。
非衣在马家祠堂里闲适歇息了几晚,李培南突然亲自来了。进门时,他穿着紫色锦袍,衣摆绣着金线章纹,外面拢着一层罗纱蔽罩,气势十足的威严。非衣回头瞥了一眼,就知道李培南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连夜过来,又穿着礼服过来,可见是发生了要事,才能迫得李培南走得这样急。
“闵安逃走了。”李培南不含糊,径直说了结果。
“不是正中世子下怀么?”非衣冷淡回道。
李培南将近侍留在祠堂外,隔开马家人耳目,坐在张放摆放的椅子上。非衣站在窗边,看着模糊的月色,可是心里始终亮堂着:闵安出逃,对他们有利。
非衣作为帮手,参与了李培南追捕朱沐嗣的计划。朱沐嗣为人狡诈,次次逃脱了搜捕,前后与世子府、衙门势力相斗三回,竟然没落到下风,每逢追兵赶去,他都能跑得不见踪影,为此,李培南费了一番心思,要将他抓捕到案。
李培南先是考虑引蛇出洞,可惜又舍不得用闵安作饵,逼迫朱沐嗣出现,遂作罢。接着,他撤去围堵在乡野各郡的守军,暗中查访村郡之间是否有外人往来的动静,也未获得消息。直到最后,他只能从闵安身上打开缺口。
闵安熟知化名为玄序的朱沐嗣的习性,跟着她,或许就能找到朱沐嗣。
李培南将这项重任交到了非衣手上,不管非衣是否愿意接受。非衣推拒时,他就说:“抓人和审问,你选一个。”
非衣考虑再三,选择了伤害力道较小的抓人环节,他多少存了私心,不想事后闵安冲他发作一腔怒火。李培南自然也懂得非衣的心思,可是严峻的事情,总得有人去做。
于公于私,李培南都要抓到朱沐嗣。他给非衣下了死令:“都察院二审之前,一定要抓到朱沐嗣。坏了楚州举贪案,我拿你顶罪。”
非衣想起以前曾答应过兄长,要自行承担一半得罪闵安的后果,就利索应了命令。李培南唤衣久岛去找闵安,以各种借口邀请闵安外出玩耍,趁机督查闵安的动向。他派出侍卫守在闵安身边,一是保护二是跟踪,不过他的私心很快就被非衣看穿了。
非衣落井下石:“我抓回了朱沐嗣,世子要看得紧些,对付他别手软,多想想,如果从他嘴里套不出举贪案的供词,后面世子府的颜面就搁不住了。”
李培南冷冷道:“不劳费心,早去早回。”将他从柳玲珑身上问到的消息传给非衣,就此支使非衣动身去找闵安。
非衣果然寻到了牧野郡,打听清楚了玄序的动静。他出手抓捕玄序时,特地避开了师父吴仁,唤暗卫制服了车夫,自己钻进了车厢里。
车里坐着一名面色沉静双眸清朗的少年公子,未见一丝惊慌之情,似乎早已有落进敌手的准备。
非衣朝着端坐的玄序抬抬手:“闻名不如见面,久违了,朱公子。”
玄序还礼,稍稍让开一旁的座位,对着车门外说:“车夫不懂任何内情,是我请的一名村夫,放他走。”
非衣敲敲车门,暗卫将车夫拎到林子里,耳提面命了一番,再放他离去。车夫拿着非衣的赏银,忙不迭地跑回牧野郡,举家搬向州外。
车厢里的玄序很沉得住气,不问任何缘由,只说了一句:“闵安不知我底细,万事与她无关,烦请二公子多护她周全。”
非衣淡淡回了一句:“你即将落进世子手里,是生是死难得预料。闵安那边,还是少操些心吧。”
玄序微微一笑,再不答话。他纵然能使出千万条计策,手上的功夫却没有一点,在敌对者面前,保持气节的从容,是他极力想做到的事情。
非衣点了玄序的大穴,将他放进一口装满了冰块的箱子里,以冷藏食材的名义悄悄运进了世子府。
世子府里已经收拾出了一间地下室,准备齐全了刑具。
李培南打开箱子,看见伏睡在冰中的男人竟是一名肤白脸俊的少年,恨不得一掌劈落下去,就此了结他的性命。他坐在锦缎华椅中,踩住箱子一角,将左臂搁在支起的膝上,朝下看了许久,一种比冰还有寒冷的感觉落在玄序脸上,迫使玄序睁开了眼睛。
他最先看见的是李培南的脸,以及墨刷的眉下,一双蕴含了杀意的眼睛。他还没动,李培南已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剑,抵在了他的咽喉上。
“为我所用,可愿意。”李培南并非是在询问,反而像是在下结论。
为世子所用,就必须转头对付账本上行贪的官员,至少要落下一些口供,可以破开彭马党那张遍布人脉的关系网。
反言之,若是不愿意投靠进世子一派,必定会被他所杀。
所以李培南省去了前因后果,直接问玄序的心意。
玄序忍住彻骨的冷意,从短剑利刃下抬起头,慢慢支撑着坐在了箱子里,说道:“我答与不答,于世子而言,没有任何区别。”
李培南突然持短剑对准玄序的左肩胛,用右掌一拍剑柄,送短剑刺入玄序的骨□□隙处,又将玄序钉在了打开的木箱盖上。
“想清楚了再回答。”李培南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手上动作更是不起半点颤抖。
玄序痛得唇色发白,他知道落进李培南手里必定要吃苦,但是没想到苦痛竟然来得这样直接。
“不愿意。”玄序哑声说。
他若说愿意,下一步就是要写下状词,单独将他收押进监牢,可也使他失去了请动救兵的筹码。
救兵一旦知道他投靠进了世子阵营,与他们所持的力量刚好相对,只怕退避得更快。
李培南倒是不忧虑玄序的回答,正如玄序所说的,应不应没有区别。他朝侍卫说道:“锁起来。”侍卫连忙打开机括,将左肩鲜血淋漓的玄序捆进铁链中,又绞起链子,将他悬挂在半空里。
伤口的血一点点落下。
李培南最后吩咐道:“留他一口气,不能死。”侍卫点头,用药汁维系着玄序的一条命,但也没有放松看管与折磨。
世子府里一切景况如旧,只是新漆的唯吾院走失了主人,而李培南的脸色又不那么好看而已。
后院有一处幽雅的竹斋,花香渺渺,清风玉露相伴,不时有鸟雀振翅飞过,给静寂的石塘增添一丝热闹气息。
李培南每天都来探望养病的萧知情,萧知情拥被而坐,脸上恢复了血色。李培南走进门时,新擢升的婢女正在喂药,萧知情看见熟悉的身影从竹帘外转了过来,心下一喜,扬脸就要唤上一句,婢女没提防她的动作,药匙失去了准头,泼洒了一匙药。
李培南对着身后跟进的管家说道:“撵出去,再换一个伶俐的进来。”
婢女慌忙行礼,还来不及收拾撒泼的汤药,就被管家硬扯出了门。管家打发婢女进柴房拾柴火,又请来手脚一向稳健的莲叶回屋伺候。
莲叶还未到时,萧知情挣扎着要下床向李培南行礼,李培南站在帘幕外说道:“免了,好生养病,不要乱动。”她撑住床沿,就势微微低下上半身,行了个拜礼。
李培南再唤:“以后都不用行礼,这话说出去就是成令。”
萧知情微微一笑:“学生谢过世子。”
李培南点点头,萧知情咳嗽了一声,说道:“连日闷在屋里,骨头酸痛得厉害,不知世子可否批准,让学生外出秋游一番?”
李培南先问过她的病情,听说是无大碍,应了她的要求。
萧知情又请求道:“学生许久不知外面的景况,世子能否做回东道,带我游历一次?”
李培南微微沉吟,随后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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