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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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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夜过后,山南粉白的杏花落成了一片未融的雪,原本清淡的香气也醉得人乐不思蜀。暖阳下,坐落其中的杏林村像是个风流的公子哥,花天酒地,纸醉金迷,整日将头埋在少女白皙粉嫩的温柔乡中,媚笑映红,香汗湿衣,实乃羡煞黄粱。

    只是这黄粱美梦之中,还夹杂了一抹艳绿。

    “绿萝!”夏饮晴猛地惊醒,只觉四肢发软,背后生疼,不得已倒回了床上。

    “哟,见到我这么开心呢。”绿萝妖魅地笑了笑,“昨夜我并未昏迷,只是服下能令躯体沉睡但意识清醒的‘凝冰散’,知道你不仅替我解了毒,还护住了我的清白,所以暂时不会杀你。”

    夏饮晴死里逃生已是知足,至于之前绿萝说的什么会保自己安危,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她无力地躺在床上,环顾四周,感觉似曾相识,问道:“这是哪里?”

    “育德居,是孙思邈老前辈的住所……”绿萝叹了口气,“生前的住所。”

    夏饮晴曾与孙老神医有过几面之缘。因为相隔不远,所以折笑宫大小病症都要前来求医,也会时不时地带些蔬果上门拜访。四个月前,她听说年过百岁的老神医已寿终正寝驾的时候,心里还有些难受,却没想到绿萝的脸上也挂起了一丝失落。

    “没什么好惊讶的。虽说老前辈与我教背道而驰,还对我教多加指责,但他的炼药之术的确无人能及,寒蛊烈毒无不能解,令我教中人心服口服。”绿萝道,“昨夜我见你那小妹妹伤得很重,本想附近只有此处能为她疗伤,不料老前辈竟已驾鹤西去。”

    “梨儿?她在哪里?”夏饮晴忽然起身,却又一次倒回了床上。

    “在隔壁的屋子,由老前辈的关门弟子苦木照料。”绿萝道。

    “苦木?肥头大耳的苦木?他能医得好人?”夏饮晴反倒更是担心了。

    “不清楚,至少你那小妹妹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绿萝在床边坐下,伸出手指,在她的颊上勾了一圈,柔声道,“瞧你着急的样子,也是可爱得惹人疼呢。好好的美人儿怎么会想着扮成男装,真是不懂怜惜自己。”

    夏饮晴四肢无力,只能用力扭头作为反抗。

    见此,绿萝笑得更媚,低俯下身,将脸贴近了她的耳边,口吐芳兰道:“既然我们两清了,今后再见,我还是会杀你的。毕竟要杀掉你这样的小姑娘已经很可惜了,要是还不让你死在我手里,我会心痛的。”在一阵摄人魂魄的笑声中,绿裙微摆,飘进了屋外的阳光。

    “真是个疯子!”夏饮晴叫道。

    “的确是个疯子!”突然从门外迈进了个圆头圆脑的胖墩,似是比夏饮晴还要生气,直奔着床边的架子翻了起来,“她自幼就心脏不好,多亏有高人传深厚内力护住她的心脉,才保全了她这些年的性命,但她么敢一下子就将那股内力用去大半?还搞了一身外伤?真是个疯子!”

    他说的当然是秋梨,只不过不是夏饮晴印象中的秋梨罢了。

    夏饮晴勉强翻了个身,诚恳道:“苦木麻烦你……”

    “哇靠绿萝不是走了么!这儿咋还有个人呢!”苦木吓得一连数步退到了门边。

    “你不是刚还接了我的话么?”夏饮晴道。

    “咦,对哦!”苦木一脸惊喜,“你认识我?”

    “我不但认识你,还知道你之所以叫苦木,是因为你除了炼药什么都不会,尤其不懂怜香惜玉,所以孙老神医给你起了个和尚名字,方便你以后出家。”夏饮晴道。

    苦木将肥嘟嘟的脸皱成一团,想了想,道:“你谁啊?”

    “我是折笑宫的夏饮晴,来拜访过几次孙老神医。”夏饮晴道,“麻烦你救救梨儿。”

    “救死扶伤乃师父生前所追求,更何况还是熟人,我自会尽力。但你那疯妹妹受得内伤要比外伤严重,我现在只能保证接好她的手臂,至于心脉的旧伤……”苦木猛地顿住,“等等,你叫夏饮晴?”浓眉急皱,脸上横肉尽数垂下,将本就不大的眼睛挤成了一条细缝,盯着夏饮晴,严肃非常,时不时眼角微颤,仿佛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夏饮晴被他看得有些别扭,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想起你来了。当时我在炼一种奇药,需要处子之血,恰巧你师父带着你来看病,我就问你要来着,你非但没给我,还特使劲地扇了我一巴掌,骂完我是流氓就跑了。”苦木道。

    “你个流氓还好意思说!”夏饮晴怒道。

    “我……哦我明白了,肯定是你理解错了!”苦木恍然大悟,“处子之血处子之血,只要你是处子,身上的血都是处子之血。要不是当时我年纪小不懂事,莫名其妙就被一大妈占走了便宜,我早就从自己身上取了,谁稀罕你的。”

    还有大妈占你的便宜?夏饮晴话都到了嘴边,却因当年误会了他而有几分自责,只得收住,转而道:“你要你能医好梨儿,要我把全身的血都给你也可以。”

    “干吗,整一锅拿来煲猪血汤啊?”苦木似是想起了什么,“不过,我倒是需要一味药材,你就趁着你那疯妹妹昏睡的时间去替我采回来吧。”

    “什么药材?”夏饮晴道。

    “在村子西边的凌天崖顶,生着一种淡紫色的六瓣奇花,名叫‘凌茉花’。生在地上的凌茉花每隔一个时辰便会转变颜色,淡红色时,敛毒于内,可以采之;淡紫色时,散毒于外,一经触碰,必死无疑。”苦木脸上的横肉一紧,“只采淡红色的花,切记。”

    “记住了。”夏饮晴注意到他的表情不大对劲,问道,“你哪里不舒服么?”

    “怎么,难道我不舒服了你还能把我医好么?”苦木没好气道,“快起来去采花!”

    此时此刻,夏饮晴只觉得苦木的名字起得实在贴切,不由对孙老神医更是尊敬。要是放在从前,她早就把苦木揍成个球踢出去了。如今秋梨的命全掌握在这个球的手上,她只好忍气吞声,反正等他医好了秋梨再踢也不迟。

    她再次尝试起身,仍是动弹不得。

    苦木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闻了闻,随手丢在床上:“吃完再运几个周天的功。”从床边的架子上拿起一个小木盒便走向屋外。

    “吃几粒?”夏饮晴艰难地拔出瓶塞,一股淡淡的甜味扑面而来。

    苦木顿住脚步,眯了眯眉毛下的两条细缝,不耐烦道:“忘了忘了,你看着吃吧,反正吃不死。”转身走出屋门,在隔壁吼道,“吃完就去采花,别偷懒!”

    他真的能医好梨儿么……算了,事已至此,死马当作活马医吧。夏饮晴叹了口气,倒出两粒药丸服下,接着开始运功疗伤。不消半刻,只觉浑身血脉通畅,虽有背后的刀伤隐隐作痛,但走动无碍,可见药效之奇。她找苦木要了一身干净衣裳,心道是要登崖,便找出一盘麻绳别在腰间,走出屋门,向西而去。

    没走几步,她就被阳光下的杏林融化了。满目暖白飘洒而落,似是温暖的怀抱,将人身上的戾气一扫而净。她想要在这拥抱中赖上一会儿,却没有允许急促的步伐稍有停留。走到街上,她瞧见前面有许多村民围在一家酒楼边指指点点,中间隐约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走近才发现,原来是酒楼已被烧得面目全非,除去牌匾和几根柱子皆如黑炭。

    记得昨夜计不灵提到应天镖局的人在杏林村喝得烂醉,想必就是这里了。她不由心中生愧,若不是为了救自己,计不灵便不用去说那些将人引走的话,这酒楼自然也不会被烧。

    她感觉自己像是个游街的囚犯,低着头在人群中穿过。就在这时,她听见一位老婆婆给身边的人说道:“你们听说了没啊,这火是李掌柜自己放的!”

    掌柜自己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