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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那个夜晚，我给妻画了最后一幅画，说，眉，这是我给你画的最美的画。这都是女道指使我说的，她告诉我，只要我说了这样的话，妻就会迫不及待的把它变成一块人皮披在身上。
女道其实是一个驱魔道士，她会传心术，她一面假装和我卿卿我我，一面用传心术告诉我，我的妻是一个妖，一个披着画皮在人间游荡的女妖。我不相信，女道叫我悄悄蹑迹在屋后的窗外，窥视妻的动静。我发现，我离去不久，妻就迫不及待的把那张最美的画像铺在床上。
然后她叫，小翠。丫环小翠应了一声，推门进去，问，少奶奶，您有什么吩咐？妻说，小翠，你想脱离丫环苦命，过上幸福的生活吗？小翠吓得跪在地上，说，少奶奶，您别赶我走。妻说，小翠，我不是要赶你走，我想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比我还要好的幸福生活。小翠说，不，小翠哪都不想去，只愿服侍少奶奶。妻把小翠招到跟前，说，小翠，你的心。她把手掌放到小翠的胸前，又说，对我很忠诚，这我知道。但是我没有办法，我需要你的心。说着，妻变掌为爪，慢慢探进了小翠的胸腔，掏出一颗血淋淋的心来。妻对痛苦万状的小翠说，小翠，我会把你的魂灵托世到富贵人家，你安心去吧。
妻转身，把小翠的心放在画像上方，慢慢握拢在掌心里，血从指缝里流出来，一滴一滴的落在画像上，迅速散开来，融进了画像里。而后，这画像就变幻开来，慢慢化成一张美丽的人皮。这时，妻将手放在额头，我看见，她把脸慢慢撕开，一个翠色的骷髅从里面钻了出来……
我张大嘴，把拳头紧紧的塞在嘴里。骷髅举起那张美丽的画皮，像抖衣服一样振了几下，然后披在身上，画皮便收拢幻化，骷髅又变成了我美丽的妻。但是这个妻的脖子上，却多了颗小小的黑痣，那是我特意在最后的画像里点上的，我完全相信了女道。
我兽扑爬行，惶惶骇怕地逃离了。我听从了女道的安排，设下了圈套让妻找女道决斗，可是当她们决斗进入白热化的时候，我没有用短剑刺杀女道，而是用蝇拂刺入了妻的胸膛。
我永远无法忘却妻痛苦的神情，当她哀怨地对我说，我那么的爱你。那一刻，我就后悔了，我发现，我也爱她，是她和我度过了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光，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含情脉脉地看着我给她画像……
我不但破除了她留在人间的法力，也在她的幻界，击碎了她的生命。
所有的幸福时光将不复存在了，妻的身体开始消散，化成了一道白色的烟雾，绕缭而去。我不甘心，我踯躅而行，一路追赶而去。烟雾消失在一座白色的房子里，我跟了进去，然而就在我进去的瞬间，房子的门突然消失。这是一个四周封闭的屋子，没有门，没有窗，墙壁坚韧如白金。
我身子里的疯乞说，痴汉，你上当了。
烟雾慢慢收拢，朦朦胧胧现出一个身体，一个躺在冰床上的身体。我愕然发现，这身体就是我的妻。妻坐了起来，惘然的看着我，她眼里，有种不可诉说的祈望。我惊喜上前，疯乞定住了我的脚，说，别再上当，她在诱惑你。我开始犹豫，疯乞说，只要将她最后的幻术击灭，我们就能脱离这个封闭的冰冷的房子，回到温暖的人间。我又动摇了，说，怎么才能击灭她的幻术？
只要你放弃爱，将她杀死。疯乞突然从我身子幻化出来，指着冰床上的眉，指着我的妻说。
我望着眉，望着我的妻，她惶惑的看着我，眼里有种不可诉说的祈望。我再舍弃不下，一把上前，抱住了眉，说，不管你是人是妖，我都不会再杀死你了，我不愿意再失去你，我要和你在一起，永远。怀里的眉笑了，笑得那么动人，那么美丽。可是她渐渐朦胧，渐渐消失，幻化成了一道七彩的光，倏然进入了我的胸膛，我感到胸腔里一阵剧痛，眉终于不在了。
我大叫一声：不！
刹那间，眼前所有的幻象都消失，我重现在山神庙里，紧紧的拥抱着眉。而眉，却是紧闭着眼的，她眼皮跳跃了几下，慢慢挣了开来，脸色通红，轻轻推着我，说，别这样，我们还没有成亲。我松开眉，疑惑的看着她，眉把脸别开，十分的羞涩。我听到疯乞的声音在空中回荡：痴汉，这个才是真的眉，你在人间认识的柳眉，女妖将她幽禁在幻界，利用你的画像化成她的模样，早在山神庙的那个夜晚，妖和眉就掉了包，你不知道而已。
我的脑海顿时现出那个恐怖夜晚，我发现屠夫可怖的尸体，我碰到眉时愕然回首，眉幽幽地看我，脸上有种不可诉说的祈望。妖就是那时披上了眉的画像，她用屠夫心的血，激活了眉的画像，将它化成了一匹人皮，和眉掉了个包。
我这才知道，为什么妻的脸上，永远带着那个神情，那是我给眉画里像画上的不可诉说的神情，其实正是我的祈望，我祈望能永远和眉在一起，恩恩爱爱。
我冲着空中说，那，我的心呢？我听见疯乞愈飘愈远的笑声，他说，你在幻界白屋里拥抱的那个眉，其实就是你的心，我很高兴，你没有把自己的心“杀”掉，否则，我们永远也回不来了。
眉问我：你在和谁说话？
我说，我在问你，我的心在哪里？
眉疑惑地把手轻按我的胸膛，说，在里面跳动着呀。
我说，那，你的心在哪里？
眉恍然明了，她低下了头，说，你的心，在我这里；我的心，也在你那里了。
那个美丽的夜晚，眉对我说，很奇怪，我脑子里有许多和你在一起的美好回忆，可是，我真实的感到，今晚却是和你第一次好。
我心里颤动了一下，我明白了，那个幻界的妖不但把她擢取的眉的记忆还给了眉，还把我和她所有美好的记忆也留给了眉。
我对眉说，其实，那是我们前生的记忆，相爱的人，他们都会生生世世轮回着同一个梦。
眉悠然神往。
而我，却在心里询问自己：真有这样的轮回吗？在我的来生里，那个来自幻界的幽灵，她，还会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