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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那晚的月亮亮地太过刺眼,才会刺得人眉眼生疼,直逼得人想要淌眼抹泪的。可是佳薇转念一想,就算完颜许健那混蛋化成了灰,她薛佳薇绝对也会从骨灰盒子里把他拎出来狠狠地扇上一巴掌。
就在走廊的拐角处,他拼命似地吻着别的女人,最要命的是佳薇站了好半晌,完颜许健竟浑然未觉。悬梁上是一盏盏石榴红色的雕花绢灯,那绢子里笼着晕黄的灯光,有风簌簌掠过,须溜溜的墨绿色穗子忽然玩不够似地晃荡着,吊在人的头顶上,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当时佳薇真恨不得冲上去抽他丫两大嘴巴子,可她终究还是忍了下来。她有什么资格去管他那些乌七八糟的桃花烂事,打从一开始,她就应该知道,这家伙给的爱原本就是太过仓促,她在局中,如何能看得清楚。可是,她再怎么倔强,心里还是有不甘的,后来完颜许健试图解释过,但佳薇始终都不肯原谅。
花花公子也好,衣冠禽兽也好,佳薇给他的两个字都只是‘分手’而已,而完颜许健给出的解释也只是那晚是那个女人喝醉了,他曾经是爱过她,终究是不放心,他不是很喜欢酒吧里的衣香鬓影,却依旧为她发了疯似的差点没出车祸。是她缠上吻住了他,其实那女人已结了婚,丈夫是他曾经关系最铁的哥们,她曾经为他堕过胎,为他流过产,甚至割腕过,也许是因为逃离,逃离这疯了一般的女人,母亲才将他送去了澳大利亚留学,他一五一十地并不向佳薇有所隐瞒。
以前的甜言蜜语再也不见了踪影,佳薇只是觉得有一点难过,却从不曾向母亲提起过这起荒唐的勾当。本来都快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薛母一看这两个小的忽然也不飞鸽传书了,也不眉目传情了,竟有些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下雨的时候,完颜许健也只是一个人撑着把蟹青色的雨伞,站在佳薇家楼下,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薛母心疼地不知如何是好,佳薇的心却是越来越冷,母亲开始越来越多的怪罪和指责,佳薇只是觉得还是需要找一个恰当的时机向母亲坦白这一切。
可是一切还是来得太过突然,不知是不是母亲察觉出了什么,那日佳薇刚参加完一场报社的面试,老妈的电话又开始催命似地打了过来,说村子里的姨奶奶家小孙女要过十周岁生日,晚上要在春盛渔府大摆几桌。佳薇也有好多年没见过姨奶奶了,倒是特别想念她老人家。可是佳薇刚一走进餐厅的时候,才知道是母亲骗了她。
她不愿再见完颜,更何况是他那精明过了头的母亲。佳薇想转身就走,但终究是拂不下面子。再怎么说完颜的母亲也是老妈的顶头上司,想要给彼此都有一个转身的余地,那么今晚就把话说清楚并不是一件坏事。
完颜微微低着头,却在佳薇走过来的时候非常绅士地替她将椅子移了开来。多么谦谦君子的举动,那脸皮子上扯出来的微笑愈发让佳薇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但也更添了一层恼火,你丫就装吧,我看你能装到几时?
佳薇也彬彬有礼地向完颜的母亲喊了一声‘阿姨’,喉咙是有些干涩的沙哑,刚刚参加完一场面试就赶了过来,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
完颜点了一桌子的菜,大多都是佳薇爱吃的,明炉烧响螺,‘咕嘟咕嘟’地冒着青烟白雾,八角桂皮调出来的五香味再配着那胭脂膏子似地玫瑰酱,滋味格外地清香爽口。完颜的母亲不断地往佳薇碗里夹菜,她总是唏嘘着说女孩子要胖点才好,别总嚷嚷着减肥,对身子骨不好。佳薇虽然客气地微笑着满口答应着“是是是”,但却没有一丝一毫地胃口,该怎样结束这样一场荒唐的鸿门宴呢?
双方母亲都可是谈到订婚的酒席要在哪里摆的地步了,可佳薇却只是偶尔瞥到完颜的那一瞬间才发现,这场恋爱谈得是多么的可笑。她看到他眼里轻蔑得笑意,仿佛在他心里,她成了倒贴上去的可有可无的女人。
他脸上一本正经的笑容却让他那桌子底下的手愈发不老实起来。他竟然开始以为她是一个轻薄到如此地步的女人,他是在试探着她,如果和这样的一个女人结婚,既可以向他的母亲交代完他的终身大事,又可以继续在外面花天酒地。他是在拿她当挡箭牌吗?是哪个女人对他来说早已无所谓,是了,他有惯用的一套哄人的法子,佳薇开始觉得这个男人让她觉得有点心颤起来。
用俏雅的一句话来说,渣男都是吃着碗里瞅着锅里的,你分分钟被他追到手,他能不把歪心思动到别的女人身上吗?
可是他的试探却越发地过了火,直摸到佳薇的大腿根子来,就是那一瞬间,他眼里的戏谑愈发深了,仿佛她生病的那一晚,他将她裹进自己的风衣里,那个浓烈到霸道的吻,他总是那么急切地想要得到什么。佳薇被撩拨地脸上一阵阵地泛起红晕来,仿佛喝醉了酒一般。她记得她穿得是高跟鞋,如果一脚踹过去,绝对会让他丫的断子绝孙。可是毕竟有母亲在身边,佳薇忽然将手里的一杯雪碧‘豁’地一声就泼了过去,整个地,劈头盖脸的淋淋漓漓,他终于收回了不安分的手。就算零点零五秒过后佳薇会后悔地拍肿了大腿,但至少此刻,她没有再陪他演下去的兴致。
贱男一枚,鉴定完毕。
在满座诧异哗然的眼神里,佳薇忽然觉得整颗心都凉到了谷底,母上大人更是气得肺都要炸出来了,彼此都尴尬地下不了台面,只是那一瞬间,完颜眸子里晶亮的目光仿佛给了她狠狠一耳刮子,这个男人,用衣冠禽兽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厚颜无耻。
佳薇心里本来就堵地厉害,这么生拉硬拽地被母亲给拽出了餐厅的时候,几乎委屈地就要哭出来。
她薛佳薇原本也不想把局面弄得这么难堪,连残局都收拾不起来。可是完颜那家伙,实在比她想像中的还要难对付。相亲本就是你不情我不愿的,况且佳薇本来就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相处相处的,谁知二老把那混蛋喜欢地跟什么似的,他偶尔对她的温柔更像是一种瘾,就像飞蛾一般,愈靠近的时候,才发现了原本所以为的爱情不过是一场幻象。
可是母亲不分青红皂白的责备还是让佳薇的整颗心都打了好几个颤。从头到尾都是我这张老脸日后要往哪地方搁,她不忍让母亲伤心,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地将泪花撑在眼眶里打了好几个圈儿,喉咙是嘶哑的,但声音却是清脆里带着微微地颤抖,她反诘道,“妈,我是您亲生的吗?难道你那巴掌大似地面子就真的比您女儿的终身幸福还要重要吗?对,我不喜欢他,我没让他断子绝孙就是我最大的仁慈。”
“你……你要气死我是不是,啊,你别急,过不了几天我这老太婆也就死了干净让你。”母亲气急败坏地扬起手来就要打佳薇,可最终还是收了回去。母亲挥手招了一辆计程车走了,所有的纷纷扰扰都在刹那间变得安静下来,是伤害,也是一种解脱。可是佳薇的心却忽然空荡荡地找不到一个支撑点,晚风很凉,她咻咻地吸着冷气,最终跌坐在马路牙子上,搜肠抖肺地哭了起来。尖尖的下巴颏抵在胳肘弯上,抻出来的骨头硌地她的整条手臂生疼,仅仅这一两个月的光景,佳薇竟觉得自己整个人仿佛都瘦了一圈,和老妈的关系最终还是弄得很僵。
母亲一向都是个要强的女人,而佳薇的脾气却也是犟的很。父亲在中间充当和事佬,却还是两边不讨好,索性就找单位里的那帮老战友喝酒到很晚才回家,撒手不管了。以前的笑语盈盈忽然就变得死气沉沉的,佳薇的报社面试在复选过程中败北了,更添了一层堵。
本来想着多买点复习资料预备十一月份的国家公务员考试,可口袋里钱实在是不够,那天去atm机上取钱的时候才发现老妈已很久没给她汇过一分钱了。
佳薇哭丧着脸脸趴在俏雅的肩头,就差没哭出来了。她一边津津有味地啃着俏雅零食堆里的泡椒凤爪,一边龇牙咧嘴地怨怼着说道,“看来邻居街坊的阿姨说的真不错,我就是我妈从垃圾桶里给回来的,要不然整天摆脸色给我看,何苦来。”
俏雅‘噗嗤’一声那纤细地涂了玫瑰紫蔻丹的指甲亲昵地戳了一下佳薇的额头,笑着说道,“哈哈,还有人跟我说我是我妈充话费时送来的呢,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妈,哪有这般跟自己妈置气的呢,今天晚上就回去跟阿姨道个歉,再说了,哪有相亲相一回就成功的呢,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什么奇葩遇不着,犯不着为这么个男人弄得母女俩个跟仇人似的,不值当。”
其实母女俩个真是没有隔夜仇的,偶尔拌拌嘴也是有的。可是佳薇一想到完颜许健那家伙就觉得整个地五脏六腑都在冒着浓滚滚的烟。搞砸了这一次相亲就等于是得罪了老妈的顶头上司,佳薇忽然觉得自己悲催地成了一颗骰子,固然母亲是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着想,可佳薇总觉得心里委屈的很。
佳薇每次心里一不痛快了就跑出去旅行一阵子。一个旅行包,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日子倒也过得潇洒滋润。只是大学毕业之后,佳薇忙着相亲,忙着谈恋爱,忙着找工作竟然忘了徒步旅行这一茬。
佳薇记得上一次和一帮驴友徒步徽杭古道的时候,还是第一次失恋的光景。高三最紧张备战的时候,还好那时佳薇是住学校宿舍,有室友帮她拿枕头塞到被子里蒙混过关了。否则要是让老妈知道她夜不归宿了而且还是为了失恋才跑出去散心的话,非被扒了一层皮不可。
佳薇想想那时就够心惊胆战的,其实也是因着那股青春的勇气而义无反顾地去尝试。那一次徒步,佳薇他们没有住农家客栈,而是搭了帐篷露营。盛夏的夜晚,黑丝绒一般的头顶,是紫黝黝的一架玻璃屏风。漫天都是璀璨而闪耀不断的星子,有的暗了,有的却亮地刺眼,像天公不小心撒了一把银钉。偶尔有流星划过,佳薇赶紧双手合十地许起愿来,像十八岁生日的那晚,那个男人在ktv包厢里附在她耳畔对她说得那句承诺,“薇薇,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多么可笑,她终究还是一个人坐在帐篷外,看着这纤薄而青肿的月色,他送她的mp3里单曲循环着周杰伦的那首《彩虹》,佳薇啥也不懂,还是他帮她从网吧里下载下来的。
“哪里有彩虹告诉我,能不能把我的愿望还给我,为什么天这么安静,所有的云都跑到我这里……也许时间是一种解药,也是我现在正服下的毒药,看不见你的笑我怎么睡得着,你的声音这么近我却抱不到,没有地球太阳还是会绕,没有理由我也能自己走,你要离开,我知道很简单,你说依赖,是我们的阻碍,就算放开,但能不能别没收我的爱……”
耳畔的旋律熟悉到总是让人忍不住想流泪,旁边就是一对耳鬓厮磨的情侣,在帐篷外透出来的一蓬一蓬晕黄的灯光里,在嗡嗡不停地蚊子的骚扰声中,佳薇还是第一次感受到那种爱情里抓不住的苦涩的滋味。那个夏天,她终究考上了母亲心仪的名牌高中,却也收获了一腿的红肿的蚊子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