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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雾州龙啸山庄正门九阶前,两边早已站满身着劲装疾服,佩刀挂剑的护卫。虽说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乍然一见,素绾主仆仍是免不了暗自震撼——所谓九阶,即九十九个台阶,每隔一步台阶左右均立有人,则意味着近百人在此。不同于世家官家手无缚鸡之力的仆从,可都是些飒沓吴钩的江湖豪侠。看来那未曾谋面的外祖还真是“看重”她。***
素绾下了车,扶着丫鬟的手站到公子墨身侧错一步的位置。二人正欲抬脚,一道洪亮浑厚的嗓音当即传来:“慢着!”公子墨挑挑眉,收回步子。
***不多时,冽风大起,玄寒之气猝然袭来。素绾尚来不及惊异便已被卷入公子墨怀中。而后但见他退了几步淡淡地唤了声“千叶”。骤然间只听“砰”的一响,登时漫天绚烂绽放,且夹杂着缕缕不明芳香。那片冰冷酷寒瞬间消弭。紧接着震耳欲聋的喝骂声充斥四周:“墨!君!逸!你个兔崽子!竟敢对我用炙昏丸?!”***
公子墨搂着素绾不紧不慢地道:“不敢。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外祖既动用了迎接武林泰山北斗才出的九九阵仗,惊尘不表示表示未免辜负您的一番‘心意’。”
***九阶上,玄袍银发的夕老庄主居高临下的望着相拥的二人,哼声道:“躲在你怀中的那个就是墨氏千辛万苦从京城替你寻来的女人?瞧着也没什么特别。我做主的那些你不满意,难道这样弱不禁风软绵绵的就配得上?你确定她能陪你一起同时接管下龙啸山庄和墨氏?别没到一个月就稀里糊涂死了,还得腾出工夫替她料理丧事。”***
素绾闻言秀眉微蹙——真是个不讨喜的外祖。
公子墨淡淡地应道:“若真如此,那惊尘就愧对外祖十数年的悉心栽培。外祖觉着呢?”继而故意对怀中之人道,“卿卿莫怪!外祖自幼生在江湖,草莽习性甚浓。且向来视规矩礼教为粪土,这些俗事忌讳他也从未听说过,因而不知。卿卿莫往心里去。”
素绾乖巧地轻“嗯”了下,道:“夫君,无妨的。”接着又问道,“夫君可否先放开妾身?妾身还未向外祖见礼。”
公子墨遂松开手,轻柔地替她整了整道:“不必了。为夫不是说了么,外祖自来不耐这些,卿卿就无需见礼了,省得外祖不习惯。”语罢便叫过如蓁如若,命她二人扶着素绾随他一同入内。
夕老庄主只觉额迹突了突,冷笑着道:“且慢!老夫可尚未承认她是我的外孙媳,所以这庄还是先不要乱入的好。哼,连叫人都不会还说是什么名门世家之女,笑话!”
千叶忍不住扶扶额:敢情您老今个儿是纯心找碴来的。
素绾恍若未闻地兀自福□,行了个标准的见礼道:“墨言氏见过外祖大人。”
夕老庄主忙打断道:“别!老夫说了还未认你,听不懂么?什么阁老闺秀也不过如此。”
素绾只思量了须臾,便道:“是。墨言氏见过夕老庄主。”
夕老庄主哼了哼,见她半蹲着身,又不满地道:“怎的只是个福礼?按着规矩不是该行个跪拜礼吗?这般敷衍是看不起我龙啸山庄还是看不起我夕空?”
“回夕老庄主,墨言氏不敢。”
“不敢?老夫看你敢的很!甭以为自个儿还在京城,还是那个什么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老夫告诉你……”
***一声未了,却被旁边之人打断。但见公子墨一面搀起仍屈膝着的素绾,一面理所当然地道:“既然夕老庄主不承认我夫妇二人,那么跪拜之礼又从何行起?这世上唯有自卑之人才畏惧他人目光,在意那些看不看得起。再者,让墨氏宗妇向您行跪礼,恐家祖及墨氏一族都难甘休。夕老庄主您说对吗?”***
周围众人听了纷纷倒抽一口冷气——这是要对上了?
夕老庄主眯了眯眼:“你敢威胁老夫?!你以为老夫会怕你那个无能的祖父与墨氏那群乌合之众?”
公子墨懒散地道:“惊尘不敢。夕老庄主多心了。”
“你!”
“夕老庄主还有吩咐吗?我夫妇二人一路舟车劳顿,已然困乏至极。若无他事,我二人久先行告退了。”话落便携着素绾的手潇洒转身。
夕老庄主见状怒吼道:“站住!畜生,你去哪儿!”
公子墨微侧了脸:“夕老庄主不是不待见我夫妇么?那我二人就不讨嫌了,今日且将就些找家客栈投宿,明日再启程回元阳。”
“混账!你存心想气死我是不是!”
“惊尘不敢。”
“哼!我看你是让那个女的迷昏了头!没眼界的蠢物!江湖上随便拎一个都比她强!”
闻言公子墨不接话,只暗暗握了握手中的柔荑。
素绾稍抬起头状似天真地道:“夫君,夕老庄主这是在夸妾身吗?以夫君的品性才貌都能被迷惑住,那妾身岂不是非常了得?”
公子墨笑睇了她一眼,一本正经地道:“夫人说的有理。夕老庄主可不正是赞你姿容旷世么。”
“既如此,那妾身该向其道谢一番方不失了礼数。”
公子墨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很是。”
素绾遂旋身,福了福道:“墨言氏谢过夕老庄主。”
夕老庄主抽抽嘴角讽然道:“你是白痴吗?老夫哪句话听着像称赞你了?”又朝公子墨道,“亏你还将这么个矫揉造作的蠢妇当作宝,要我早就休了!连这么简单的奚落话都分辨不出,还能指望她做什么?成天戴着个帷帽就,走两步就喘不过气,能帮得上哪里?”
素绾暗叹一口气——果真不讨喜。
公子墨笑回道:“这就不劳夕老庄主操心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惊尘既属意娶她,那就必有其过人之处。智否愚否,只要惊尘心悦,其他的都不重要。夕老庄主您当初不也如此?”
夕老庄主无法,转而又要求道:“那你就把她送走,自己留下。老夫还有急事要同你商量。”
公子墨摇头拒绝:“夕老庄主,我们夫妻二人一体。您不认我夫人即不认我。所以惊尘还是一道离去的好。”说着便要迈步。
夕老庄主忙喝道:“你敢!”
公子墨恭敬地告了句“恕罪”,便毅然决然的往前走去。
夕老庄主咒了一声,倏地出掌袭向公子墨。公子墨回身接下,二人便打了开。一时间呼声啸啸,掠影飞升。几个轮回后,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夕老庄主凉凉地用金叶片抵着他的脖颈道:“如何?乖乖跟我走吧。那个女人就让你那些手下去处理好了。”
正自得意间,被制之人猛地身形一动,竟脱离了他的掌控。望着指间瞬间染血的叶片,夕老庄主又惊又怒地骂道:“墨君逸!你个小兔崽子不要命了是不是!”
公子墨无所谓的拿出帕子拭了拭颈间的血,道:“当初被你设计受那般重的伤都死不了;如今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
夕老庄主闻言一滞,瞬间软了气势,故作不在意的转过头不看他。
素绾担忧地走到公子墨近旁,抽出帕子细声询问道:“夫君,您还好吧?不若,不若就先让妾身去客……”“栈”字尚未出口,便在他直直的目光中顿然住了嘴,讪讪地垂首道:“妾身僭越了。”公子墨不语,素绾暗暗咬了咬唇。
夕老庄主见状嘲弄地道:“这么点小事便退缩了果然不堪大任!惊尘,我劝你还是尽早休了吧,省得日后给自己增添麻烦。”
公子墨无喜怒地说:“多谢外祖挂心。因着是新妇,难免会有不当之处,也是情有可原。夫人聪颖*,假以时日必定不同。”
***素绾听了不知怎的只觉心中堵得紧:他的意思是不满自己没有“以夫为天”?抑或是没有和他共同进退?若是前者还可解,但若是后者……她真不知该给什么说辞。担心他被夕老庄主所伤?明摆着不可能;怕他为难?妥协之后岂不更为难?这样的是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要是她今日真独自去了客栈,恐怕这辈子都别想进龙啸山庄的大门。也给了夕老庄主名正言顺塞人的余地。何况还有这么多的墨氏仆从看着,回去之后又拿什么立威执权?越想越懊恼——自己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真被夕家的排场震慑住了?怎的就说了这样不计后果的话?还是没有亲人在后她便乱了神?不对,她根本未想到这些。她只是……只是被那一抹红刺恍了眼,一时无措才……***
夕老庄主见二人不语,哼了哼道:“怎么?都哑巴了?”顿了顿又对着素绾道,“这样吧,看在惊尘挨了一记的份上,我就给你个机会。若能通过老夫的考验,就认了你这外孙媳妇,准你进我山庄大门;若是不能,你便自请下堂,让给我相中之人如何?”
素绾忙望向公子墨。
夕老庄主不耐地道:“女娃子,老夫问你话呢!你瞧他作甚?”
素绾恭顺地道:“回夕老庄主,妾身不能擅自做主,需征得夫君的同意方可回答。”
夕老庄主咕哝了句“你们官家人就是麻烦”,继而转向着公子墨道:“惊尘,你的意思呢?”
公子墨道:“既然关乎夫人自身,那还是交由夫人自己决定吧。”
夕老庄主立马对她道:“甭废话,接不接受一句话。老夫告诉你,机会只给一次,‘过了这个村再就没这个店了’。日后任你如何奉迎,哪怕墨言两家宗主来说,老夫也再不会松口。女娃子,到底怎么说的?”
素绾摸不出公子墨的意思,只好按着自己的考量道:“回夕老庄主,若是按着您方才的说法,恕妾身不能接受。”
夕老庄主听了眼睛瞪得老大:“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素绾平静地道:“回夕老庄主,妾身不接受您的提议。妾身与夫君业已成了六礼,告了先祖,妾身就是名正言顺的墨家妇。若因着这样的理由贸贸然下堂,不仅是对这门婚事的不尊重,更是对墨言二氏,对夫君及妾身自己的不尊重。妾身不孝,不敢做此有辱先祖,荒唐至极的行为。还请夕老庄主理解。”***
公子墨勾起唇角。
夕老庄主听后一愣,随即不快地道:“你这女娃还真是牙尖嘴利,能言善道。冠冕堂皇了这么多,就是不敢接受是吧?那好,你就回元阳去吧!别到我这儿来!”
素绾忙道:“夕老庄主切勿动怒。”随即又柔和地道,“若是因着夫君,妾身固然是坚决不同意的;但若是夕老庄主不放心妾身,想指点指点妾身,妾身却是求之不得的。”
夕老庄主皱皱眉:“少跟我绕来绕去。一句话,到底接不接受?”
素绾不卑不亢地道:“回夕老庄主,妾身接受。前提是收回后边之言。若妾身不能令夕老庄主满意,妾身甘愿当众受罚,但绝不下堂。还请夕老庄主见谅。”
夕老庄主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受罚?若要受罚就得按着我们江湖的规矩来,可不兴你们世家那一套写几个字,抄抄经文什么的。你确定受得住?”
素绾颔首:“一切均由夕老庄主做主。妾身绝无半句多言。”
***夕老庄主沉默了良久,猛地一击掌道:“那好!就按你说的。不用下堂但需受罚。”到时候只要一讲受罚的内容,还不照样跪地求饶。然后自己就可趁机提要求,让她下堂,岂不便宜?哼,还想跟他斗,做梦!不过自己那个外孙是怎么回事,怎的一句话也不说?他就那么相信这女娃,肯定她能通过考验?还是根本未对她多上心?这样最好,自己解决起来也方便些。***
*** 飞花在旁摇头——夕老庄主真是太大意了。夫人分明句句漏洞。甚至连提都不提进山庄大门的事,过后这一茬要怎么是论?到时候既不下堂又能进山庄大门,他再不承认又如何?还有公子在旁他真的能罚得了?而且是当众。老庄主啊!你确信你能当众罚一个没有武功,又娇弱的女子?确信有人替你执行?唉,醉心武学的老庄主在谋算上怎的算得过见惯勾心斗角的世家小姐。怪不得公子敢这般不惧的带了来。原来是早有远见啊!希望老庄主待会儿莫要太过生气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