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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娇吩咐下去,让府里的人当晚就准备好明日出城为堂邑侯陈午拜祭所需要的东西。
鸽子是今天到的,张汤的夫人先通知了张汤,再来告诉的她,这么一来一回,大半天过去,此刻出城,城门也快关了,若是刘彻未到,白白耽误了机会。倒不如明日再出城,若是刘彻真的已经到了长安,让他在城外多耽搁上一天,想来也不会出大事。
陈娇让流年去问问窦婴窦驸马那里这两日有没有扣押什么人,锦瑟去看着备好的祭品。待流年回来,确认窦婴那里没有抓到什么人,这才放心睡下,只待第二天出城。
第二天一早,馆陶公主的车架一片缟素,陈娇也是一身孝服,她虽是为了接刘彻才出城,但拜祭父亲,却也并不假。
不出意料,车架在城门口被窦婴拦了下来:“皇太后有令,没有路牌一律不得出城。”
“哟,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小姨夫。小姨夫不在皇宫里守着,怎么到这里来守城门了?”陈娇对窦婴着实印象不佳,他是刘荣的太傅,刘荣被废之后,他便退隐了,几年前,是窦太后将他重新提拔了上来。
“阿娇,你这一身孝服,是要出城?”窦婴勒住缰绳,“先皇的灵柩还没下葬,你这是要为谁哭灵?”
“小姨夫这金盔铁甲,玉带围腰,看起来倒是威风不少。”陈娇恭维了窦婴几句,“国孝没到日子,可家孝却已经到了。小姨夫你忘了,我父亲就是十年前的冬天走的。”
“是吗?”窦婴下马,走到陈娇的车旁,“阿娇,皇太后下了令,任何人不得出城,进城的人也得细细盘查,你若真想出城,就去求皇太后要一块路牌,也别让我为难呐!”
“皇祖母这是在防谁呢?连亲女儿亲外孙女都不让出城?”陈娇见窦婴走到自己车旁,也示意流年扶自己下车,“小姨夫,我父亲去世十周年,这皇宫一来一去的,我还有多少时间和父亲说说话呀!你知道的,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自小疼我。别人都说,祭日那天,故人的魂魄都会回来看望亲人,若是错过了,我也只有明年才能和父亲说话了。舅舅去世了,等太子回来登基,到时候,我只怕不能再以翁主的身份,单独和父亲说说话了……小姨夫,你就行行好,好不好吗?”
“是啊,到时候,就不知阿娇会以什么身份去看你父亲了……”窦婴叹了一口气,“不知不觉,阿娇都二十了,临江王也走了十年了。我记得,你父亲走的那年,临江王也自缢身亡了……我这个老师啊,当得真是太差了,阿娇,你若是有空,能不能帮我去他坟前烧一炷香,替我看看他?我一直在这守着城门,只怕是没时间去看看他了。”
临江王?
陈娇不明白窦婴提起废太子刘荣是什么意思,正想说话,车里的馆陶公主却出声了:“那是自然,说起来,荣儿也是我的侄子,阿娇的表哥,我和阿娇去看看他也是理所应当。”
“那就有劳公主了。”窦婴对着馆陶公主的车架行了一个礼,“馆陶公主先出城,我稍后就把给临江王的祭品送来。来人,放行——”
窦婴一声令下,城门打开。
“阿娇,我扶你上车吧!”窦婴的主动示好让陈娇更有些摸不着头脑,正当她疑惑之时,却听窦婴小声道,“出城拜完了就回来,太皇太后耳目众多,只怕你一出城,她就知道了。”
“小姨夫?”
阿娇注意到,窦婴此时说的是太皇太后,而不是皇太后。
“我至多帮你拖延半天时间。阿娇,汉家的皇权秩序,不能毁在我窦家人的手里。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窦婴将陈娇扶上马车,就重新上了马,大声道,“恭送公主出城——”
陈娇带着疑惑,直到出了城,还忍不住掀起帘子回头看了一眼城门方向:“阿娘,小姨夫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就看不明白了呢?”
“他是在告诉你,他忠的是君,而不是太后。等着吧,让他们走慢点,窦婴只怕还有话要说。”
被这么一提点,陈娇也明白了:“难怪他要为临江王送祭品。锦瑟,让他们走慢一点,等等窦驸马的祭品。”
“喏。”
车出城行了不久,御林军的人就来了,是窦婴带着人亲自来送的祭品。
“小姨夫可是有话要和阿娇说?”
“先帝临终前,曾经给臣一道密旨,臣虽姓窦,却不敢有负皇恩,有负先帝信任。”窦婴说着,将密旨递给阿娇,“阿娇,我不妨和你说实话吧!太皇太后想要梁王登基,阿娇若是找到太子,将他带进城之后,切不可将他留在侯府里。”
“梁王?”陈娇只做不知,“小姨夫在说笑吗?彻儿才是太子,才是应该继承大统的人啊!”
“话虽如此,可太皇太后让人拟了一道旨,传位梁王,已经盖了玉玺。”
“小姨夫……”
“阿娇,你会是未来的皇后。”窦婴表明立场,“你一旦见到太子,就立刻回城。若是没有……梁王今日也到了,到时候,阿娇,你的后位就不保了。”
“小姨夫,”陈娇想了想,“我也不瞒你,我和阿娘今日出城,一来是为了拜祭父亲,二来,的确是想看看彻儿有没有回来。只是……现在我们什么情况都不知道,若是彻儿连他父皇去世的消息还不知道,那可是回天无力了。”
“我此时回宫向太皇太后禀报此事,阿娇,你们此番出城,声势也不小,若是太子真的到了长安,定会知道。我言尽于此,记住,尽快回城,否则,只怕太皇太后发现太子之后再问起,我们都脱不了干系。”
窦婴送完祭品,就骑马回了长安。
陈娇坐会车里:“阿娘,你说……小姨夫说的是真的吗?”
“我倒觉得是。”馆陶公主想了想,“我记得当年有一回家宴,先帝酒兴正浓时曾戏言死后把帝位传给梁王,当时母亲非常高兴。可偏偏窦婴说:‘天下是高祖打下的天下,帝位应当父子相传,这是汉朝立下的制度规定,皇上凭什么要擅自传给梁王!’为这事,母亲并不喜欢窦婴,不过这两年,窦家无人,母后也只能启用窦婴,但心里,怕是并不信任他。”
竟然还有这样的往事?陈娇心里倒有些愿意相信窦婴了:“可若是太皇太后不信任他,又怎么会让他知道她打算让梁王登基的事,还让他来守城?”
“你也不想想,窦家除了他,还有谁能掌管御林军?窦婴虽然不为她所喜,但这种时候,她也只能相信窦婴。毕竟,七王之乱的时候,窦婴也是功劳赫赫的。可惜呀,窦婴姓窦,不然,他是可以当上丞相的。”
“哦?”
“当年,刘舍被免去丞相职务时,太皇太后也曾经多次推荐窦婴当丞相。先帝借口窦婴骄傲自满,容易自我欣赏,做事草率轻浮为由,没有任用他,而是任用了建陵侯卫绾作丞相。论才,窦婴并不疏于卫绾,不然,太皇太后放着那么多姓窦的不推荐,偏偏推荐和她有过不快的窦婴做什么?”
“所以……他想当丞相?”陈娇猜测。
“也许吧!”馆陶对窦婴的心思,只能猜到七八分,“阿娇,你刚刚做得很对,有些事情,连阿娘都不必知道。知道得人越多,于你,越不安全。”
“可是如果我连阿娘都不相信,那我还有谁能相信呢?”
“你自己。”馆陶严肃道,“阿娇,你记住,尤其是你当上皇后之后,你说的越多,有心人越能陷害你。”
刘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严肃地告诫她什么了。陈娇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
“阿娘,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