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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宫女的一举一动皆被杨广看在眼里,其实他心里很清楚方才那个问题的答案,于是也不再为难她,只是摇了摇头,怅然感慨道:“‘永嘉之乱’后,北方就一直处于外族统治之中,纷争不断。胡人想统治汉人,难免会有意或无意地实行‘汉化’。如今汉人的影响力已十分强大,而胡人二百多年统治所留下的烙印也无法忽视。”
夏蔓对这一番突如其来的话深感不解,她壮着胆子抬起头,偷偷瞄向晋王。杨广不察夏蔓轻微的异动,安然地继续说着:“当今圣上身为汉人,但又了解胡人,更与他们关系密切。如今,圣上既能得到汉族官兵的拥护,又能得到胡人的认可,实乃统治这天下的不二人选!天命如此,百姓顺应,大周的衰败也是必然的。”
一句话说完,杨广转头,严肃而认真地直视着夏蔓。这突然的对视惊得夏蔓身子一抖,她眼帘低垂,双肩不住地打着颤,声音细若游丝:“晋王殿下为何与奴婢说这些?我……我听不懂。”
杨广脸上凝滞着的严肃渐渐化为一抹微笑,他一派宁和地道:“你懂也好,不懂也罢,这些话是让你用来宽慰公主的。”
最后一句话的余音未消,杨广便踏着夏蔓心头上的惊悸转身而去,他的影子渐渐消失在一片没有温度的月夜中。
夏蔓不由怔忡,她甚至没有说出“恭送”的话,只是下意识地屈膝一拜,眼神木讷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待已经看不到杨广的身影,才僵硬地直起身子,顺着他离开的方向放眼望去,黑暗中,夏蔓看不到路的尽头。就在此时,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晋王最后的那番话,她对那些话似懂非懂,但幼小的心灵已在无意中被深深地震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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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广回到天台后,宫宴刚刚结束,只见一众官员兴高采烈地从宫殿中走出。几个年轻人像是喝多了,步伐左摇右摆,再往后看竟还有人已经晕晕乎乎,不得不在内侍的搀扶下离去。杨广随意拉了个宫人一问,听说皇帝还在屋内,他忙加快脚步进了大殿。
高台上的杨坚并没有发现儿子的到来,他笑眯眯地拉着独孤皇后的手,兴致盎然道:“皇后啊,刚才你不在,可真是太遗憾了。来,朕现在就陪你在这喝一杯。”
独孤皇后笑着与杨坚对饮了一杯,她正欲开口说些什么,杨广却在这时快步走上前来请安:“儿臣回来时正巧见到这里散席了,听宫人说陛下和皇后还没走,就过来看看。现在已经是亥时了,不如就让儿臣送你们回寝宫歇息吧。”
杨坚还没开口,独孤皇后倒是抢了先,笑着说道:“时候不早了,广儿你还是早点休息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是。”杨广俯身一拜,恭敬地退了下去。眼见儿子离去,杨坚欲与皇后再饮,却被身边的女人一把夺下酒杯。看到独孤皇后一脸严肃地瞪着自己,杨坚什么也没有说,而是嬉皮笑脸地对她点了点头,然后在她的搀扶下起身往寝宫走去。
回屋后,独孤皇后屏退了所有宫人。她亲自替杨坚更衣,脱下了他沾满酒气的黑衣。红烛帐暖,火光映在独孤皇后的脸上,衬得她两颊仿佛微微泛起潮红,隐去了岁月的留痕。
半醉半醒的杨坚凝视着贴在他身边的皇后,目光从她的胸前渐渐移到了脖颈,只见一片通透的肌肤,吹弹可破。再往上看,那熟悉的脸庞却与往日大不相同,隐隐约约间多了一份咄咄逼人的美,更显风韵。
杨坚不禁咧嘴一笑,一把将那个他珍爱的女人搂在怀里,晕晕乎乎地道:“夫人,我高兴,我今天真高兴!”
独孤皇后没有使出多大力气就推开了酒醉的杨坚,轻声道:“陛下,你喝多了,早些歇息吧!”她没有顾杨坚的反应,而是走到一边的架子旁,把刚刚从他身上脱下的衣服挂了上去。
“谁说我喝多了?谁说我喝多了啊……”杨坚一点点向皇后靠近。他脚下虚浮,整个人东倒西歪,边走边道:“我没喝多,我心里可是清楚得很!夫人啊,若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日。这些年来,无论多大的风雨,你都与我同舟共济,我杨坚永远都会记得你的好,今生今世,只宠爱你一个人!”
“夫君……”独孤皇后在心里默默念着,听了杨坚的表白,她倏地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眼眶也在瞬间被温热的泪水湿润。背对着杨坚,她极力地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微微仰头噙住眼中的泪,以一种沉静的口吻缓缓道:“夫君,我懂。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一直都知道。这么多年了,我也不是青春少女了,我们老夫老妻的,不用总把这些话挂在嘴边。”
“夫人这话说得可不对。”杨坚已经靠到独孤皇后的身边,他轻轻伸手去摸她的头,将她发髻间的金饰小心翼翼地取下后,随手撇在地上。
很快,那一头乌发便散落在肩头,杨坚这才转到独孤皇后的面前,摩挲着她红润的脸,笑道:“夫人今晚明艳照人,跟二十多年前刚嫁给我时一模一样,在我眼中,你永远都是年轻貌美的少女。”
独孤皇后涩涩地推掉了杨坚的手,见他又一次向自己袭来,忙闪身快步躲到一边,嘴上小声念着:“去去去,你现在可是皇帝了,别这么不正经儿。”
“怎么了?难道自己的夫人还不能摸了?”杨坚看见独孤皇后无意间站到了床边,嘴角悄悄地勾起了一抹坏笑。下一刻,他望向正侧身低头梳拢着长发的独孤皇后,跌跌撞撞地朝她走去,眼底燃起了浓浓的爱火。
“夫人……”杨坚眯着眼睛,红烛的微光明明灭灭。他喘着粗气,径直朝着那散发出淡淡幽香的身体靠了过去,一下子将自己心爱的女人扑到了床上。
独孤皇后半推半就,两人微弱的喘息声回荡在空气中。不知何时,床上的幔帐悄无声息地垂了下来。烛火微微摇曳,映得满室晕红,光影摇动,帐子里浮现出的尽是旖旎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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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杨丽华的心里颇不平静。
夜色岑寂,她静静地伫立在回廊的阑干前。广袖轻垂,淡青色的长裙曳地,渲染着她柔美的身段,素净又不失高雅。但那未施妆容的脸上却有如染了一层寒霜,眉间带着一抹浅愁,隐隐约约透着寒凉之意。
“公主,公主……”夏蔓捧着一件小衣,轻手轻脚地走到杨丽华身边,她微微仰头看向若有所思的公主。
杨丽华怔怔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心不在焉地搭理道:“是夏蔓啊,什么事?”她并没有转头去看一旁的小宫女,始终保持着一派忧愁的姿态。
夏蔓呈上手中的东西,从容道:“式微姑姑那边刚刚把娥英小娘子的小衫赶制了出来,见公主还没睡,就让奴婢拿过来给你看看,如果有不妥的地方,好早点拿回去修改。”
杨丽华从夏蔓手上接过衣服,漫不经心地翻弄着,简单看了几眼后便将那衣服搁在了一旁的阑干上。她抬起头,对夏蔓露出和善的笑容,然后轻轻伸出一只手,将夏蔓拉到自己身边:“娥英这几天乖吗?”
夏蔓不假思索,如实回道:“小娘子她很乖,一下子像长大了好多岁似的,很懂事。”
杨丽华点点头,柔柔笑靥在她脸上荡漾着,一扫片刻前的阴霾之态。她下意识将那只冰冰凉的小手攥得更紧,发自肺腑道:“夏蔓啊,我以后一定不会再让你去别处了。你就专心地陪着娥英,好好照顾她,有你在我才安心。”
夏蔓心底滋生出一股融融的暖意,她认真地看着杨丽华,郑重地说出自己的承诺:“公主,奴婢不会忘记你的嘱托,请放心。”
杨丽华拍了拍夏蔓的手背,眼神中透露出对这个小宫女的信任。她转而拿起搁在一旁的衣衫,交给夏蔓:“回去跟式微说,这件衣服做得很好,不用再修改了。另外,让她打点一下,我明日还要去看阐儿。”
“奴婢知道了。”夏蔓并没有即刻告退,她轻咬着嘴唇,再三犹豫后还是壮着胆子问了句:“公主,介……介国公他……他还好吗?”
杨丽华没有正面回答夏蔓的话,只是感慨道:“看来你也很关心阐儿啊——”说这话的时候,她呆呆地望向远方,眼睛里闪过一丝哀伤。下一刻,却又不禁摇头叹气,悠悠自语着:“也是啊,毕竟也侍候了一段时间……”
夏蔓没有得到答案,想要再把问题重复一遍。但眼见杨丽华直愣愣地看着远方,她不忍提及介国公令其伤神,出口的话便直接转为宽慰之言:“公主不要伤神了,介国公不做皇帝对他来说也算好事。”
杨丽华对夏蔓的话不予理会,夏蔓内心有如翻江倒海,之前晋王对她说的话一句句在耳畔回荡。夏蔓微微向前走了一小步,她靠近杨丽华,试探性地说:“也许,也许都是注定的……注定圣上会当这个皇帝,注定他是合适的人选,他会成为明君的……”不知为何,一句话说出口心里的慌乱愈发强烈,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甚至已不知该如何表达那些话。
杨丽华缓缓地偏过头,她的神情冰冷严肃,目光直直打在夏蔓的脸上。夏蔓吓得一颗心砰砰乱跳,眼睛打着转儿地瞟向别处,不敢与杨丽华对视。
盯着夏蔓良久后,杨丽华苦笑一声,她垂下眼帘,悠悠地低诉着:“我不管谁是天下明主,我始终都是宇文家的人。即使我不爱那个人,我也接受不了自己从太后变成公主。”
说话间,她再次望向无边天际,神色漠然而飘忽。夏蔓压低着脑袋,她的惊悸渐渐消退。“是谁教你说这些话的?”杨丽华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声音平静得如一潭死水,触感寒凉。
夏蔓缩着脖子,断断续续地回答着:“是……是晋王殿下让奴婢宽慰公主。”
杨丽华仿佛没有听见夏蔓的话,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起伏。她面朝西北,遥望着天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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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开皇元年的春天,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的升平与美好。为了吉祥的好兆头,杨坚甚至放弃了自己原有的封号,将国号定为“隋”。而年号“开皇”,更是承载了佛、道二家的思想,饱含着极佳的寓意。
大隋王朝犹如一颗初生的太阳,它终止了在这块土地上绵延已久的黑夜。天光破晓,一轮旭日冉冉升起,它笼罩着万物众生,普降温暖与润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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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但却没有人能预料到这个百废待兴的王朝接下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