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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舒同是恢复高考后第一批大学生,在本省读完大学,原本是被省里一个政府单位看上的。但因为入学前的单位不放人,没办法,毕业后,只能回到原单位,但职位提了几级,工资也涨了好几级,还分了一套三居室。
尚文远一进门就看余舒同家里的装饰,还有茶几上的搪瓷杯子,已经明白余舒同是在万川最大的一家国有军工企业——万平机械厂上班。
万平机械厂是一家老军工厂,建厂时间,可以追溯到晚清,那时候还叫万川机器局。起初是生产400斤和270斤,也就是500磅和300磅触发水雷。不过,晚清积弱,列强军舰都开进到内河了,这种比较落后的触发水雷实际用处不大。但架子搭起了,好歹算个军工企业。
到民国的时候,中央统一部署全*工厂,万川机器局因为处于黄金水道的咽喉之地,占了个地利。就改成专门生产枪弹,主要是步枪弹,也生产少部分手枪弹。
随着厂子越搞越大,后来就开始涉足其他领域,其中就有炮管、火药、手榴弹等,五花八门的。
建国后,厂子改组,业务也重新厘定。砍掉一些优势不明显,然后又和其他军工厂重复的项目,集中生产枪弹和炮弹。改组后,厂子名字也改成万平机械厂。
原本,双江省就是老重工业省,下属兵工厂较多。合并掉一些小厂后,只剩下十八家规模较大的厂,号称十八罗汉,其中就有万平机械厂。
余舒同身高臂长,很是强壮,典型的南人北相。头发粗黑,一脸络腮胡,戴着眼镜也显不出斯文劲。快一米九的大个,杵那跟个铁塔似的。
要不是见着余文长得婷婷玉立,漂亮的鹅蛋脸配上那一双丹凤眼,很有她妈妈年轻时候的风范,尚文远都不能确定余文是余舒同亲生的。
余舒同回得家来,见屋子里多了一大一小两人,一问才知道是自个初中同学的亲妹妹带小孩看病来了,顿时就显得很热情。把尚文远从余文手里接过来,举起来看那条肿胀的小腿,问晏华是怎么回事。
晏华就回答说,是小孩子调皮,整天在坡上跳来跳去,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就成这样了。
“嗯?小子,你很调皮?”余舒同叉着尚文远的小腰身,让小家伙的脸正对着自个脸,豹环大眼一睁,就想逗逗这小子。
就余舒同这跟传说中的李逵模样,一般的小孩这么一吓,估计得直接吓尿。但尚文远不是一般小孩,他一中年人的魂,小屁孩的身。压根不怕这种程度的小把戏。
“男人,就得对自己狠点。”尚文远一脸无所谓的对着余舒同,轻描淡写的回道。
三个大人加个半大姑娘,顿时被小家伙这句给逗乐了。
“哈,你还男人呢,男人有要人背来背去的?”余舒同立刻就喜欢上这小家伙,胆大,不怯场。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嘛。”
“好小子,还拽上文了,几岁啦?上学没?”余舒同有点意外,这小家伙嘴舌还挺伶俐的。
“叔,我今年4岁了,还没上学呢。”
余舒同抱着小文远,在沙发上坐下来,逗了会小家伙,然后就问晏志的情况。晏华也挑着重点,把自己大哥的情况给说了下。
“还是这小子厉害,都有了四个娃了,那他负担可不小啊。”余舒同对老同学的状况也是现在才知道,“平时写信,尽拽酸文,就没提过家里情况,小子,你舅舅那毛病可不能学。”
“怎么跟孩子说话呢!”余文妈不乐意了,随口教训起余舒同来。
余舒同无所谓的嘿嘿两声,尚文远暗自嘀咕,昂扬一条大汉,却是个耙耳朵。
晏华在余舒同一家的热情招呼下,也不那么拘谨了。陪着聊了会天,余文妈就说准备开饭了。
晏华母子刚吃过,就推说已经吃过了。但架不住余舒同两口子的热情,还是坐到饭桌前。是真不饿,随便吃了两口,就放下了。
余舒同也没劝,也没多说去医院的事,顺带着就说了一嘴,说是人民医院没熟人,但专区医院有个老同学,在放射科,也不是外人,明天他带晏华母子去医院。
吃过饭,晏华准备去外面找宾馆歇息。晏华跟大多数农村人一样,麻烦别人就会感到很不好意思。但这话说出来,余舒同就很生气,说是我跟你哥可没这么客气过,你现在来给小侄侄看病,我算是有点用。你还住外面,往后,我余舒同还能见人不。余文妈也跟着劝,晏华才留了下来。
余舒同分的这房子,是原来苏联专家住过的,三室一厅,还带厨、卫。在这个年月,这个待遇可是很少见,一般的领导都没这好。
洗漱后,余文妈就在平时余舒同的书房里,铺了一张床,给晏华母子二人安顿下来。书房不小,几个书架上满满的都是书,不过多数是跟工业、机械有关的。一方书桌,被余舒同当成了工作台,摆满了图纸和尺、规和铅笔。
第二天刚好是周六,原本说好余舒同一人送晏华母子到医院,但余文在卫校,最后一年,时间宽松得很,去不去都无所谓。余文妈在万川总工会,典型的一杯茶、一副针(织毛衣的)、一张报纸看一天的机关生活。闲着也是闲着,就一起下楼去医院。
余舒同把小文远跨在自个脖子上,就是俗称骑洋马。五号人出了楼下的小公园,到公交站边等了会,就上了去专区医院的小中巴。
这段已经与记忆完全偏离了,尚文远原先的记忆里,就没跟余舒同一家有过交集,而且看病也是在人民医院。
到了专区医院,余舒同直接领着人就奔二楼的放射科去了。
专区医院都是老式建筑,厚实,灯光有点暗。一个人走楼道里感觉阴森森的。
放射科的门跟其他科室的门不一样,门板前面还挂着黑色的布帘。
余舒同大大咧咧的捞开布帘,推开房门,进门就叫:“筒子骨,活起的没?”
就听一声,我操,从昏暗的一个小房间出来一个瘦高的白大褂。
“熊四眼,你龟儿子来做啥子?”瘦高个见着狗熊般的余舒同,用老家话笑骂了一句。
瘦高个把房间里的一盏泛着黄光的灯打开,看见余舒同后面还有一堆人。
“哟,小辣椒也来了,文文也来啦。”童书权看清人后,对余文妈和余文打趣道。
“没事来你这个破地方干嘛,黑不溜秋,见着人都跟鬼似的。”余舒同撇撇嘴,“这是我侄儿,也不是外人,就晏志的亲外甥,腿出了点毛病,诺,肿这么大了都。”
然后,又指了指身后的晏华:“这是晏志的小妹晏华,也是你我的小妹。怎么弄,你看着办。”
努了努嘴,对晏华说:“这是童书权,跟你哥和我初中一个班的,我们都叫他筒子骨。”
“童大哥,麻烦您啦。”晏华赶紧上前打招呼。
“没得啥子,不是外人。”童书权没当一回事,从余舒同手里接过尚文远,向晏华问明了情况,再仔细看了看小文远的腿。皱了一下眉头,“是有点麻烦,不过问题应该不大,先带你们去挂号,等哈来看看情况。”
童书权领着众人,就去了医院挂号交费处。跟里边的值班医生打了个招呼,说是自己小侄儿看下腿。
那医生一听就懂了,就安排挂号,晏华不识字,就童书权代劳,把情况写清楚了,值班医生开了个单子。收了晏华3毛挂号费,也没跟后世一般,先要交多少钱才能看病,直接就挂了个骨科,让童书权先照个片子。
童书权又领着一行人回到放射科,很快就帮小文远片给拍了。不过,取片没那么快,最快也得第二天才行。
这么顺利,根本没花多少时间,童书权手里没事,就带着一群人到了骨科。
骨科的主治医生,是一头发花白的老医生,听童书权的介绍后,把小文远放到检查的床上,捋开尚文远左腿裤管,在脚踝和肿胀部分捏了捏。尚文远感觉不到多疼,就木木的。
老医生看了没一会,就洗了手,跟童书权说道:“没大的问题,可能是胀气灌脓了。片子拍了没?”
童书权答道已经拍了,明天可以取片。老医生说那就好,明天看了片子再说。
道了谢,晏华也是松了一大口气,余舒同看了下手腕上的老上海手表,看时间都11点半了。从骨科出来,对童书权说,先出去把饭吃了,完了就回家,明天上午再到医院来。
童书权没什么意见,晏华也想请吃饭,都麻烦别人这么多了,也说这顿饭她来请。
“你请什么请,钱多了?”余舒同豹环眼一睁,就冲晏华嚷嚷。
余文妈开玩笑,说清汤寡水老长时间了,今儿就改善改善生活,下馆子去,不把筒子骨榨出点油花来肯定不会松手。
童书权苦着脸:“碰上你们这俩公母,一个大总工一个政府领导,还来剥削贫下中农,硬是下得去手哦。”
几个老同学,随便开着玩笑,跟着的余文也欢呼雀跃:“童叔,我要吃江团,还要吃蹄?。”
童书权拿手按着余文的头,使劲按了按:“你个好吃鬼,好的不学,跟你妈老汉学,你童叔这个月烟钱都要给我挤干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