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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昱听说了谢绫受伤的消息,匆匆赶到太医院去。
据翡翠所言,幸好谢绫及时清醒过来,用手挡了挡瑾妃的攻势,那簪子尖没戳进喉咙去,只在她脖颈上重重划了一道,但也登时血流如注,骇人得紧。翡翠这才有时间帮着拦住她家主子,再去查探谢绫的状况,只见鲜血在白皙的肌肤上异样刺目。
这一下刺得极为凶险,若是再深些,便要扎到要害,回天乏术了。
苏昱听完太医的话,只觉得一阵后怕,连忙赶到她身边。谢绫伤了脖子,不大好说话,只能动手写字:“不用避嫌了?”
“不用。”他苦笑,“你当真是伤成了这样,还记着要嘲弄我么?我一生行事谨慎,小心翼翼不牵累身边人,却总是牵累我最不想牵累的人。”
谢绫一笔一划地写:“除了我,还有别人么?”
她嘴角牵起,露出几分笑意。苏昱无奈道:“哪里还有别人?”
那为什么是“总是”?谢绫微蹙了下眉,又写下一个问句:“那你曾经牵累过我吗?”她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瑾妃的嘶喊。她已经患了失心疯,不会再像模像样地骗她,只会把心里头藏得最深的话给喊出来。
瑾妃说她曾经被毒死过。瑾妃以前认得她吗?她又怎么会被毒死?这些话越想越不对劲,她近来又总是做那些怪梦,如今如鲠在喉,更加觉得耿耿于怀。
“牵累过。”苏昱自嘲地一笑,“那时候你还怪我没有把你护好。”连情景都相似,那时候她也不能说话,只能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写字,如出一辙,如今想起来依旧如芒在背。这些事她都记不得了,他也不想把那些不好的回忆说给她听,只希望相似的情景不会再上演一遍。
谢绫却突然一怔,眼前浮现出一张相似的脸。那时他的表情甚是仓皇,好像是拾回了什么错手丢掉的珍宝,依旧心有余悸似的,温声与她说着话。连那说话的语气都极是小心,怕她嫌弃他似的。
谢绫犹疑着落笔:“……好像,记得。”
苏昱眼中难掩惊诧,愣了一会儿才迸出喜色:“当真记得么?”他惊喜之下四处寻找,找到一条方才她擦拭血迹的毛巾。他撩起宽袖,在铜盆里把毛巾过了水,拿干净毛巾替她擦脸上的细汗,动作轻微得如同触碰哪种易碎的瓷器。
热毛巾贴在脸上,暖烘烘的,再偶尔触到他指上冰凉的肌肤,谢绫一阵恍惚,觉得熟悉,可是又觉得头痛,那些破碎的感觉一下子全都消失了。她抱歉地在纸上写道:“想不起来。”
苏昱惊喜的脸上短暂地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平静了下来。是他奢望了,期望她能一下子想起从前的事来。如今这样也该是个好兆头,不应当失望的。
他放下替她擦拭的手,淡淡笑道:“没事。”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她听。
谢绫见他这样紧张,心间像是被温热的温度包裹了起来,再不去想先前心中的怀疑。这个人这样珍重她,怎么可能去害她?
她仰起脸,没心没肺似的笑。
苏昱见她如此,叹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像是心头长出的一块息肉,要割舍便会剖去半颗心,不割舍就一直痛痒难当。他定定地看着她,有些出神。
谢绫见他这失魂落魄的模样,有些不忍,又有些细细密密的心痒,但自己不好意思动弹,便用眼神示意他:“过来。”
苏昱:“嗯?”
笨死了。谢绫有点不满地撇了撇嘴,用极小的幅度比了比嘴型:“过来呀。”
苏昱这才慢慢靠近她,以为她是写字写得吃力,侧过耳朵听她说话:“怎么了?”
谢绫伸出两条如白藕般的手臂环住他的脖子,贴在他耳边用气声轻轻地说话,一字一顿的,听起来竟有些羞愤:“你这个——呆子!”
苏昱无端被她骂了一声,想回头去看她的表情,可一扭头,便有甜甜软软的唇覆了上来。她的亲吻有些羞赧,有所保留地只是吮着他冰冰凉凉的唇,毫无章法。
谢绫也是头一回这么没羞没臊地亲他,虽然是她占据主动权,可脸上却绯红了一片,比被动地接纳还要滚烫些。她却很是不舍,曾经以为是寻欢作乐说放便能放,不知何时看着他的模样,她便无时无刻不想腻在一起,无时无刻不想拥抱他亲吻他。情人之间大抵如此。
可他对她一向发乎情止乎礼,近来害她受了大半月的牢狱之灾之后又自觉理亏,更是处处顺着她,一分一毫都不敢勉强,反倒让她有些气闷。
两人都不是初尝情滋味的少年人了,可这么生涩笨拙毫无技巧的一个吻,苏昱却觉得自己盛放着她的这颗心脏,从里到外,被它的主人融化了大半颗。被他久封在心里头的那些思念和苦涩都沿着她给的甜蜜融进了血管里,随着鲜血一起流淌到全身的每一处。
每一处都是她。
他反客为主去侵袭她的唇齿,足够了,她只要简简单单的一个吻,就能把他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怨愤和忧悒都化为乌有。那些涌上心头的苦涩被她熬着熬着,就熬成了蜜糖。
五年又何妨,只要她回来,一切都还不晚。他们错过了五年,甚至遗失了最重要的那一段记忆,可是他们此刻还能相守,他又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
谢绫静养了七日,苏昱把对她的关心都搁在了明面上,闹得宫里头都知道他们陛下看上了一个女御医。与此同时,伤了她的瑾妃在冷宫之中无故暴毙,让人很难不怀疑它与谢绫相关。
可谢绫却知道,她不会去跟一个疯子较真。苏昱也知道她的心意,只会明里敲打,不会暗中为了她痛下杀手。瑾妃的死,另有蹊跷。
此事终究闹得惊动了太后,找她过来训了一通话。太后的大致意思便是,让她留在宫中是看在她医术尚可的份上,格外开恩。若是她起了别的心思,祸乱宫闱,最后非但不能将功赎罪,反而要罪上加罪,两罪并罚。到时候就连送命也送得不轻松。
谢绫早知会如此,没被她唬住,只是唯唯诺诺地应了。毕竟是太后,撕破了脸对谁都没好处,她忍耐了下来。
太后到底是苏昱的嫡母,她强行要干涉,苏昱也不见得有办法。谢绫无奈地一笑,幸好她原本便没有想要在此地久留,如此一来倒也方便了她全身而退。
没想到,久居白马寺清修的静修师太突然入宫,“偶然”见到了谢绫,道是投缘的很,大有把她看做儿媳妇的意思。生母亲自出面,旁人自然不容置喙。
谢绫已是许久没有见着静修师太,她如此为她费心,倒让她意想不到。两人一同在太液池边的亭中叙旧,谢绫惭愧道:“劳师太费心了。”
“我是为了自己费心,你不必觉得歉疚。”静修师太看着她的目光略略一变,“听闻,你近来对从前的事,有了几分印象?”
谢绫近日里常听苏昱讲那些所谓的从前之事,偶尔觉得熟悉,有时又觉得陌生,似梦非梦,似醒非醒。如今听静修师太肯定地把那称为“从前的事”,只是小心地点点头:“算是有几分印象,并不真切。”她顿了一顿,又问,“那三年,我当真……是在燕国吗?”
静修师太默然颔首:“当初我捡到你时,你就躺在燕都郊外的雪地里,满身是血。当时还以为救不活你了。”
这是记忆里最真切的一段,谢绫低下头:“师太救命之恩,谢绫没齿难忘。”
“我当不起你的谢。”静修师太摇了摇头,“我只是无心把你捡了回去,是你费心治好了我的儿子。若非如此,当年一场大乱,我们孤儿寡母只会客死他乡。”
一场大乱?
谢绫对这些全无印象,愧道:“承蒙师太看重。”
“不是我看重你,是我欠了你。”静修师太姣好的面容上浮出几分怅然,“既然你回想起了往事,可记得你是怎么离开的燕国?”
“只有十分模糊的印象。”谢绫如实道,“前些日子与瑾妃打过照面,她却说我是被毒死的人。我心中竟觉得她说的并不全是假话。难道当年她也认得我么?”
静修师太神情微滞,叹道:“你可愿听我讲个故事?”
“师太请讲。”
“那年先帝身患重病,性命垂危,人人皆以为他要去了,没想到后来却活了那么多年。彼时人人自危,得势的惠妃甚至已做好了逼宫的准备。我们母子远在燕国,都遭了刺杀,幸好没有被得手。那时才知,偏安一隅到后来,终究只是死路一条罢了。但那孩子是个死心眼的,宁愿逃亡天涯也不愿争夺那个能保全自身的位置。”
“惠妃弄政,世家大族都唯恐皇权落入惠妃母族手中。为首的温相想立个根基不稳的傀儡皇帝,唯一的人选便是来招揽我们母子。”静修又叹一声,“可惜他一心系在你身上,无心争斗。”
答案呼之欲出,谢绫心中震动。
“瑾妃以为是别人害的你,其实害你的人,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猜中了么=0=?
PS:╭(╯3╰)╮多谢夜夜崽的地雷昂~
【请假】由于要滚去军训所以这几天比较忙,明天请假一天,后天11:00恢复更新,不见不散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