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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逸走后,我竟觉手心冰凉。不知用了多少力气,怔怔才回想过去的往事。
我名为谢遥,是嘉兴国第一骁勇大将谢景之子。世人皆闻,我谢遥是这天下最受宠的世子,他们以为,我也以为……
在我的过去,似乎充斥着的便是象牙色的纯白还有一脸疲累回到家的父亲。
“谢景”,我喃喃念着这个名字,我没有母亲,父亲便是我的一切……
身为国家的大将军,父亲回到家的日子屈指可数,每次回来,我都能够看到他及肩的头发垂至腰间,父亲向来是不在乎这些的,可是我在乎。
我亲自打来清水,用豆荚将谢景的寸寸青丝细细整理,然后踮起脚尖替他散落的发梳好,每当这个时候,谢景都会带着些调笑般的叹息。
“谢遥,你要记住,你是我的儿子,是不必做这些的。”
是啊,我是他的儿子,是嘉兴国最受宠的世子,可是我心甘情愿,于是我固执着说,
“你是我父亲,是我应当做的。”
谢景摇摇头,一脸无奈的笑,那时候的匆匆时光,便悠然落到我替他梳发的那把象牙梳上了,而我也不管其他,一心只顾着那纯白。
父亲宠我,我向来知道,就像曾经为了我喜欢的一把汉白玉梳,父亲亲自从西域带回最好最美的给我,嘉兴国的常贵妃看见了,向父亲讨要,却被父亲断然拒绝,父亲只说,那是送我的,断不能给其他人。惹得贵妃恼怒,天子也是勃然大怒,庆幸的是并未造成其他后果。
不过因此,父亲的爱子之名也在帝都广为流传,我虽是气恼,但又怎么能够不高兴。
我讨厌帝都的女子,每当父亲回来时,总是一脸觊觎与讨好,也是,父亲不过三十,年轻俊美位高权重,这些女子恐怕是挤上去都想成为父亲的妻子。
我自然不许,那般宠爱我的父亲,我又怎么能够让那些只有皮相的女子抢走!
那些登门拜访的女子,我自然一一回绝,这帝都中自然流传得我任性小气,只是每当这时父亲都是哂笑,摸着我的头说,
“阿遥,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了?”
我撅着嘴一脸娇嗔,“阿遥才不想长大,阿遥要永远留在父亲身边~”
父亲总是无奈,他不知道,谢景这个名字,是我一笔一划刻在心里的,虽我那时,并不知爱。
那一年的重阳佳节,宫中大宴,我随父亲一同前往,觥筹交错,百无聊赖,父亲却是兴致勃勃,大殿中央,几个舞姬正在跳着《九曲霓裳》,为首的那个女子不算美,可我第一次对她产生了敌意。
父亲的眼光很专注,几乎忘了身边其他人,当然也忘了我,我厌恶这种感觉。
回府途中,父亲问我是否想要后娘,我心里忐忑,父亲,你要娶妻吗?仅仅娶一个你只见了一面的舞娘?
我哭闹了两日,高烧紧接而来,父亲也是亲口对我做下承诺,他不会娶妻。
我的病由此才好,我以为这是个结尾,没想到却是一个开始。
父亲的书房里,是我平常最喜欢的地方,我虽不能陪他上战场,可也可以看到他认真的样子。
书籍很多,摆放的有些杂乱,我皱了皱眉,心里存生疑惑,父亲一向是在乎他的书的,又怎么会如此。
我抬手想要整理一下,结果掉出来的却是一本泛黄的画册,褶皱很多,但很新,连边角都有硬纸保护,一看就是被人细细翻阅却仔细保护的。
上面画着的是一个女子,白衣着衫,端庄尔雅,手中执着一把玉梳,抚弄着自己的一头青丝,眉间一点朱砂,替她凭生了魅态。
这个女子是我的母亲,我当下判断,府里的奴才曾给我说过,谢景的妻子是大家闺秀,只是眉间错点了朱砂,显得妖娆美艳。
我一下子怔怔失魂落魄,恍然想起那日的舞姬与母亲有七分相似,只是少了眉间那一点朱砂痣。
父亲,原来竟用这种的方法凭悼母亲,原来,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对母亲的用情至深。
我如鲠在喉,心中有无限苦闷,倾倒不完的苦水,却无与人说。
我跌跌撞撞失落的回到自己的院里,夜里很凉很冷,寒意刺骨,我在床上瑟缩,无比想念父亲,恍然间想起了对父亲的一切执念,是爱了吧。
我默道,原来一切的源头竟是我爱上了自己的父亲,可惜父亲的所有爱都给了他的亡妻,我的母亲。既然父亲能够找一个与母亲一样的替代品,那么我也可以吧。
我贪婪的索求着一切,期待着最后一丝希望。
第二日,父亲一脸震怒,来到我房里,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父亲发火,发也未理,俊美的脸有些铁青。
我手心都浸湿了汗,睁着眼睛是从未有过的紧张。
“你动我东西了?”父亲冷声问,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如此严厉。
“嗯……”我怯懦的应道。
父亲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如同一座大山隔了我的所有空气,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开口。
“父亲,你喜欢的只是母亲的皮相吧,那个舞姬是如此吧,既然这样我也可以啊,父亲,我喜欢你。”
“混账!”父亲冷笑,一巴掌甩上我的脸。
我的脸有些肿了,口中似乎还有些血沫,头中也是晕晕乎乎的,但我仍是梗着脖子,一脸固执。
“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竟让你有了如此想法,但你与常儿怎可相提并论!”父亲冷笑道,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嘲讽。
我失了声,哑然,不可相提并论,原来我在父亲的心里只是不可相提并论。
“父亲您对我的宠爱呢?还有那把汉白玉梳……”我声声质问。
“常儿最爱的便是她那一头青丝,我自然要送她一把与她最相称的玉梳,常儿不在了,自然便给你了。”
我怔怔站在那里失了一切力气,原来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
“一个流民野子也敢动常儿的遗物。”父亲冷笑,一句句如利剑般刺穿我的心。
“流民,野子?”我怔怔问出口,一时间天昏地暗,我心里有过最坏的猜测,可我不愿去想。
“13年冬,我与常儿下江南游玩时,碰到一户人家,偶遇蝗灾,粮食颗粒无收,如今已经供养不起家里人了,常儿心生不忍,便收养了尚在襁褓的婴儿,取名谢遥,这便是我将府日后的世子。”谢景一字一句吐出最残忍的语句。
“我原可以容你,可你不该产生那般龌龊的心思,这是其一,其二便是你不该动常儿的东西…这样便是容不得你了,来人,收拾东西……”
就那一瞬,我的世界天翻地覆,我不是父亲的儿子,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的亡妻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放在心中最柔软的爱不过是化为一句龌龊的心思。
我失了所有力气,眼前变得漆黑,但仍能感觉到,有人将我架上一辆马车,还有父亲清冷无情的声音,
“吩咐下去,我将府从此没有世子……”
谢景,我喃喃,心中是万般苦痛……
谢景,只是我少年不知情何起,你亲手斩断了一切,我又怎么会再承认有一父亲。
马车轱辘,将时光中的一切悠然拉长,只给我留下一个冷然无情的背影,我伸了手,用尽所有力气,结果却是一片虚无,还有一片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