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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亚蒙德最近过得不太好。他所在的炎狱佣兵团是个声望不错的银章团体,虽然组建时间不算长,但最近几年发展势头十分可观,积分一直在稳步增长。然而,自从长老院公开了混乱之界开荒章程、指定只有金章佣兵团有资格参与首批开荒之后,他们团就跟不知道得罪了哪个神祗似的,积分突然只减不增。
很多时候,你越是想要什么,就越是得不到什么。
亚蒙德的压力很大。他并不是那种骄傲自大的家伙,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实力和管理才干也就在同龄人当中显得出色一点儿,真正放到佣兵堆里横向比较,他什么都不算。他能够拿到现在的职位,十有八|九是沾了他城主父亲的光。
平时还感觉不出什么,可当佣兵团陷入困境的时候,他这样的关系户就特别容易成为众人发泄情绪的对象——哪怕他并没有比平时多做什么,或是少做什么。
今天,又一个任务到了期限,他不得不带着他管辖的小队队员到公会塔注销任务。这一下,哪怕雇主一点儿都不追究,他们也要至少损失上百积分。
大家情绪难免都有些低落与烦躁。
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命运的神奇之处,就是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他们似乎迎来了有如神赐一般的转机!
“队长。”一个佣兵小跑过来,脸上明显有激动的神情,“花了十个银币,这些家伙的胃口真是越来越大了,不过好歹都已经查清楚了……确实是个只有六名注册团员的金章团,现在全团只有团长持有公会执照……明显是个壳子。”
亚蒙的眼睛眯了起来。
总共只有……六个人?也就是说,如果他能挑战并战胜那边的四个,他能一举夺得一个金章佣兵团的大部分积分……
旁边的佣兵们眼睛都绿了,纷纷说道:“队长!好机会啊!”
“是啊队长,你看他们在公会大厅东张西望的样子,明显只是些走了狗屎运的外行!”
“你瞧他们的样子,哪里像个佣兵了……”
“他们还在吵架呢!要不是他们吵得大声了,我们哪里知道他们居然有个壳子!这样的团队……队长!这是神祗的赏赐啊!”
“……”亚蒙德转头瞪了手下们一眼,示意他们安静。
事实上,他的内心可不如他表现出来的这样的平静。从刚才到现在,他的胸腔似乎一直在泛着许多小泡泡,灼热的,滚烫的,随着他的心跳不住地躁动,让他感觉喉咙里含了一把烈火,恨不得立马将它凶猛地喷出去,烧干净他这些日子受到的白眼和不公!
亚蒙德还算谨慎,他又自己掏出一小袋金币扔给那个打听消息的佣兵,低声说:“不要吝啬,这是大事儿,你再去打听得细致一点儿,最好有他们每个人的大致资料……对,记得报上我的名字,就说是我要的。”
负责打听消息的佣兵非常利索地带回了消息:“没问题,队长!他们的团长不在其中。我再三确认了,没有哪个团员有战斗系执照——对,从业执照都没有!这个团队之前一百来年的任务记录都是空白,最近才又开始活跃起来,但接手的也只是短程商队护送任务,只是运气不错,几次都碰上了大方的老板……没有法师。”
亚蒙德深深吸了一口气。
“跟我来。”
那四个看起来和工会大厅有些格格不入的菜鸡新手年纪都不大,怎么看都绝对不超过三十岁,这使他们非常容易被挑拨。
——尤其当他们原本就在吵着架的情况下。
亚蒙德很早就注意到,那几个人的经济条件应该不差。他们身上没什么贵族的气息,但穿的都是些华丽、繁复、不适合战斗的衣服,武器全是徒有其表的废物,其中那个看起来年纪小一点儿的女孩甚至在肩膀上绑了一只粉红色的兔子,还戴着海豹样式的宽檐帽。
所以,他努力找回当他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城主儿子时的嘴脸,用几句话的功夫就挑起了对方的争胜心。没多久,亚蒙德就以“赢了就让对方交出全部金币,连镶了宝石的腰带都得解下来”为约,骗得他们在公会大厅接受了挑战。
至于积分,他只字没提——反正在之前那一小袋金币的作用下,后台的公证人会自动将积分记上的。
亚蒙德和他的小队成员都有些迫不及待。可就在这关头,对方竟然又相互吵了起来。
“平分?!凭什么!你瞧瞧她那样,你还指望她上场出力?”黑头发的美艳女人愤愤地指向那个肩膀上绑着兔子玩偶、带着海豹帽子的姑娘。
“是啊,为什么要平分?”红色头发的男人阴阳怪气地说,“那边才十二个人,看着也没几个好手,我觉得我自己就能全部解决……两个女人就一边站着得了,会分你们几个金币买新裙子的。”
“我,我能打的,”绑着兔子玩偶的棕发姑娘小声说,话音里明显有着不服气,“我只是没,没什么经验而已,剑术老师每次都夸我有天分来着,他可没夸过你们……”
“嘿,得了,好像谁不知道是你们家出钱帮那老瘸子摆平了情|妇的事儿!”
“你不要乱说——”
“好了。”四人组中唯一看起来还有点儿威胁力的,用一身宽大的亚麻斗篷盖住下巴的男人发话了,“给钱的是别人,好歹也听听别人的意见。若是真的凭实力分金币,红毛,你也该乖乖闭嘴。”
那股子高傲味儿真是隔了一座城都能嗅得到。
在佣兵工会混久了的人都知道,低调才是真理。看着对方这样趾高气昂、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亚蒙德心里倒是更踏实了一些。
于是他也摆出一副略显夸张的嘲讽表情:“连分配规矩都要争执半天,你们难道是什么都不懂的新手吗?打败几个人就分得几份的报酬,这难道不是惯用的规矩?哦我们可不喜欢被冠上欺负新手的帽子,我看这个赌约还是——”
“谁说我们不懂了?”那个看起来脾气很暴躁的红毛急急地说,“我刚才不就想这么提议么——如果没被他们打断的话!”
黑发女人也冷哼一声:“你们怕了就直说。”
于是,在这样并不十分友好的气氛中,亚蒙德“非常勉强”地答应将这个赌约继续下去。
一行人跟着玛蒙城公会塔的公证员,付了租金,来到了后方不算太宽敞的对战厅。
“两两对战,失败的一方派上新的战斗人员。站到最后的那方就是赢家。”亚蒙德重申了规则,双方都没有异议。
他们很快各自做好了骰子,在佣兵工会公证员的见证下抽选出己方第一个上场的选手。
这里是玛蒙城,是亚蒙德的地盘。炎狱这边“运气很好”地选到了比尔——一位经验丰富、在招架各种武器上都曾有出色表现的佣兵。比尔也明白自己身负重任,他在接受队友们的祝福后,沉着地拍了拍胸口,对亚蒙德行了个礼,示意同伴们放心。
另一边的气氛就没有这样和谐了。他们不知道怎么了,又爆发出了一阵争吵,最后还是公证员不太高兴了,主动上去喝止了他们,并将那个绑着兔子玩偶的姑娘推了出来:“公平为上,即便是最混乱的赌场也没有让你们扔骰子扔到满意结果的玩儿法。选到谁就是谁,不要啰嗦。”
亚蒙德心里一喜。
比尔是黑市拳手出身,对战经验十分丰富,并且非常擅长在这样的有限场地中进行的,类似于擂台赛的比斗方式。亚蒙德认为在这样有限、封闭的场地中,自己对上比尔也是毫无胜算。
可是,不知怎么的,亚蒙德对那个穿着斗篷的男人始终有一种下意识的忌惮,总之无法完全放下心来……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太过保守了,可不管怎么说,柿子从软的开始捏总是没错的,这样一来,即便比尔真的意外败在了那个斗篷男人手下,他也还能凭借父亲的关系,操作出一些余地……
总之,今天这个壳子的积分,他们是捞定了!
那个被公证员推出来的姑娘怯怯的,面对红发男人的白眼又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两句什么。在公证员的再三催促下,她才抖抖索索地从腰间拔出一把灰扑扑的、没有任何出奇之处的铁剑,对比尔行了一个别扭的剑士礼。
亚蒙德看着她那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的持剑姿势,又把心放下了一点儿。
那姑娘动作还算利索地跟着比尔跳上了对战台,明显有些拘谨地站好了位子。
比尔沉着地站在另一侧,眼神儿却不由自主地往她全身丁零当啷的玩偶上溜。
事实上,走神的不只是比尔,大家的反应都差不多——她后腰上绑着的两个菠萝简直黄得会发光,那顶海豹帽子上不知道挂了些什么,一直在发出噗叽噗叽的声音。
那姑娘原地跳了几下(帽子发出的噗叽声变得更大了),对比尔比划了几个似是而非的剑招,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鼻子,指着自己的肩膀说:“我能先把这个放下吗。”
“……”亚蒙德有些木然地看着那两个闪闪发亮的兔子眼睛,说:“当然可以。”
“哦,谢谢。”棕发姑娘挺开心地笑了笑,陆续卸下了她那身“装备”。
亚蒙德觉得自己大概是多心了,他似乎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明显的,“松了口气”的情绪。
很快,只穿着简洁的亚麻短衫短裤,和蜥蜴皮长靴的棕发姑娘重新翻上了台子。
“开始吧。”她说。
比起在台下观战的亚蒙德,直接面对着对方的比尔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头。
在卸下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之后,她的气质……似乎发生了什么令人感觉不妙的变化。
这……绝对不是什么从未有过战斗经验的菜鸟的气质!
然而,在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已经挥着惯用的长刀冲了过去,角度并不刁钻,没有使尽全身力气,毕竟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对手只是一个被哪个九流剑术师宠坏了的、没什么见识的小姑娘罢了——
“锵!!!”
女孩儿手中的铁剑干脆利落地完成了一次精准的格挡,然后——她甚至还有空对他抱歉一笑——他被凭空揪了起来,然后高高地甩了出去!!!
……
……
公证员愣愣地看着分毫不差,刚好摔到自己脚前的强壮的佣兵,又傻乎乎地、跟老旧的机械似的操纵着自己的脖子往对战台上看。
他的表情和炎狱佣兵团众一模一样。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怪物。
“啧,哑了?哑了换人啊?”红毛不太客气地用一颗葡萄味儿的果糖丢中了公证员的脑门儿。
公证员哆哆嗦嗦地举起手:“被,被挑战方,一胜!”
——伴随着红毛惊觉自己把最后一颗葡萄味儿果糖丢了出去之后的沮丧的抱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