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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燕西对此十分嫉恨,暗骂欧阳趁虚而入, 卑鄙小人。又想到冷清秋对着欧阳笑的样子, 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金燕西在巷子里站了很久,到底没有进去。
但桃朔白从落花胡同离开时, 途中遇到了金燕西,显然金燕西就是在等他。
“欧阳先生,可否一叙?”金燕西抬手邀请他上车。
桃朔白想了想,没有拒绝。
金燕西开车, 一直开到江边的公园。
从桃朔白上车起, 金燕西脸上的笑就没了, 到下车时几乎有些阴沉。他本就是金家少爷, 自小含着金汤匙长大, 要什么有什么,也就是个冷清秋让他耗费了很多时间精力, 正在心头上,现在蹦出个“情敌”, 金燕西没当场发难都是好脾气了。
说到底,金燕西是顾忌着冷清秋。
金燕西脸上又挂了笑,用着温柔深情的语气说道:“可惜欧阳先生没参加诗社,前些日子我正做了一首诗, 请欧阳先生斧正。”
我知道你已经忘记了我/所以才会留下这个背影/我是多么不愿意想到/你已经忘记了我/我是多么愿意相信/你已经走出了那条小街……
尽管这是金燕西没追求到冷清秋前做的诗,但此时念出来, 依旧能感受到其中所蕴含的的感情。
“让欧阳先生见笑了。”金燕西说是请他斧正, 却根本不问他的看法, 笑容满面的说道:“这是先前的诗,倒是和眼下境况不大相符。说来欧阳先生曾是清秋的老师,有件好消息不妨告诉你,想来你也会高兴。清秋答应了我的追求,已经是我的女朋友。”
这就是对情敌宣布主权了。
若是原本的欧阳,此时定是失落、难堪,想说又说不出的无奈。
桃朔白却是反应平淡:“哦,是个好消息,恭喜。”
金燕西觉得这反应不对,盯着他看了两眼,又笑了:“多谢。欧阳先生放心,我定会好好儿守护清秋,绝不让她吃苦。”
“七爷!”一声惊喜打断了两人。
循声一望,两人都有些意外,原来是陈玉芳和王幼春。
陈玉芳在金燕西身上打了印记,所以金燕西一到公园他就感应到了,他对王幼春已经没什么兴趣,反倒是金燕西让他摩拳擦掌。还没有他拿不下来的男人!谁知当无意一扫另一人,陈玉芳就愣住了。
真像!
若是他的表情不是那么冷淡,气质温和一些,儒雅一些,再加点笑容,简直就和他爱的那人一模一样了。
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一世,那人宁可魂飞魄散也不愿意跟他在一起。为什么呢?为什么?自己为他付出那么多,他怎么可以那样无动于衷甚至如避蛇蝎?
“玉芳?玉芳你怎么了?”王幼春见他怔怔不说话,一副关切的询问。
陈玉芳回过神,朝他说道:“你先回去。”
王幼春的眼神恍惚了一下,转身便走了。
金燕西看得奇怪:“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
陈玉芳的眼睛突然又对上金燕西,微微一笑:“七爷,你也先走。”
“……好。”金燕西只觉得脑子浮浮沉沉,不自觉便遵着对方的话音去做。
桃朔白却是十分清楚,陈玉芳动了鬼魅之音,但对方举动古怪,所以他没戳破,将自身气息收敛的越发隐蔽,看看这陈玉芳打什么算盘。
“不知这位先生如何称呼?”陈玉芳心里惊喜、急切,也清楚接连打发走两个人,正常人都要疑惑,更怕这人也要走,所以跟他一张口就用上鬼魅之音。鬼魅之音能迷魂,就似让人喝醉了酒,昏昏沉沉,这时只能听到陈玉芳一人的声音,会不自觉的顺着指示去做。
桃朔白的感受更清晰,他察觉到一丝力量缠上来,试图在他的心口上烙下印记。
他不欲打草惊蛇,便没有防护,任由印记烙下。
因为原主欧阳的魂魄尚在,所以这印记是落在欧阳的身上,哪怕陈玉芳再三查探也不会发现蹊跷。
“欧阳于坚。”桃朔白报上名字,琢磨着陈玉芳的态度,总觉得别有内情。毕竟先前的情况看来,陈玉芳对金燕西有股执念,怎么会白白将人放走?
执念?
桃朔白心头一动,情鬼会成为今天这样子也是因为执念,难道、欧阳于坚比较符合情鬼的执念对象?
如果真是这样,倒是件好事,既不必累及无辜,也会节省时间,他施展起来也能放开手脚。
“原来是欧阳先生。欧阳先生是做什么的?爱听戏吗?”陈玉芳又问,一边问一边细细的审视桃朔白,当然,他看的只是外在,越看越满意,又越看越遗憾:“欧阳先生好文雅相貌,若是再温和一些,就更好了。”
桃朔白心下了然,若是原本的欧阳还在,撞在情鬼手里那可真是……
“闲暇时写写诗文,倒是不听戏。”桃朔白说道。
陈玉芳一听,顿时眼睛更亮:“原来欧阳先生是诗人!”
眼看着陈玉芳越来越激动,那双眼睛里隐隐的红光不时的闪烁,显示着情鬼与皮囊间的牵连在不断加深。
桃朔白就是要这种效果,他需要情鬼全神灌入这副皮囊,一举摧毁。
却不知为何,陈玉芳眼中红光终究隐没,人也渐渐恢复平静。
“时候不早了,欧阳先生,我改天请你听戏。”陈玉芳先一步退走。
桃朔白一时摸不准情鬼用意,又怕被察觉,也就没贸然举动。
第二天,桃朔白收到一封信,打开一看,愣了。
居然是一首情诗。
落款是陈玉芳。
尽管心里有些反感,但为了诱敌,桃朔白将欧阳以前学的诗翻出合适的,誊写一份寄回去。
当晚,陈玉芳又让人送来戏票,请他去听戏。
桃朔白摸出了情鬼的路数和用意,便沉下心周旋。
这么一来一往月余,终于在一天晚上,陈玉芳打来了电话。
电话里陈玉芳的声音飘忽,诉说着从业多年的心酸痛苦,一副生无可恋。又说舍不得欧阳,辜负他的一份真心云云。
桃朔白绷着脸,心里十分不耐,可也清楚,这个电话不同以往,说明情鬼要出手了。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情鬼的声音越来越蛊惑,若是个普通人,听了这声音早就被摄住了心神。
桃朔白陪着演戏:“我去找你。”
“我在戏园。”
桃朔白来到戏园,夜色已深,四处静悄悄的。
陈玉芳一早留了门儿,进去后直奔后面的住处,尚没有进去就察觉屋内不止一个人。神识一扫,看到了熟悉的几张脸,比如王幼春、金鹏振、金燕西等,都是上流圈子的公子哥儿,共有六个。这阵仗不小,加上欧阳,就是七个人,以前情鬼从没有一次性祭炼这么多人。
他刚到门口,陈玉芳就迎了出来,一双眼睛红红的,看样子是哭的。当然,在桃朔白眼里,陈玉芳眼睛赤红,几乎将眼珠子全部充盈,这正是情鬼准备享受大餐的征兆。
金燕西看到欧阳,没有之前的针锋相对,反倒是感同身受的笑笑:“你也是来陪玉芳?”
这样子的金家七爷实在太诡异了。
但在屋内的每个人都不觉得,他们安静的坐在那里,每个人都想着自己的心事,却有一点相同,都是接到陈玉芳的电话匆匆赶来,决心与陈玉芳同生共死。
桃朔白这一个月来也不是没见他们,只是没有一次聚的这么齐整。
“欧阳,你来了。”简简单单几个字,偏被陈玉芳说的凄凉缠绵,好似通过这几个字就能憧憬一个完整感人的爱情故事。
桃朔白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来,你坐在这儿。”陈玉芳曾几次三番试图让他微笑温雅,到底没能达成,只能归咎于秉性如此,无可奈何,倒也习惯了。
桃朔白进来之后立时察觉不对,屋内六个人坐的位置很有讲究,甚至是陈玉芳为他安排的位置也是一样。
他仔细一探,隐隐闻到淡淡的血味儿,因着屋内摆了好几盆香浓的月季,将血气压制住了,不仔细发现不了。在厅中的地砖上铺着一张大地毯,再结合几人的座位,他几乎料定下面掩藏着一个鲜血绘制的阵法。
心中有数后,他顺从安排落座。
陈玉芳眼中红光更盛。
忽听一声叹息,夜里无端起风,吹得窗边白纱胡乱飞舞,衬得夜色格外静谧,也格外诡异。
此时屋内的几人却没有这种感觉,只觉得这风应景,仿佛合了心境。陈玉芳那一声叹息落在耳中,似无可奈何、似了无生趣、似凄婉缠绵、又似哀哀怨怨。
然后,桃朔白发现金燕西几个脸上的神色变了。
金燕西突然仰头大笑、金振鹏怒目握拳、王幼春满眼贪欲等等不一而足,就连桃朔白都感觉到心底生出一股求而不得的爱意,时而缠绵悱恻,时而肝肠寸断。他心智清醒无比,也就没掐灭这股邪气,略一思忖,对照各人不同的表情,想到了佛家所谓的“七情”。
看来,地毯下面所布置的就是七情大阵了。
陈玉芳没理会其他人,只盯着桃朔白看,眼中红光越来越重,终于一双眼睛皆是鲜血浸染一般,邪厉妖异,鬼气森森。
此时这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他不再是陈玉芳,而是完整的情鬼。
金燕西六人对周遭一切毫无所觉,沉浸于自己的思绪,只一股决心要跟陈玉芳殉葬。情鬼选中的祭品皆是死于自焚,当年他生前便是跳入火中自焚而死,所以对火情有独钟,也是他抽取力量的方式。
情鬼的脸上一一闪过喜、怒、哀、乐、爱、恶、欲。
怎知此时,情鬼居然套上戏服,唱起了《梁祝》。
——不见梁兄见坟台,无限悲痛心中来,手捧着蝴蝶坠泪满腮,梁兄你睁开双眼再看看英台,梁兄一死明心志,英台岂能把志改,你一腔痴情死为恨,我赴盟践约生为爱,我说过生不同眠死同穴,梁兄啊,黄土焉能把阴阳隔,黄泉路上你且等待……
不得不说陈玉芳不愧是名角,嗓子很漂亮,只是这凄婉悲凉的唱词儿唱出来,在寂静黝黑的夜色里,格外渗人。
这段唱词就是梁祝中祝英台跳坟时所唱,正是殉情。
桃朔白在等,等着情鬼将所有唱词都唱完,其他六人几乎是同时将身边的汽油往身上洒,火柴一划,轰的一下火苗飙升,整个屋子陷入一片火海。
情鬼发出一声声尖利而畅快的笑:“李郎,李郎!”
桃朔白察觉到身上的烙印在发烫,终于出手!
他抬手一扬将金燕西六人扫到屋外,法力包裹,灭除了几人身上的火焰。
情鬼根本毫无防备,看到桃朔白从火海中冲出大吃一惊:“你!”
桃朔白跟他周旋了一个月,早烦腻了,一句话也懒得说,先封了情鬼的逃路,然后招招都是死手。
情鬼看似难缠,那是他狡猾,真要正对交手自然敌不过桃朔白。
桃朔白几鞭子下去就打的情鬼脸色大变。
“李郎!你好狠的心啊,李郎,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啊!”许是如今欧阳肖似故人,情鬼又被绝了后路,一时越发癫狂,仿佛将他当做李郎,又恨又爱,眼神一时缠绵,又一时欲择人而食。
桃朔白收了缚魂索,桃木剑落于掌中,直刺情鬼心口。
“啊——”凄厉尖叫划破夜空,惊醒了整座沉睡的城市。
情鬼心口喷溅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滔滔火焰,这些火焰将情鬼整个包裹,映照出情鬼惊恐惨痛的面容。
几乎瞬间陈玉芳的躯体就被烧成飞灰,露出另一个陌生男人。
这个人面容俊秀,宽袍长发,像个翩翩公子,若非他口中发出厉鬼般的尖叫惨嚎,真就像是一个正常的人惨遭火烧。这便是情鬼的真身,他成也大火,败也大火,这一幕便是完整的还原了情鬼死时的情景。
情鬼望向桃朔白,眼中淌下一滴血泪:“李郎,救我……”
桃朔白叹口气,弃了欧阳肉身,恢复本尊。
情鬼一怔:“……弑魂公子。”
大火彻底将情鬼包裹焚烧,开始似个活人儿,逐而收缩,渐渐缩小为篮球大、鸡子大,并最终化作一缕青烟,风一吹,什么也没留下。
桃朔白将欧阳于坚一裹,金燕西六个直接扔在院墙一角,离开了大火燃烧中的戏园。
此时外面已经来了很多人,不止是警察局,周边被惊醒的邻居们都在救火,加上桃朔白略为做法遏制火势,除了戏园子后面那一片,并不会蔓延到其他地方。
街坊们一边救火一边嘀咕:
“你们有没有听到戏园子里的怪声?”
“怎么没有!我睡得正香,突然一声惨叫,哎哟妈呀,可把我吓死了,我以为哪儿杀人了呢。”
“什么杀人,我看呐,是自杀!”一人神神秘秘的指着戏园子:“我半夜起来上厕所,听到有人唱戏,哎哟,大半夜的,唱的好像是什么梁祝,简直吓死个人。我听的真真儿的,是那个陈玉芳的声音,没准儿呀,是为情自杀!”
当大火被扑灭,人们在烧成废墟的房子里到处扒拉,却连块骨头都没找到。若是一般的大火,人死了当然会留下骨头,可情鬼心口的火可不一般,导致陈玉芳被挫骨扬灰,简直不能更惨。
“这儿有人!”由于桃朔白特地找了个有遮掩的地方,外人又忙着救火,导致好一会儿有人发现金燕西几个。
“哎哟,他们身上好重的汽油味儿!”
“这个、这个是总理府的二少爷吧?还有这个,王家的三少爷……”
“金家七爷!”
可想而知,明天的报纸将会多么热闹。
桃朔白将欧阳于坚送回家,事已完成,便离开了这个小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