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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连凤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到北山子,这个从前只在各种传言中出现的师者如今正缓步向她走来,儿时的记忆顿时如潮涌一般涌入了连凤玖的脑中。
白鹭书院中,他居高临下的看过自己,那时,她羡慕站在这个老者身边的白卿,也曾一度对自己的女儿身感到厌烦。自古女子不如男,她知道这个理却不认输,是以在听到北山子的那一句“可惜是个女娃娃”的时候,她暗自恨了很久。
可这些年少的记忆到了如今却变成了她成长中最宝贵的财富。她庆幸那时候自己并没有自暴自弃,也庆幸那时候秉着一股要超过白卿的念头,最终成就了她和白卿今日的缘分。
是以,在看到记忆中的北山子后,连凤玖便是一度激动的都快要说不出话来了。
“小丫头,好久不见。”年过七旬的北山子看起来筋骨依然硬朗如中年,他声音沉沉,有一种洗尽铅华的沧桑感,让人听了莫然的就会觉得安心。
“您……还记得我?”连凤玖很惊讶,下意识就抓住了白卿的手。
“自然记得。”北山子笑呵呵的点了点头,一派的和颜悦色,“只怕丫头你也应该忘不了老夫吧。”
连凤玖闻言一愣,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猛的摇了摇头,一时之间思绪都有些混乱了。
一旁的白卿见状,顺势将她好生的搂在了怀中道,“师父,她有了身孕,你且不要刺激她。”
北山子一愣,冲着一脸嫌弃的宫流云啧啧有声道,“这小子以前即便顶撞我也不过是在心里骂我两声老东西罢了,这会儿倒是敢直言了。”
“师父,他是出了名的护妻呢,你可别同他杠上,要活生生把你给气死的。”宫流云摆了摆手,演戏的架势做的足足的。
连凤玖被他们师徒二人说的“噌”的一下就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我不是……我……”
可白卿却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径直紧了紧搂着她腰身的手腕道,“你说不过师兄的,不要同他贫嘴。”
“贫什么嘴!什么叫贫嘴!”宫流云不满了,仗着有亲师父撑腰,声音立刻响了起来,“师父踪迹难觅,要寻他总是要费些时日的,我不过是多花了两个月的时间,瞧你那一脸不耐烦的劲儿。”
“其实上个月我与欢颜还见过一面……”
“师父,您今儿下榻的屋子小白给你收拾好了么?您先聊着,我且去帮您瞧一瞧!”宫流云闻言,连连笑眯眯的转了话锋,然后瞬间脚底抹油就开了溜。
连凤玖见状,捂嘴差点笑出了声,心中却也隐隐的替金欢颜感到了一丝不值。
金欢颜……可电光火石间,连凤玖脑中却闪过了一个模糊的念头,或许,裴雁来的事儿,本来就不用惊动到白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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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走了宫流云,屋子里的气氛倒一下子变得正经了起来。
北山子眼露欣慰,先是冲连凤玖笑了笑,然后便对白卿道,“没了你师兄捣乱,你可愿意把你的小娘子借为师一谈?”
白卿闻言便是失笑道,“师父这话说的,倒分分钟坐实了师兄的一句笑话。”
“你放心。”北山子却压根不理他,顺势还给了保证道,“她肚子里怀着的是我的徒孙,老夫这点轻重还是知道的。”
白卿随即松开了手,然后轻轻的揉了揉连凤玖的手背道,“我先去找师兄,免得他回头把咱们的房子给拆了。”接着他便是冲北山子颔首一笑,先一步出了述云阁。
待耳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之后,一老一少便是并肩进了屋,刚一落座,北山子就道,“当年在白鹭书院见你第一面,老夫就觉得你与我是有缘人,后来辗转得知你想师承老夫门下,老夫也是动过要收你为徒的念头的。但你知道,老夫为何拒绝你吗?”
连凤玖莫然的摇了摇头,随即听北山子又道,“丫头,你命数过硬,二十五岁以前注定有一些劫难是躲不过的。然你命中也有贵人,能帮你逢凶化吉,可这贵人,定不能是你的旁亲故友。”
“旁亲故友……您说的是……白卿?”连凤玖愣了愣,她从小就知道北山子擅算命格,出口之言准的连皇上都不得不信,可她却不知道,当年只一眼,北山子就替她算过了。
“当时自然不知道是小白那小子的,只觉得若收你为徒将来必无善果。所以,拒绝你也是帮了你,若非如此,可能也成不了你今日与小白的这段姻缘。”北山子说话慢条斯理的,一字一句间都透着让人不得不信服的师者睿智。
“您千万不要这样说。”可面对如此真挚的老者,连凤玖却觉得受之有愧,连连摆手道,“当年我还年幼,总想同那些所谓的能者墨客一较高下,然如今看来,那些念头到底还是年少轻狂了些。其实所谓能者,并不在于你能帮皇上办多少事儿,又或者是能与谁一争输赢,所谓能者,不过是一种不求名利、不争先后,心向社稷、造福苍生的情怀而已,自然,更与是男是女无关。”
“小丫头,这些年,你的书没有白念。”北山子闻言,不住的点头,却又笑道,“只是你说的这些是大家胸怀,但于老夫而言,齐家治国平天下,胸怀之广,不外乎是从一座宅子,一个家开始的,现在你与白卿的生活,也正是老夫所期望的,摒弃前嫌,不计恩怨,举案齐眉。”
连凤玖闻言,顺势见缝插针道,“您既觉得我同夫君的生活正是您期许的,那为何这一次不就随着我们一同在宣城住下,也能好好享享清福,让我与夫君尽一下孝道。”
北山子一听,“哈哈”的笑问道,“这是白卿让你说的?”
“不是!阿九事先也并不知您和师伯回来了,这儿还来不及同夫君对词儿呢。”连凤玖倒是坦诚。
北山子摇头失笑的站了起来,一边拂袖弄摆一边道,“老夫这一把老骨头啊闲不住,一闲就要生病。不过呢这一次老夫回来,除了来看看你和小白之外,主要还是要同流云那小子斗一斗,只怕一时半刻啊,你们赶也是赶不走老夫的哟。”
连凤玖闻言,但笑不语的未再接下北山子的话,可心里却生出了一个颇为两全其美的小计谋!
这天夜里,白府自然热闹,想白卿他们师徒三人已多年不曾对桌举杯了,如今一聚,正算得上是至亲团圆,且宫流云又嚷嚷着要给白卿和连凤玖补喜酒,是以晚膳这一顿,前前后后的一共拆了七坛上贡佳酿,三人喝到最后一坛的时候,都已近子夜了。
但连凤玖因怀了双身子,所以自然没资格凑热闹,只是她却没想到自己半夜醒来床榻上却还不见白卿的身影,这让最近日日都偎着白卿入眠的她突然有些不习惯了。
半梦半醒间,连凤玖还是唤来了守夜的袭月问道,“堂屋那儿还未散吗?”
袭月睡眼惺忪的连打了两个哈欠后仔细的回道,“半个时辰前已经散了,先生回来过,看着您睡着了,便说今儿他一身酒气就睡在长流轩了。”
连凤玖这才多少放心的点了点头,然后让袭月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润了几口嗓子后便又躺下了身。
袭月见状,压暗了案头的烛火,然后回到了屋门边的贵妃椅上又利索的躺下了身。
昏暗的屋子里很快就传来了袭月熟睡后浅浅的呼吸声,倒让本还有些睡意的连凤玖顿时清醒了起来。
其实下午的时候她脑子里就紧紧的绷着两根弦,一根是十三王爷向皇上献虎符的事儿,一根则是裴雁来的。
直到此时此刻,连凤玖还记得在水榭和苏妙弋分手的时候,苏妙弋看向自己那复杂又矛盾的眼神,似充斥着怀疑和期许,更有一种强烈的孤注一掷之念。
这种手足情深,连凤玖深有体会。就好像三姑奶奶出事的时候,连凤玖便是恨不得和离的那个人是自己一般,与其说感同身受,不如说愿意代为受苦。
所以,她愿意相信苏妙弋,一是她信苏妙弋的无奈,二是哪怕很少,她也想还裴雁来一点人情。
因此在听到白卿调侃宫流云的时候,连凤玖便自然的就想到了上一次金欢颜走的时候和自己说过的那一句话——只要手执金叶,然后去南巷最里面的客栈找一个叫金大风的掌柜,他一定会相助于她的。
可那一天晚上,连凤玖还不曾想到,不过是短短的几个时辰,宫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最后一块虎符的出现,如同一根稻草,彻底压断了皇后娘娘的一线生机,也压断了小怀王精心谋划了多年的局。
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
或许连圣人都不曾预计到,有朝一日,皇后娘娘会和小怀王并肩站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