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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钦周泰听到他此言,对视一眼,一时在通坦大路之外,又瞧见了一条终南捷径,他们虽觉得以妇孺相胁,未免有失丈夫风度,但也不得不承认此计固然有失光明正大,但比起劳动军马荡平泾县的麻烦,却是轻松容易极了。更何况他们也不必全然仗武力相逼,若能说动太史慈之母,让她去劝太史慈投降,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么?
此时蒋钦再不敢轻视面前少年,收起了先前的傲慢态度,关切问道:“既然如此,你可曾探得太史慈之母所在么?”
太史慈之母可谓是此计中的关键,兵贵神速,他们驻扎在泾县之外,与太史慈交手只是迟早的问题,在太史慈出兵之前擒得人质,方能兵不血刃赢得此仗,若是拖得久了,在两军交战之时方用此法,不仅落了下乘,反倒是让人不齿。
他所担心的问题吕蒙自然也早有考虑,他微微一笑,虽然口气仍是淡淡的,却自然流露出矜然的态度,他道:“不仅如此,我已将老夫人擒下,如今已是安置妥当了。
他原本是打算将此计献给孙策,再由孙策定夺,但他生性思虑极重,自忖并非孙策心腹之人,此等重任,孙策定不会交由他来做,这么一个大功不免白白便宜了别人,这么一想,他便决定先斩后奏,直接将人擒了献上,不仅能教孙策瞧见自己胸有机谋,还能顺便炫耀武功。
这时候他就万分庆幸自己被分在苏妩身边,不用跟其他士兵一样随时听调,在轮岗之外,可以比较轻易地出去活动。他年岁不大,又常年混迹于市井之中,套起话来别人自然不怎么防备他,这泾县算不得繁华之地,他在泾县周围打听了一遍,听说旁近处有个大宅,宅中住着位身份尊贵的妇人,心中已有了成算。
他夜里去那府中闯了一趟,听府中婢女唤那妇人为太史夫人,越发肯定自己的推断,心道只怕是太史慈知道孙策要来攻打,恐怕母亲受了惊扰,这才将母亲暂置在此处。
吕蒙曾经在武馆待过不少时间,知道里面颇有些人练武之余,也做些见不得人的营生,他白日里向邓当借了些银两,从近处找了两个有些名声的汉子,只说要他们替自己看管位妇人。
乱世之时,仁义道德都成了空口白话,那二人是道上的人,拿了钱便也不会多管闲事,见吕蒙酬金丰厚,自然满口答应下来。
夜里吕蒙确定了太史夫人的身份,便趁她独身的时候将她打晕带了出来,太史慈恐怕是担心太过张扬引来歹人,在母亲身边并未安排多少人手,吕蒙自小熟习武艺,没费什么功夫就顺顺当当将人拿住,安置到了那两个汉子的家中。
蒋钦听到吕蒙不仅将人找到,还已经顺利把人带了出来,不由大为惊异,只觉得此子心智过人,又有胆略,前途定然不可限量,他正想问问详细,余光忽然瞥见一旁孙策的脸色,却是心中一凛,顿时缄口不言了。
孙策的面色黑得可怕,脸上一丝笑意也无,他剑眉一压,强自压住自己的怒气,声音简直冷得如寒霜一般:“你以为我孙策是什么人?”
吕蒙心中咯噔一声,面上那一丝笑容顿时冻结在了脸上。
孙策面上发寒,冷然道:“太史慈信义之人,自然当以义取之,我此来并非为他人马兵粮,不过愿他归顺而已,如今拿他母亲逼他就范,如何能要他心服口服?我人马倍于他,又兵精粮足,取他易如反掌,又何必做这等不堪之事叫人笑话?”
孙策一声厉似一声,实在是恼得狠了。他之前收容吕蒙,正是因为见他对母亲极其孝顺,这才起了爱惜之心,听到吕蒙居然献出这种阴刻之计,孙策只觉得自己看走了眼,失望地望着他道:“我瞧你对自己的母亲倒很孝顺,为何不知推己及人,反而用他人之母威逼别人顺从?此等行事之法,也能称得上是大丈夫么?”
吕蒙听得面上一片灰败,心中既恼恨又羞惭。
兵者诡道也,只要是赢,用的什么手段又有什么妨碍?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之处,反倒觉得孙策迂阔不通事情,他虽然身处贫贱,但一向自负才智,听孙策将自己贬得一文不值,只觉得受了大辱,面色涨红,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孙策听了吕蒙之计,只觉得并非丈夫所为,看待他自然大有不同,孙策并不是喜欢掩饰自己的人,于是话中冷淡之意也是一听便知,他将桌上的行军图缓缓卷起,头也不抬便道:“好了,你自作主张的事如今也不必说了……你将老夫人放在了何处?将她请来,送还到太史慈处便是了。”
吕蒙为擒太史夫人不知花费了多少工夫,如今听孙策随口一言便要放掉,一番努力全都付之流水,只觉得有一肚子话憋在胸中,恨不得夺步向前去同孙策分辨,只是孙策虽然低着头,仍然如渊渟岳峙一般,那周身散发的气势死死地压制着他,竟叫他心中惶怖,不敢有丝毫拂逆之言。
吕蒙心中郁结,却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道一声是,他握紧了拳头,牙根都在打颤,也正在此时,外面传令官忽然进来,却是急急报道:“将军,太史慈在外请见!”
忽闻□□,蒋钦眉毛拧成了川字,忙问:“他带了多少人马?”
那传令官听他问话,面上有些难言之色,片刻方才连自己也不太确信地道:“他……他是孤身一人过来的。”
传令官心中不解,帐内其他几人却是心下雪亮,孙策不想太史慈竟这么快就得了消息,微微一惊,不由将行军图放下,怪责地望了吕蒙一眼。
吕蒙敛眸,闷声不语,却听孙策淡淡道:“请他在外面稍等,说我马上就去……吕小郎也跟着一道吧。”
吕蒙无力拒绝,只能低头应是,跟着孙策一并出去,蒋钦不由叹惜地望了他一眼:孙策虽然不齿吕蒙之计,但他倒觉得吕蒙的法子实在管用得很,必然能省不少力气,对吕蒙的才智,也有几分欣赏之意……只是他与孙策志向相悖,经此一事,为孙策所疏远,却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了。
孙策虽然没有说话,但蒋钦周泰仍然不太放心他孤身去见太史慈,自发跟随在了他的身后,毕竟吕蒙之举也算是得罪了太史慈,主公这么大咧咧出去见他,固然是英雄之义,但若太史慈若有什么不轨之心,仓促之间,却恐怕会中了他的手段。
孙策出去时,太史慈正牵着马站在外面。
他并未披挂,只穿着普通衣衫,越发显得高大挺拔,他与孙策立场敌对,如今单身匹马就敢过来,实在是自负至极,孙策手下士兵不知他来意,远远与他相峙,都警惕地望着他,却是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孙策仅与太史慈见过两次,但之前两次,他俱是意气风发,态度倨傲,这次相见,只见他面色惶急,风度俱失,见自己过来,也不开口,低头便拜了下来。
孙策见他行礼,面上一肃,连忙走近一步将他扶起,却道:“太史将军请起!”
蒋钦二人见他毫不设防,对敌将居然如此亲善,在心中都是一声哀叹,又是无奈,又是钦敬他的坦荡。
太史慈叫孙策扶起,原本冷厉的面色终于有所缓解,他叹一口气,踯躅不语,似乎是在考虑如何开口。
他身高近八尺,生得威风凛凛,如今愁眉不展,实在是和他的相貌极不协调,孙策已猜到他来意,不愿叫他为难,便抢在他前面先道:“太史将军此来,大概是为了老夫人的行踪吧?”
太史慈见孙策主动提起,以为是要逼迫自己降从,一肚子闷气又在心中滚滚欲出,他孝顺至极,见要与孙策作战,生怕母亲受了什么损伤,便提前找了个宅子将她安置下来,他母亲喜静,他又怕泄露了消息,也不敢调派太多人马保护,这才叫吕蒙得了空子。
他今日一早,正在研究应对孙策之法时,忽然听守在母亲宅子外的人来报,说老夫人被人掠走,屋中只留了一张字条。那字条上写着母亲已被孙策擒住,要他只身来降,他虽然心有不甘,但毕竟担心母亲出事,左思右想,只能先降了孙策再图后计,只是他虽然早已有所准备,但事到临头,仍然心有不忿,觉得孙策用母亲来威胁自己,手段不够光明正大,他心中长叹一声,不由露出了几分屈辱之色。
孙策观他面色,便知道他心中不服,微微一笑道:“太史将军不必忧心,我手下人自作主张,请了老夫人过来,实在非我本意,这位小郎知道令堂所在,我唤他将老夫人交还与你便是了。”
孙策竟然肯放人?
太史慈大惊之下,一时之间实在不敢相信。
孙策劳神费力将人抓来,如今只和他一个照面,什么要求都不提便主动要将人放了,他难道是傻子不成?太史慈心中警惕更高,只以为他还有什么后计,打量孙策的目光也是怀疑多于信任:“……孙将军此话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