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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渊,接旨!”一个尖细的声音凭空响起,打断了云渊的沉思。他刚接受完文庙洗礼,匆匆告别笑得有些夸张渗人的县令,回到了风月楼。
圣旨宣读时,他还在听着云衣抚琴,暗自思量天下大势与各家学说。
“圣旨?”云衣反射性地看向自家弟弟。文位在身之人,可不用下跪接旨。
“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一副明黄的圣旨缓缓在屋内悬空舒展开来,皇帝稳重硬气的字体浮现在云渊的眼前。
“大梁云渊,年十六,钟鸣九响,举世皆闻,有经天纬地之才。兹特授尔子爵之位,十代相袭,赐封地大梁,官同正四品。愿尔文传天下,振吾国威……钦此。”
后面是一些套话,云渊左耳进右耳出,这里不一一赘述。
这个世界晋之前和地球的历史还是高度相合的。魏文帝黄初年间,定爵制为九等:王、公、侯、伯、子、男、县侯、乡侯、关内侯。按理说王爵至男爵都有国号和封地,但这封地是有的,国号就别想了。本就是七国鼎立的局势,怎么可能让别人插足?
也很少有子爵得到这样的封地的。世界虽比原先的地球还要广阔,子爵能得到的基本是还未开发的山野之处。那些得宠的值得信任的王爵勉强能得到一州之地。
皇帝对土地就和护崽子一样,十分在乎。或者说,对自己的崽子都没这么在乎。毕竟七国之间纷争不断,谁也不想内外皆敌。
云渊能有这待遇,多半是因为秦国的镇国半圣吕不群。想到他说会将奖励找个合适的由头给他,云渊心中了然。
大梁现今是他的封地,不代表他能当土皇帝。他只能得到大梁这个县城的税收,官员啊什么的一概动不了。总的说来就是给他一个固定的收入,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头,便于他跻身世族,获得名望。同样的,他无须管理封地,毫无义务。
这就是文人想得到爵位的原因。
“子爵?”云衣早已停下了抚琴,突然之间不知所措起来。云渊有了文位,武力上没人能明目张胆欺负他了;而今云渊又有了爵位,意味着他跻身贵族,暗中也没人来惹他了。
而他们的那些对头,再也不回来纠缠自己。她云衣,自由了?!弟弟昔日说的话,成了真?
云衣紧闭双眼,泪水不知不觉涌出,混着脂粉香气,无声流落。她相信弟弟,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以前的担心忧虑,仿佛一瞬间烟消云散。
“阿姐,今日我便离开大梁,为我添置些衣物可好?”云渊背过了身,装作没看见阿姐的狼狈。阿姐一直以母亲的身份在照顾他,自是不想在他面前丢了形象的。
“今日便走?”云衣用锦帕拭去泪水,勉强稳住了声音说道。
“嗯。”今日过后,大梁不少人会来拜访他,他没功夫去虚与委蛇,他也不想和那群没什么善意的秀才一起出发。当然,他不会承认真正的原因是,他最厌恶离别。
别人盼望临行时有友人相送,说些祝福想念的话语,可云渊受不了这个。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那样的拖曳,更惹得人心烦。
上辈子孤单一人,没人这么做,这辈子他也不想有人这么做。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墨天工和夜孤城的身影,嗤笑一声,转头就忘。
云渊的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在阿姐买完衣物和一些远行用品,躺在榻上小憩时,他俯身贴在了阿姐的耳边,轻声低语:
“阿姐,走了。”
一张透着自由气息的纸张落在云衣的身旁,少年的余温随着风慢慢消散、冷透。
“我跨越了千百年,跨越了千万个时空,来了一场孑然一身的旅行。听起来棒极了,你说呢?云生?”
这些日子少了云生的咋咋呼呼,他竟不太习惯。
云生听到男神的问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天来他静静地看着云渊苦痛、强颜欢笑,暗自谋算着他无法理解的东西。这个少年总是在逼自己做些不想做的事情。
云生翻遍了地球的信息,明白了这叫谋划于未然,叫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接地气一点就是——我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偏偏选择靠才华。
但他为什么能做到这个地步呢?云渊完全没必要熬夜去看那些晦涩难懂的书籍,只要他开口,自己可以瞬间找到他想要的资料。
光是凭借那些数不尽的诗词歌赋,随便选一条圣道都足够他到大儒了啊。
身为系统,身为智能的他,不懂什么叫人类的野心,也不懂什么叫……不甘心。
云渊拿出墨天工送他的小玩意儿,很精巧的一辆小车,一遇到生命之火便会延展放大。很适合赶路。
“云生,旅行啦~”
云渊欢快地说着,他一身银色的锦衣外镶黑边,罩着的袍子领口立起,黑色的衣料贴着洁白皮肤,神秘惑人。那一头青丝用墨玉冠挽起,既有少年的朝气,又兼之青年的成熟。
“主人,我想吃雷。”系统奶声奶气萌萌地说着,他不承认自己吃小车的醋了。昨天那首《将进酒》有半圣帮忙,他不敢偷吃!云渊能撑过多场雷劫,未尝没有它的缘故。
云渊抽抽嘴角,他还没傻到天天找雷劈。如果天下读书人知道他这般想法,估计会一拥而上,弄得他骨灰都没了!
大梁是靠山傍水的。秋天荒凉寂寥,可如今夕阳未落,天边是大片大片的火烧云,恍若在燃烧生命般的热烈奔放。
总说“一城繁华半城烟”,这县城再美,哪比得上自然?
云渊认不出四周的树木,那些古老苍茫的树高耸入云,仿佛与火红的云朵相接,等待被它亲吻点燃。世界都是淡红色的,无人驾驶的车碾过落叶,发出轻微地“咔擦”声响。
梦幻而荒诞的景色,却真实至极。云渊感觉自己胸膛中的空气一瞬间被抽干,然后又被狠狠灌满,甚至有种世间独留自己一人的错觉。
“还好没和那群人一起走。”云渊伸了个懒腰。若是和他们一起,岂不败坏了这等美景?
落日的余晖错落地洒在云渊的脸上,让少年紧皱的眉头都松了开来。那一瞬间,少年温柔的不可思议。
“真像桃花。”云渊拿下了随风飘散的花瓣,将贴在嘴角的花瓣捧在掌心,粉色不知名的花在月光下清冽动人。他们已经走了很远了,现在四周是一片片花树。
用现代的交通工具来比喻,这辆丝毫不比跑车慢。云渊乏味了一直赶路,准备休息一晚。
“好像真是桃花?”云渊觉得有些不对劲,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仔细打量着四周。桃花在秋天开放?逗我?
他突然想起吕不群离开前对他说的话——“你路上可要小心些。”
“我秦国境内虽不会有妖鬼魔族,可那些‘神仙’……”当时吕不群还为老不尊地盯了他半天,才接着说:
“算啦,凭你这张脸,没人会为难你。”神仙比谁都看重皮囊,他们属于中立派,人族妖族都不愿与其为敌。因为他们天生寿命悠长,天赋法术极强,人员又少,没什么值得大动干戈的地方。
难道有什么神仙喜欢桃花,所以使其花季常存?云渊没多纠结,仰头嗅了嗅桃花妖娆的香气,随即倚靠着花树闭上了眼。
他欣赏不来淡雅高洁的东西,这种热烈的,妖娆的花,才最得他欢心。他真的在文气耗尽的情况下,躺在莫名其妙的花树下睡了一晚上!
“如果可以,真想当个隐士。”等他转醒,已是黎明,破晓的光束打在脸上,有些刺目。这不是他第一次动归隐的念头,大概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可以的呀~主人想做什么都可以~”云生不需要睡觉,快乐地接上了云渊的话。
“是吗?”云渊挑了挑纤细的眉,眉目昳丽。
“做不到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清楚。”他从锦囊里翻出风月楼最好的酒,自饮自酌。念头终究是念头,他不会付诸行动。
酒,有时候真的是好东西。起码这时候,他需要的不是什么食物,只是酒。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云渊倚在树上,耳朵动了动,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然后便突然低声念出了一句诗。
“桃花仙人种仙树,又折花枝……换酒钱。”他吹走了发梢间的花瓣,轻笑出声。没人看见,他眼底不是什么超尘脱俗,而是自嘲。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须花下眠!”云渊似是喝多了,声音陡然大了起来。少年的声音如玉石般清脆,有透着常人没有的洒脱淡然。
明明是如此狂诗豪诗,他的面容是少有的平静。
“半醉半醒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满地的桃花瓣突然打起了旋,所有的花树下起了花雨。轻柔缱绻地花瓣在云渊身边飘舞着,在表达着它们的心悦。
连远处本未长桃树的地方,都出现了树干,抽出了枝芽,并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成长着。转眼望去,桃树遍布,再无他物。
成了……云渊扔开了喝尽的酒,漆黑如墨的眼闪过一丝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