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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婧娘子还在娘子的身边就好了。”李嬷嬷叹道。她嘴里的婧娘名唤梅婧,此女医术超绝,昔年顾姮的身子就是由她一手调理起来的。可惜两年前,梅婧说是顾姮的身子已无大碍,便告辞离开了。
顾姮手中的“一斛珠”尚是她留下的。
“婧娘风采,非常人能及,岂能在我身边长留?昔日愿留在苏州别院,一留便是三年,我已是感激。”想起故人,顾姮又道:“我们离开苏州已经五个月了罢?月钏的身子想必很重了。”
李嬷嬷笑道:“娘子说的很是。不过想来月钏儿生产之后,定会联系娘子的。”
“嗯。屋中有些闷了,嬷嬷陪我去院子里站一站。”
“娘子,天色不早了,且外头冷的很。”话虽如此,李嬷嬷还是为顾姮披上了大氅。
春雨初歇,小月出云,明光空蒙,罩一院百花卸露,晶莹剔透。不知不觉,春深至此。
顾姮一时出神,偏又不想回屋去。概因昨日来了不速之客,她又猜不透他真正的心思是什么,所以唯恐他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昨日能推拒,今日呢?这时,月菱也送别了静慧,正一蹦一跳地回来,顾姮无奈地道:“月菱,好好走。”
月菱便吐了吐舌头,规规矩矩地朝她们走来。
“娘子,你们怎么站在院子里呢?多冷啊。”
顾姮莞尔,对身边的两人道:“嬷嬷,月菱,你们先去休息罢。我想在院子里站一会儿,披着大氅,不会受凉的。”
两人皆有犹豫之色,但月菱是素来听顾姮的话的,稍顿了片刻,便也就应了。
“娘子有心事?”李嬷嬷并未离开,反而担忧地看着顾姮。顾姮说是:“想来是白日间休息多了。不妨事,嬷嬷先去休息。”
顾姮再次这么说,李嬷嬷也只得由着她去,只道:“那老奴就告退了。娘子早些安置。”
“嗯。”顾姮略略颔首,待李嬷嬷退下了,她又在廊下站了许久,直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才稍稍侧首,道:“阁下昨日说的正事,是什么?”
来人正是秦忘,果然如顾姮所料,他又来了。虽然昨日愤怒,只想着这人的无礼之举,后来倒是又通过他的话,得知了父亲的意图,这不知是不是他故意传达给自己。今天,静慧离开以后,她更是想到了秦忘说的“正事”。大音庵在京郊,这一带也只有大音庵一处建筑,秦忘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来姑子庙却有什么正事?一时将这事情与庵堂里的那些女尼联系起来,顾姮心中更是放不下。
“姮儿这是为我风露立中宵?”
一句“姮儿”让顾姮蹙起了眉头,冷声说道:“原来阁下也有如此风雅之处。”
秦忘勾唇,几步走到顾姮的身边,不知有意无意竟是站在迎风之处,恰为顾姮挡去一夜寒风。顾姮略有些不自在,将脑袋往一旁别开,直言道:“大音庵是否有不妥之处?”
“看来今日你身边的嬷嬷并未探到消息。”秦忘不咸不淡地说道。
如此,他果然是来调查大音庵而来。可大音庵有什么案子竟要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亲自出马?顾姮心中浮现一个念头,一时觉得十分匪夷所思,赶紧掩饰下去了,视线划过他的腰间,说道:“还请指挥使大人赐教。”
“呵,不装失忆了?”略薄的唇微微勾起,看起来心情不错。
顾姮一笑,瞥了一眼他的腰牌,说道:“小女子虽然眼拙,却还认得‘锦衣亲军指挥使’七字。”
秦忘轻哼了一声,并不打算在这事上纠缠——这女子惯会骗人,失忆?骗骗顾家的人也就算了。不过她既然要玩,他不妨陪上一陪。又听顾姮问:“小女子如今身处大音庵,事关己身,还望大人赐教。”
“告诉你也无妨。”秦忘挑眉道,“此前萧国舅家的公子当街辱骂锦衣卫,听闻他近来常来大音庵上香……我过来探望‘失忆’的姮儿,顺便监视那萧公子。”
又是萧国舅家的公子?!顾姮紧紧皱着眉头,却是温言道:“多谢大人关心。”
秦忘心中冷笑,果然秉性不改,也就只有用到自己的时候,才会温顺一些。
“只是,大音庵中,有不少世家子弟前来上香,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大人又为何要监视于他?”顾姮心中暗道,何况秦忘给的理由也太任性了,虽然有不少辱骂锦衣卫的人都坟头上长青草了。可是,萧公子到底是皇亲国戚,就像之前岷王要打杀东厂的一名档头,也没给东厂留什么面子,秦忘就算抓住了萧公子的把柄又如何?当然,如果这是上头授意的,那就不一样了。
——萧公子是萧国舅的独子,太上皇的亲表弟。可如今在位的却是当今。如果当今真的尊敬太上皇,又如何会将太上皇安置南宫数年来不闻不问?纵观古今,上位者都有一个通病,多疑与忌惮任何可能会动摇皇权的势力。顾姮心中惊起波澜,身边的秦忘已开口道:“大音庵名为庵堂,实则……”他嘴角一弯,只道,“你在这里住不了多久了。这些日子,别出这个院子的门。”
与此同时的顾府内,主屋中,老嬷嬷服侍白氏洗漱完毕,一面说道:“太太放心,大音庵那边都安置妥当了。”
白氏伸手揉了揉额头,说道:“简氏那个贱人,就是死了也不让我放心。因为这小贱人,非但连累了婠儿,还得罪了萧国舅一家。”
“太太,老奴有一疑惑,不知当不当问。”
“问吧。”
“若说得罪,也是萧国舅家的哥儿将大……小贱人的事情闹的满城风雨。如何就成了我们得罪萧国舅一家?”
白氏冷哼道:“你没看到和萧家的事情闹大之后,老爷那个脸色吗?!萧家到底是皇亲国戚,如果不是怕得罪他们,老爷至于和我如此吗?这一连几个月,他有踏进我房里一步吗?都是去了碧玉那个贱人的房里!”
“太太息怒。”老嬷嬷赶紧为她顺气,笑道,“那小贱人住进了大音庵,又是生的绝色,想必不日萧公子又要眼巴巴地来咱们家提亲了。如此化为一桩美谈,解了两家的怨气,到时候老爷自然就高看太太一眼,还能继续宠着碧玉那小狐狸精吗?”
白氏这才得意一笑,说道:“就小贱人如今的名声,哼,算是便宜她了。”
老嬷嬷连连点头,将白氏逗乐了之后,才低声试探,道:“太太,老奴的妹子虽然这次办事不利,但如今也反省了,您看……是不是可以将人从柴房里放出来?”
这老嬷嬷正是那钱嬷嬷的姐姐,两人同在白氏跟前服侍。
白氏挑眉,冷笑道:“等小贱人的事情解决了再说。”
“是。”老嬷嬷大气不敢出,赶紧应了一声,心中却又盘算着大音庵那边早日动手才好。
而顾府的另一边,顾正德身边的老仆适时提醒,说道:“老爷,夜深了,您该歇下了。”
顾正德放下手中折子,道:“嗯。”
“老爷,您还是去玉姨娘房里吗?”老仆提了灯笼,打算在前头带路。顾正德道:“褔叔,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多嘴了?哼,看来,她又去烦老太太了。”
“喲,老爷错怪太太了。”老仆连声说道,“太太并未在老太太跟前提起只言片语。”倒是二娘子一直在老太太跟前服侍。不过这话,褔叔可不敢说。
顾正德哼了一声也不理会,只道:“还去玉姨娘那里。”
“老爷……您和太太置气,可到底是一夜夫妻百日恩,何况,老太太如今插手进来,您也知道,老太太年事已高……”褔叔仍是相劝。被顾正德一声呵斥,说是:“褔叔,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了太太的人了?!……今天,陛下让人将南宫的树砍了。”
忽然听顾正德说起南宫的事情,褔叔愣了半晌,他是顾府的总管,也是顾正德的心腹,对于朝堂的事情,多少都是知道的。南宫是太上皇居住的地方,年前陛下令人封了南宫所有的门,只留下一道半人来高的铁门供吃食送入。没想到,如今连南宫的树也砍了……还真是与世隔绝了。陛下对太上皇的顾忌可见是一日重似一日。
萧家和太上皇关系匪浅,老爷提起这事,显然仍是对太太自作主张,私下与萧家的太太定下大娘子与萧公子的亲事不满。好在亲事不成,顾家和萧家没有牵扯,还阴差阳错地攀上了锦衣卫的指挥使。他道:“老爷,那秦指挥使那边可有回应?是否要接了大娘子回府?”
“不必。就让她先在那里住着。”顾正德顿了片刻,又道,“明日你挑几个可靠的人送到大音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