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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郎,到了瓦市可要喝口人乳?”
此时日头西落,天色渐暗,秀才换了身湖蓝色的宽袖长袍,鬓角旁插的是绢纱兰花,衣服上飘出的是极淡的梅花香气。
出门乘马车行至商铺小贩林立处,秀才跟李苗牵着马翔就下了马车,贪看热闹人群的马翔被秀才突然的问话惊了一下。
“瓦市?人乳?”
即使在看热闹,可听见秀才的问话,马翔下意识的装出懵懂的样子。
“咱家们所在地为瓦市,这人乳,小九郎尝过即知。”
说完秀才颇为促狭冲马翔眨眨眼。
马翔大概知道这咱们家可能是我们的意思。人乳,不会这么开放的让女子当街挤出来卖给人喝吧!
“青柳去问问那边提壶郎,可有人乳?”
秀才没等马翔表态,就唤身后的小厮去买。
马翔顺着秀才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大吃一惊,那个男子手里分明提的暖水壶!虽然跟现代模样有些不同,可大体来看就是暖水壶!
被秀才称为青柳的小厮挤过人群,去问了那个提暖壶男子,只见提暖壶的男子点点头,跟着青柳就回来。
“某家人乳最是香浓。不知郎君要几碗尝尝?”
“你家人乳几时收得?可有放蔗糖?”
秀才没有立刻买而是问了几句。
“秀才放心,这人乳都是才收得的。人乳一碗加蔗糖只要15文,某家的人乳价钱最是合宜的。”
“倒一碗放上蔗糖。”
秀才没有讲价,很痛快的掏钱给马翔买了一碗。
马翔暗自咋舌,李苗过继我也不过给了李老三五百文,这一碗人乳要15文,岂不是我只值34碗人乳!
提暖壶的男子,麻溜的打开木头塞子,又从身后背的藤箱里拿出一个碗,还用白布擦拭干净。小心翼翼的将一个小罐子拿出,舀出小半勺蔗糖放进碗里,然后才倒出暖壶里的人乳。
“小郎君尝尝某家的人乳,若吃着香甜下次再来,就寻某李三便是。”
男子端着人乳,还细心的放了根芦苇充作吸管,双手躬身递给马翔。
马翔捧过碗,瞧了瞧秀才跟李苗二人。
“小九郎快喝,一会儿还要去看金线娘子呢!”
听了秀才的话,见李苗也点头,马翔这才含着吸管吸允,带着温热的人乳顺着吸管流进口腔,有点别扭的不敢细品,大口口的喝下去,但还是在口腔里留下形容不出的味道,不过还算可以。
喝完人乳,李苗抱起马翔,跟着秀才继续往前走。
实在好奇暖壶,马翔按耐不住小声的问李苗。
“爹,那人乳怎么是热的?”
李苗笑笑,“装人乳的是暖水釜,可以保热,小户人家少不得用暖水釜装些汤水赚点钱财。”
马翔更想知道这个跟暖水壶相似的暖水釜是谁发明的,会不会有另外一个穿越者,却碍于自己身份,只能点头不再问。
“方寸棚可算到了。咦?招子上写的,今日居然是枕中记。苗兄这可不巧,怪我竟忘了遣认来看了。”
“哪里能怪鹤兄,又不是家中延请,没有点戏的道理。”
马翔看着这高达四层楼房的钟楼式建筑,墙面雕有各式人或景或畜类全用大部分用金色涂抹,众多的雕刻看着很杂乱无章,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是一幕幕故事。
这高大精致古代建筑让马翔惊讶的合不拢嘴。
原以为这么美轮美奂的建筑,会有很多人在外面排队,可马翔并没有见到有多少人,周边除了几家铺子,连个摆摊的都没。所以秀才能站到了门口去看招子。
招子应该就是挂在墙上那块青白色,写有字迹的布。不过听秀才说什么方寸棚,不应该是金勾栏吗?
可能马翔疑惑的样子太过明显,李苗主动解释了。
“小九郎你看这墙面多是金色,所以方寸棚又叫金勾栏。”
“我知道了,爹。”
马翔乖巧的伏在李苗肩上,小声的说道。
一行人进了门,就有人上前招呼,“几位客官,我家还未开门迎客。”
秀才的小厮青柳拿出巴掌大一指厚的长方形铜色的板子递给对方看。
“小蒋郎君快请里坐”
见到青柳拿出来的板子后,这个像小二一样的人很热情招呼道。
“小二哥,不知彭师可备下我家郎君交代的菜式?”
小二正在前方带路,听见青柳的问话,谄媚却不讨厌的回答道:“彭师早就备下了,只等小蒋郎君来品了。”
从门到楼内这距离不短,幸而一路上有不少烛台,倒也不暗,马翔没有听小二的奉承,而是看着墙壁上的画的刘海戏金蟾,步步钓金钱的故事,能让马翔这个现代人看懂的壁画,画的很是传真。
等到了楼内,一时灯火通明,耀眼的光芒让马翔猛地闭上了眼。
再睁开双眼时,眼前的景象让马翔惊讶万分。只见一大型表演台,台下围着五六十桌子,抬头看三个延伸长短不一的阳台,阳台上有无数用屏风或帘子隔离出的小房间,屋顶吊着几个莲花形状的巨型烛台。
看着这跟现代歌剧院差不多形式的勾栏,马翔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妓院,应该是个戏院,文化代沟真是好惨。
自觉丢人的马翔把头埋在李苗的肩膀,一路被抱上了二楼,到了雅间。
被李苗从怀里放到凳子上马翔,一侧头就能看到超大的戏台,目测这个雅间应该是正对戏台,而且离戏台很近,一会儿看表演一定能看的很清楚,这应该就是秀才蒋鹤说的青龙台。
小厮青柳让小二去传饭,蒋鹤则坐在马翔旁边。
“小九郎,你在家中可识字?”
“没有。”
面对蒋鹤的问话,马翔很拘谨,不敢看蒋鹤低垂着眼帘。
“小九郎怎地这般怕我,莫不是,某面目可憎,犹如鬼怪?”
蒋鹤玩笑道。
“不是。”
有些急切的否认,可马翔的头更低了。
马翔的头被蒋鹤用修长的手指抬起。被迫抬起头的马翔用求助的眼光看向李苗,可李苗就笑眯眯的看着,并不插话。
“蒙学里多顽童,某不能照管于你。小九郎你这般羞涩可不行。”
马翔只得看着蒋鹤。“是。”
“苗兄,小九郎这般性子,你竟能放心让他去蒙学,你可忘了那被顽童欺辱而退学的学童?”
因蒋鹤放下手,而把头重新垂下的马翔,听见蒋鹤的话,心中暗道,这秀才人还不错。
“哪能忘记,能在致远书院被称为神童的,可惜心智不坚。九郎虽木讷,却不懦弱,鹤兄你多虑了。”
李苗不当回事儿。
蒋鹤不赞同的摇摇头,“犹记苗兄所说,小九郎自生就未出过家门半步,连村外见闻都赖于苗兄所说的只言片语。顽童多愚昧,势利,你将小九郎匆匆送去,岂不是害了小九郎。
不如这般,苗兄暂缓送小九郎进学,童子试不参加也无妨。小九郎纯善,深得我意,不如先由我指点几日,仲秋再去入学也不迟。”
李苗也不跟蒋鹤客气,直截了当的把马翔托付给蒋鹤,还让马翔给蒋鹤行礼道谢。
可马翔不伦不类的行礼,让蒋鹤又愁了一把,还跟李苗说幸好他教育马翔一段时间,不然这什么都不会的马翔去学院老师也肯定看不上眼。
两人就马翔教育问题热烈的探讨,被送菜上来的侍女给打断了,而且方寸棚陆陆续续进来了不少人,蒋鹤跟李苗也就不再讨论,而是专心吃饭,准备一会儿看戏。
……
“大丈夫生世不谐,困如是也!”
半人高的小人,眉眼俱全,身着与真人无异的衣衫,动作灵敏,只有在灯光下若隐若现的丝线,提醒着人们这是假人。
马翔看着这逼真的表演,慢慢陷入到故事当中,当男主卢生说:“岂其梦寐也?”
老人家对卢生说:“人生之适,亦如是矣。”
马翔有限的古文知识翻译这个故事之后,真的觉得自己如卢生一样做了个梦,或者说现代的一切都如虚幻的梦境,可忆不可追。
日后只有现世的李元,再无那个小科员的马翔了。
李元再看向戏台上的卢生时,心中已再无波澜,只余满腹惘然,无根无落不知漂向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