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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说是马车,可拉车都是骡子或驴子,李元第一次见有人骑着真正的高头大马飞奔而来。
“徐……哥哥快些收拾回云州,家中出了乱子!”
棕色的大马喘着粗气,喷出的白烟都快凝结出水滴了,坐在马上的劲瘦男子也没好到哪里去,说话间差点从马上掉落下来。
“莫非是防……”
李苗打断了徐老虎的话,板着脸呵斥徐老虎道。
“徐九你还耽搁什么?快随你家兄弟回去!”
被李苗训斥后的徐老虎,两道短宽眉紧蹙,赶忙放下还被他抱在怀中的李元。
“怠慢哥哥之处,改日……”
不等徐老虎说完,李苗上前就是一脚,踢得徐老虎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此时还分不清轻重急缓,赶快走!”
被踢了一脚的徐老虎也不见恼,只是正容回头喊人备马动身。
这时李元只见几个木屋中飞奔出七八个劲装大汉,这些大汉冲入林中,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七八个大汉就骑着或棕或黑的膘肥体健的马跑来。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和一个白面壮汉,二人下马后把马让与了徐老虎,以及来报信的劲瘦汉子。
“哥哥接着!”
络腮胡汉子把腰间别着的腰刀,抛给坐上马的徐老虎。
“阿贵,某离去后务必照顾好哥哥,如若让某得知哥哥受了怠慢,别怪某责罚于你!”
徐老虎拱手跟李苗道别,然后双腿用力一夹马腹,飞驰而去。
徐老虎走了,被他称为阿贵的白面壮汉,殷勤的走到李苗身后,讨好的问李苗有什么吩咐。
李苗也没客套,直接让阿贵去准备一辆马车,然后牵着面上呆滞的李元进了屋。
“寄奴。”
李苗弯着腰,幽暗不见地的双目死死盯着李元的双眼,“虽为父知你往日少言寡语,可今日之事,一字不许泄与别人知!”
李元肃容点头,“儿谨记!”
可能是李元往日木讷的形象塑造的太好,李苗得到了李元保证,居然没再叮嘱几句,而是直起腰唤一直待在卧室的十三娘,让十三娘带上她的孩子去屋外等李苗。
听到李苗召唤的十三娘,惊慌失措的提着裙子从卧室,一路小跑出去接她的孩子去了。
李元只见李苗眯着眼睛,眼中寒芒一闪而过,李元心中咯噔一下,李苗莫不是要对十三娘做些什么?
提心吊胆的李元,看着李苗让阿贵还有白面汉子,驾马车送十三娘去云州寻徐老虎去,美名曰怕徐老虎身边没人照顾,他不放心。
十三娘美目含泪,却只能嘴角含笑,谢过李苗的安排,连一眼都不看还在低头玩着手指的孩子,快步上了马车。
“十三娘虽为女使,然极得徐九宠爱,你二人不许轻忽。”
李苗叮嘱了阿贵二人一番,这才让他们驾着马车离去。
李元抬头只见马车窗掀起一道缝隙,十三娘以手捂口,泪流满面努力的睁大眼睛,留恋不舍的盯着只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孩子,然而十三娘终究不敢发出一声,只能眼睁睁的离孩子越来越远。
被十三娘慈母的样子,激起恻隐之心的李元,装作无意的走到那个孩子身边,伸手去牵那个孩子,孩子傻呆呆的任由李元牵起他的手,一点反抗或迟疑都没有。
李苗扭头看了眼,对李元的动作没有什么反应,而是抬头看着天,说了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寒风刺骨,该添衣了。寄奴,回家。”
李元牵着只会随着他走动的孩子,随李苗上了车,等到了车里,一直怕李苗扔下这个孩子的李元这才松口气,把自己满是汗渍的手心,缩在袖子蹭干净。
李苗坐在车外,极为熟练的驱使着骡子赶路,晃悠悠的驶出徐老虎的地盘。
“上阳人,上阳人,红颜暗老白发新。宫莺百啭愁厌闻,梁燕双栖老休妒。少亦苦,老亦苦。少苦老苦两如何?”
李元听李苗在车外反复念叨这三句,语调苍凉,萧索异常。
听了五六遍之后,李元便不再听了,而是把头转向坐在他左边的孩子。
只见这孩子低着头,不言不语,手指不停摆弄着衣摆,似什么好玩的游戏,李元一直不见这孩子抬头。
李元伸手阻止这孩子摆弄衣摆,他不哭不闹,乖巧的停下手上的动作,把手放到李元手心里,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李元。
这孩子的眼睛生的极好,犹如圆碗中奶白色汤中浮起两粒,占圆碗一半还多黑玉丸子,粗看灵透,细看却发现他眼神呆滞,可惜了两粒剔透的黑玉。
李元摸摸孩子的头,语调放缓,小声道:“我姓李,名元,小字寄奴。你可叫我九郎。”
可这孩子没有一点反应的看着李元,一点开口的意思都没。
李元心中虽怀疑这孩子有些问题,但面上一点不显,还是和善的看着这个孩子,从面前放食物的篮子中,挑出一块比较软的点心递给他。
点心放到手上,一直呆滞的眼神,微微有了变化,可孩子没有动,直到李元说让他吃,他才攥着点心,把头埋进膝盖里,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
被孩子这种吃法吓了一跳,李元赶忙抬起这孩子的头。
等抬起头,李元又一愣,不过片刻的功夫,这孩子把才咬了一口的点心,飞快的全塞进了嘴里,有婴儿拳头大的点心,把他噎的双目瞪大,可还不肯吐出来。
李元生怕孩子出什么事儿,连忙去掏他口中的点心,可这孩子死死闭着嘴,不肯让李元伸手掏出来。
李元见他被噎脸色潮红,嘴巴还是闭的死死的,急的脑门汗都出来了,眼角瞟过食物篮子,脑中灵光一闪,飞快的从篮子中拿出一块点心放到孩子手中。
孩子手中又有了点心,这才张口让李元去抠他口中的点心。
等抠出点心,李元这才舒口气,瘫坐马车垫子上,心有余悸看着一点没有异样,依旧团成一团吃点心的孩子,李元却再也不敢去碰他了。
李元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孩子吃完点心,抬起头后用水囊给他喂点还热的水,防止他噎到。
李元鉴于这个孩子不跟他交流,即怕他没吃饱又怕他撑到。没办法的李元学着,他前世母亲照顾还是婴儿的小侄子那样,把手搓热伸塞进这孩子的内衣,轻轻摸摸他的肚子,感觉不算鼓,想了下又给他掰了半块点心。
一次又一次摸着这孩子的肚子,直到掌心下的肚子圆鼓鼓了,这才不再给他吃点心。
看着还盯着点心篮子的孩子,李元掏出一直暖在怀里,李苗特意备着给他养身子的羊奶。李元打开水囊尝了下,羊奶还算温热,这才放心的给这孩子喝一小半。
喝了羊奶的孩子,揉揉眼睛,一点不认生的靠在李元身上睡着了。
李元搂着只到他肩膀的孩子,小小打个哈气,蹭蹭这个孩子软软的发顶,昏昏沉沉的睡去。
直到腹中肠鸣,李元迷迷糊糊的揉揉眼睛,低头看了眼已经从坐变成躺的孩子,感觉马车已经不再走动,李元掀开车帘从窗户看去,外面已经黑到伸手不见五指。
李元小心的把躺在他腿上,睡得正香的孩子挪开,轻轻放到坐垫上,这才拖着被枕麻腿爬到马厢外面。
李苗在马车不远处点着火堆,火堆上烤着一只兔子,李元闻着夹杂着香料的油脂味儿,肚子越发的高鸣起来。
李元揉着肚子,坐在车辕处等腿不再麻了,这才跳下车走向火堆。
一直以来很警觉的李苗,第一次在李元都坐到他身边了,李苗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还是李元先开口叫声了,李苗这才转头看见李元。
“寄奴怎么出来了?快些回去,别冻到。”
李元翻开自己的羊皮外袍给李苗看,说自己穿的特别厚,一点都不冷。
李苗摸摸李元热的出汗的手心,这才不再劝李元回去,转过头继续烤兔肉。
可能是火堆太暖,食物太香,李苗主动跟李元说起了话。
“寄奴可曾听过‘如何随刀而改味’?”
没有听过的李元回道:“儿未曾听闻。”
李苗盯着烤兔子,时不时拨弄下火堆,半天才神色飘忽的继续说道。
“南方大荒有树焉,名曰如何……高五十丈,敷张如盖,叶长一丈,广二尺馀……金刀剖之则酸,籚刀剖之则辛。
传闻中的仙树又怎样,还不是持刀人要酸就酸,要辛就辛。寄奴说这树的可怜不可怜?”
李元隐约明白点李苗的隐喻,但是来不及细想,很快的跟李苗这如何树很可怜。
转过头的李苗,篝火的火光在他眼中跳跃,明明很暖,可李元觉得李苗的眼睛很冷,像匍匐在树上等待猎物的毒蛇。
“如何锯之又生,可怜只是原来树上的不复再生的枝叶,枯萎后被人随手烧掉,就像眼前的火堆,燃尽后徒留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