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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陶野那样的笑,时麒就知道她是在讨好自己。
看到一个比自己年龄大的女人露出这样的笑,时麒并没有得意或者不齿的感觉,只是依然是不适罢了。
早餐再怎么吃也不会慢到哪去,同来的人打了招呼就先走了,出于礼貌的,时麒又多坐了几分钟才起身。她一起身陶野自然就跟着起来了,也不说话,只等着她吩咐的样子。
时麒背上自己的剑套,提了她们给爸买的水果,才问她:“你晚上也会来吗?”
陶野听不出她是希望自己来还是不希望自己来,只好模糊的应了声。
时麒看了她一眼:“如果要来的话大概六点半的时候。那么,我先走了。”
“好。”陶野松了一口气,出门后与时麒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分道而行。
也许是出于直觉,陶野总觉得这个早上时麒看她的目光里有很多话,而且都是自己不太想听到的话。出于这种女人的直觉,陶野这个晚上没有去,之后的这个月里,她让自己尽量显得自然的去,也微微刻意地避开了与时麒的单独接触。
当然,时麒也算是她的教练,两个人的相处那也是逃不过去的。
所谓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很多练太极拳的人都不重视这个“功”字,经常是一开始就学拳,其结果只能学到一个“花架子”,就像学操一样,只管动作顺着相似就行,其他的并不重视。而之所以有许多人都到时散鹤这里来学太极拳,就是因为他本身很看重这个“功”,也就是基本功。他的学员或是徒弟走出去,只要架式一拉开,自然就比别人看起来要更像那么回事些。当然,绝大部分人只是把太极拳当做强身健体的一项体育运动,并不真正看中它竞技与实战的作用。
而太极拳的基本功里,“桩功”理当排在前列。
所以,陶野在时麒这里学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如何站桩。
湖边的杨柳已经发了新枝了,将春景装点的更有层次。时麒把陶野带到湖边杨柳树下,教她如何站桩。
太极拳因不同的人练不同的架子,有高架、中架、低架之分,像时麒年轻,耐力好、持久力强,一般都是走低架子;而一些老年人,由于膝盖这个特殊位置及体力原因,多是走高架,但无论是哪个架子,都一定是要扎马步的。
学站桩,其实就是学扎马步。
陶野在时麒的指导下,两脚分开一步宽,脚尖朝前,膝盖微屈,身往下坐。
“太极拳讲‘虚领顶劲’,”时麒站在她的身后,单手虚放在陶野的头顶,“这里要拔起来,所以不能全身都往下坐。”她转到陶野的身侧,把她的下巴轻轻向里推了推,“下颚微收,试试头顶虚顶,找找这儿,百会穴。”
“如果你实在找不到感觉,回家以后可以找本书来顶顶,当然,练拳并不是真的有东西顶在头上,这是比较笨拙的方法,但也比较有效,真正要练的,还是要算意念的,一定要记住这个‘虚’字,一旦坐实了,就僵化了。”
时麒算是很有耐心了,陶野不敢不仔细听,上要顶,她忍不住就想往上起身,去顶那只时麒还放在头顶的手,不料时麒另一手伸了两指按在她的胯旁,不让她起身:“一味的上顶,底下就浮了;一味的下沉,就完全懈下去了,所以正确的应该是‘虚领顶劲,气沉丹田’,上下节节放松对拉拔长。”
陶野听得有些云里雾里,所谓“丹田”,那不是武侠小说里的东西吗,难道自己也能练出内功来?!
“站桩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膝盖的弯曲程度,膝盖是绝对不能超过脚尖的,应该与脚面成九十度,小腿保持垂直,臀部往后坐,胯不要往前顶……对,就是这样……”
时麒并没有让陶野站很低的桩,何况她现在也站不了,没有那个腿力。只是先教了她一个自然的混元桩,双手在胸前虚抱成圆,沉肩坠肘,然后又教她如何做到含胸拔背。
含胸拔背这儿比较难以理解,背部要拔起来,就要用到命门之处,她让陶野站在她身后,双手放在她的后腰上,她站桩多年,气息悠长,吐纳转换之间,命门往外鼓起,背部很自然的能看到一个弧度。
把双手贴在时麒的后腰上,只这么一个动作就叫陶野心跳不已,她不敢用力,只轻轻地贴上去。手心底下这个女孩的身上没有丝毫赘肉,她感觉到的是年轻、生命之类的东西。这种胡思乱想并没有持续下去,随着时麒的呼吸,她很显明的感觉到了后腰处的张力,这种新奇的感受立即把陶野的心拉了回来,仔细体味着这手感。
“刚刚开始站桩的时候自然呼吸就好了,你先找找感觉,过几天我再教你腹式呼吸法。”时麒说完,就让陶野重新站桩,“刚开始先站几分钟,慢慢的把时间叠上去,站得越久自然是越好的,第一是腿力能得到锻炼;第二也是对心静的修练;还有同时对松胯也会有一定的好处。”
“站得时候记住脚趾微微张开、抓地,刚开始不讲什么丹田的东西,把气往脚下沉,往涌泉走。”时麒蹲在陶野的身前,试着透过陶野的鞋面去摸她的脚趾。陶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就缩了缩脚,时麒便抬头看了她一眼。
垂着头的陶野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她很怕痒,时麒抓住她的脚踝,正试图把她紧张之下蜷缩起来的脚趾给抚平了,被她这么一缩,时麒就瞪了一眼过来。
或者正是因为自己有“把柄”在她手里吧,陶野心里也知道,时麒对待自己与对待别人是不一样的,当然不是特意对她好,而是特别对她不客气。不过她自己也心虚,也就不太在意了。只是看着时麒抬头瞪着自己,嘴微微抿着,那双眼睛圆立起来,琉璃一般的明亮,陶野潜意识地就把那不客气的成分给自动隐匿掉了。
教了陶野站桩之后,时麒也在边上站了会儿桩。当陶野发现这点后,她立即喜欢上了这个静止的运动。而事实上,站桩看起来是静止的,其实加上气息调整,它又是运动着的。
而时麒也没想到的是,陶野自从学会站桩后,她就几乎从没有一天停止过这样练习。实际上,每次有新学员来学拳,她和她爸都是先从教站桩开始,但是很少有人能将它坚持下来,到最后都不是只站个三五分钟,就是干脆只压压腿或者宁愿去练别的基本功也不愿站桩了。
确实,它很枯燥无味,想当初珊珊就是被她风雨无阻的站桩给吓退了要和她一起练太极的心。
但是,时麒很喜欢站桩,在这个时候身边万事都被放空了,她只能觉得自己像一个圆一样,周而复始,源源不断,她爸说,她是难得的好苗子,尤其气息方面,比别人都容易得气。
现在,又有一个这样的人出现了。
陶野本来生性安静,时麒尚有时需要克服心中的浮躁去站桩,而她却天生适合一样,只先把自己的姿势调整好后,就可以一个人站上许久。
公园里有许多晨练的人从她身边匆匆经过,有带着狗晨跑的,主人唤宠声,宠物回应声;还有专练肺部走几步就要大声喊两嗓子的;就更别提这里与那里,到处存在的各种音乐声交织在一起。
公园的早晨,从来生机勃勃,但陶野却能从中获得自己的一方净土。她只要一站桩,就如入定的老僧一样,周边任何的动静都不能干扰她,非但如此,她也能放空所有的心思,脑子里任何事情都不想,只专注于调息运作……
有一个周末江梦源放月假,她一早也来了公园,当她看到陶野在站桩后,就问了问边上的人,听到她都站半个小时了,不免咂咂舌头表示佩服,出于无聊的她就上前去逗陶野,不料陶野对她的叫声完全没有反应。时麒被江梦源拉到边上,仔细看了几下,时麒也是从这一次开始发现,陶野站桩的时候真的算得上是心无旁骛,甚至到了非凡的地步了。
这个时候她已经教了陶野如何使用腹式呼吸法,她把手轻轻放到陶野的后腰,那儿就已经有了轻轻浅浅的起伏。
到这个时候,时麒突然之间,打消了自己之前一直没有放弃过的念头,她决定不劝陶野退出太极圈,她什么也不做。能这样把桩站下来的人,绝不会只因为那一点点对自己的念头而已,陶野,应该还是很喜欢太极拳的吧。
她其实还是很高兴的。
陶野并不知道自己站桩站了多久,早晨起来后的那一点僵硬被缓慢的呼吸给抚摸得柔和了,她的掌心发热,脊背从上到下都是热的,乃至脚心都舒服得很。缓缓的收功之后,陶野才站在原地做了些伸拉的动作,发现自己身体的柔韧性也更好些似的。
做动作的时候,陶野看到了在石桥上压腿的江梦源,不禁有些惊讶。
江梦源放下腿,蹦蹦跳跳到她身边:“小师妹,佩服佩服,你站桩居然能站这么久。”
陶野有些茫然,她并不知道自己站桩的这段日子里得了不少人的关注:“……很奇怪吗?”
“不是奇怪,”江梦源笑,“反正我就做不到。”
时麒也走了过来:“你做不到是你太弱了。”她看了眼陶野,补充了一句,“当然,你的桩确实站得不错。”
受到表扬的陶野实在有些受宠若惊,时麒除了偶尔来调整一下她的动作,并不太管她,原来自己还一直是在她视线里的。陶野有些高兴:“我只是觉得站得很舒服,全身都发热呢。”
江梦源张大了嘴,脸上就有了些羡慕的表情:“有些人练十年都练不到内气,看起来就像做操一样,得气的人更能行云流水,小师妹,我真嫉妒你。”
陶野更加茫然了。
时麒摸了摸江梦源的脑袋。她说的是真的,但是内气内劲并不是这么好练的,陶野现在也不能说就一定能练到,但她站桩这么容易就能得气,不像有些人越站桩越冷越站桩越僵,总是比别人要多些练得更好的可能性。
加上陶野以前练过拉丁舞,领悟力与肢体的协调性应该就不会差,她也就忍不住说了一句:“好好站桩,以后你的拳可以打得很好的。”
虽然到现在为止陶野还并没有开始学套路,但得了时麒的这句话,她顿时笑了起来,眉眼更弯了,唇边的那抹笑意也更浓了:“好,我会坚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