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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地,听着他所不知的往事。凌天策觉得这样的场景奇异极了,又说不上是感怀还是惊喜。
一个隐藏了很多秘密的人,忽而向你倾倒那些你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的过往,这或许很令人欣悦,然而被掩藏的,往往也让人不忍卒听。
“嫂嫂遇上了哥哥,我不晓得这是不是命中注定。她记不起那些过去,所以对于哥哥的示好,起初是惊恐排斥的,然而逐渐的,她也一再被软化。”
争珂捋了捋鬓边的发,弯出一个薄如轻雾的笑。“当然,嫂嫂的家人不同意。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他们说什么也不肯冒险。哥哥又一向执拗,以至于当时也闹得很僵。”
“后来。”她微皱了眉,似在努力回忆着。“后来他们总算是松了口,同意哥哥带嫂嫂走,然而条件是,哥哥和那个家断绝关系。”
凌天策一惊,而后有了些微的恍然。所以说,这就是他们兄妹二人分离的原因么?
“哥哥有些犹豫,然而这犹豫差一点再次葬送嫂嫂的性命。所以,哥哥就和家里断绝了关系,来了这边,再也不回去。家里当然不同意,也闹过许多回。但是父亲本来留下的意思是,要有一个孩子脱离这个家去继承那边,所以也不是全然不可行。”
“说起来,父亲的老人,自然不乐见这个结果,然而哥哥已经跑了,他们的爪子还伸不到这里来。而那些一心想要夺取些什么的人,则巴不得哥哥赶紧走。因为他一走,被留下的继承人就是我。而很显然,我比我哥哥好对付多了。”
至少,当初是那个样子。
凌天策看着她,心里重得说不出话来。所以,她就此失了自由,被束缚在那个家里,顶着继承人的身份,成为人人想要欺负的活靶子?
所以,后来就遇上了错的人,并且,差点因此而丧生?
所以说,原来他的人生里有那么多可能会与她错过,然而万幸,他总算是等到了她。
争珂却不知凌天策此时的想法。她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发:“所以说,楚家,和我没有关系,也不能有关系。”
“你那是个什么家庭,那么霸道?”凌天策很是不能理解。“既然你已经逃出来了,并且也没有打算和他们抢,你为什么不能和你哥哥一起生活?或者说,回归楚家?”
“总之楚家也就楚洛燚一个,所以也没什么好回归不回归的。你也觉得,既然他是我哥哥,我们必然要互相照拂的。你却不知道,那些人防着的也就是这个。他们从前不觉得我哥哥是真心想走,就像现在他们也不会相信,我会放弃。”
“还真是不讲理。”凌天策摇头。哪里会有这种地方?果然,她逃出来是对的。
争珂淡笑,垂了垂眼睛。最重要的是,她并没有放弃。已经是个走不出的圈子,放弃?唯有一死。说什么脑袋掉了碗大的疤,需知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幸死得干脆利落。至于回归?
有些地方,是终其一生也逃不开躲不过的。有些地方,也是穷尽心思也没办法回去的。她的人生始终是单行道,回不了头。楚洛燚好不容易才逃开的,总得有人担着。
既然已经牺牲至此,如今,也万万没有换回去的道理不是?纵是那个位子布满荆棘,纵使未来生活非她所愿。总之,属于她的东西,就算她不喜欢也要牢牢把握。占有欲?不,她绝不允许这些东西被那些人得去,为的只是,不让它们成为那些人攻向自己的致命武器。
见她又走神,凌天策隐约觉得事情比她说出来的恐怕还要残酷很多倍。心里蓦地一疼,而后将她抱入怀中。“阿珂,我会保护你。”
在他怀中的争珂怔住,而后无声地笑了。
这种话,她不是第一次听了。然而这些年,能够这么和她说话的,也着实没有几个。垂了垂眸,而后回抱他,一如往日的静默。
“阿珂。”凌天策觉得他总有问不完的问题。“既然你母亲姓楚,父亲又不是中国人,为什么你会叫争珂?”
“楚洛燚随机翻字典翻到的。”争珂答得随意。“再者,如果不是取了这样一个各方面毫无关联的名字,我又怎么能逃得如此顺利?”
虽然,她根本不是逃的。
很无厘头的解释,他竟觉得这是楚洛燚能做出来的事。随即想到那枚香牌,而后目光愈发温柔。也恰是这个名字,引着他们相识,而后重逢。
凌天策心里对殷漓修涌起无限的好感,若不是她这枚香牌,又哪来今日的缘分?这样想着,凌天策也便这么说了出来。
争珂望着他,对着那双清澈而不失情深的眸,心里更觉得异样。“凌天策,和我在一起,你不怕么?”明明知道会有人对她不利,很可能他也会受到波及,他是凭借着什么来把这一切都无视?
“怕什么?”凌天策不解。而后又顿了顿:“不对,也是怕的。我总是担心,要是我保护不了你,要是那些人不死心,伤了你怎么办。”更坏的结果,他不敢讲。
“你就不担心你自己?”争珂微微讶异。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说白了,没有你,我也得罪了人。这个世界这么危险,谁能保证能安安稳稳地活一百年?要是死之前不能遇到你,我倒觉得,活那么久也没多大意思。”特别是,如今已经有你在身边。成倍增长的渴望,比之从前,又不知多了多少执着。
“花言巧语。”这样说着,争珂的唇角却也已不自觉地上扬了。
拿了那枚香牌,摩挲着上面的字。争珂抬眸望向凌天策,神色是难得的温柔。“这个牌子,能落到你手里,也许真的是注定的。”
“嗯?”凌天策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那日在惊鸿酒吧,我本是去看你的演出。谁知道半路堵车,等我弃了车步行走到地方,人也都散尽了。漫无目的的走着,然后去了那间酒吧。”微微笑着,似也觉得命运的奇妙。
凌天策却不知,其中有这么一节。
“从前想去看你演出的时间并不少,然而真正有时间的时候也不多。大约也总是在错过吧,只是那一天,我不想再错过。”垂了垂眸,没有看他。
“也就是那一天,家里给我定下了婚事。自然而然的,也要相应地承担起某些责任。大概我预感到此后的际遇很悲惨,所以心里也觉得压抑之至。从前许多没敢做也没来得及做的事,那天也就格外偏执。”
“我拿了这枚香牌,其实是想要送给你的。”争珂抬眸看他,眼神清亮。
凌天策怔住,而后眸中绽放出不可思议的惊喜。这么巧,不是注定的还能是什么?
“那时候总觉得你很辛苦,也想过你那么努力也那么棒,为什么混得要比别人都艰辛?从前会告诉自己说,只有经历了磨难的人才能一步一步走得更稳。然而那天,我忽然觉得,既然以后我也没什么自由,不如就任性一次,给你一个成全。”
低了低头,轻笑。“这些话,也许你听了会觉得伤自尊吧?”
凌天策没有说话,许久,才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摇头。她也是为了他,比起这份心意,那什么自尊不自尊的有什么打紧?再者,她当时一定也有这个能力,不是么?至少,那时候none就已经很红了。
“这个香牌是嫂嫂手制,虽然她不以这个为事业,但在香道一事上也算是小有名气。这个东西,放在高层,至少有人能认出是她做的。而知道我存在的,一向是我的至交好友,这东西我也随身戴了几年,他们也都认得。”
“我原是想着,要是那些人看到这个,没准就能因了我的缘故,帮你一把。”争珂低笑。“也许你觉得我可笑,然而这种东西在那时以至于现在,也仍然象征着某种信物。想来也是因为我鲜少送人东西吧。”
“淑女的眼泪”倒也送过几回,可那种东西,也没有人敢收。
“谁知那天就喝多了,清醒过来,已失了这枚香牌。没有回去找,只当是命。现在想想,也许真的是命。”
那样清浅的笑,以及今日莫名的亲切坦诚。凌天策忽而慌乱起来,拉着她的手,心里已经在害怕。“阿珂,我从不觉得你是信命的。你今天和我说这些,是不是你要走了?”
争珂微微一怔,而后垂下了眼睛,没有回答。
“你不能走。”凌天策晓得自己是猜对了,只觉得心里酸得想哭。“外面那么危险,你能去哪儿啊?”
外面是很危险,然而再危险也危险不过她本身。争珂没有看他。诚然,她暂时没有回去的打算,然而,她也逐渐觉得不能再待在他身边。
“凌天策,”一分分拉开他的手,争珂语气平静。“成熟点儿。天下无不散之......”话没说完,人已被凌天策狠狠吻住。
“只要你不想散,没有人可以让我离开你!就算你不想在我身边,我仍然不想离开你!”什么自尊什么骄傲,他都不要。哪怕是摇尾乞怜又如何?他不要她走!
争珂闭目,掩去眼底的怅然。所以说你不会懂我何以要和亲生哥哥也要刻意生分,说到底和如今想要疏离你,也不过是一个道理。